第115章 113元宵节

    113元宵节

    回到家的时候，唐山海就像一抹游魂，或者说是暂时地失去了灵魂，被徐碧成引导着洗漱喝了掺杂了安定的牛奶，安静地上床入睡了。

    无论是什么都好，此时他需要黑暗，能够掩盖了一切的黑暗。

    关上了唐山海的房门，徐碧成走到客厅中的桌子前，看着那张从唐山海的西装内袋里掏出来的仔细折叠过的报纸。

    此时这张报纸摊开来了，那份讣告连带着黑白照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徐碧成的眼前。

    电话响起来了，徐碧成为免其响声太多惊扰到了刚睡下的唐山海，赶紧过去接起来，是李默群。他很关心地问了问唐山海的情况。徐碧成说了唐山海伤心痛苦的情状，现在已经睡下了。李默群叹息了一声，告诉了徐碧成关于唐山海父亲去世的消息以及唐家人流离失所无处可寻的现状，让徐碧成这些天好好照顾着些唐山海，徐碧成自是陪着哽咽了几声，连连答应了。

    挂了电话，徐碧成望着唐山海的卧室，眼泪缓缓流下来，唇角却是翘起的。泪是真的，是为了唐家那些善良的长辈和同辈。微笑也是真的，是为了未来只有自己一人的唐山海。百感交集之余，徐碧成细细咂摸着，一个该死的阴暗的自私的面目可憎的自己。别人都爱道悲辛无限，在他这儿却是悲欣无限才最确切。

    果然啊，这所有的心情里，还是那份欣然最为突出明显，然而它却是最不该有的情绪。

    山海，唐山海，从此你的亲人，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了。你只有我了，就和我也只有你了一样啊。

    徐碧成知道自己并不该为此喜悦，只是心中的那份悲伤之外的雀跃，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自己的，就如同他知道了萧萧的死讯时的心情一样，那份奇异的满足和喜悦，像最污秽的泥潭里生出的花朵，绮艳逼人，不该回头看，偏偏被它的美丽引诱着无法自拔，一步步地走向未知的深渊。

    柳美娜足足期盼了两三天，最终也没能如愿与唐山海甜甜蜜蜜约会一天。

    因为唐山海生病了。

    初一晚上回家，半夜里唐山海就烧起来，只是吃了安定，人事不知的，即便难受也发不出什么声音，要不是徐碧成半夜莫名惊醒，跳起来去唐山海房中查看，后果不堪设想。当时赶上陈深半夜打牌回家，碰见了徐碧成焦急下楼，一问才知唐山海烧得厉害，立刻就打电话硬是让江医生拎了医药箱匆匆上门看诊。

    江医生先是给唐山海打了退烧药，挂上点滴，嘱咐第二天要是温度上来就立即送往医院，免得恶化成急性肺炎。陈深急得不行。早上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大晚上的就病成这样？

    江医生不知具体原委，只是根据诊断结果说可能是天气转凉，在温室内待久了出来身体受不了这么大的温差，还有也可能是情绪落差太大，导致了官能神经性的发烧。到底是什么官能性还是神经性陈深没怎么听懂，就前面什么温差太大还有情绪落差太大什么的听懂了。

    徐碧成没瞒陈深，将讣告拿给他看了，包括唐家人的遭遇也告知了他。陈深一阵默然，瞧着昏睡不醒的唐山海，眼中更多痛惜之色。

    后面两天陈深就没怎么出去玩，也就去毕忠良家吃吃饭，然后带些煲汤人参什么的回来给徐碧成让唐山海喝下去。

    唐山海第二日醒了一回，低烧不断的，点滴就没停过，人也晕晕沉沉，醒不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连着如此两日才稍有好转，睡着的样子也正常了些，不再呼吸急促脸色发红了。

    柳美娜等到与唐山海约定的那日中午，实在忍不住打了电话来询问，才从徐碧成口中得知唐山海病了。也不顾其他人什么眼光，急急从家中赶来了唐山海的公寓。唐山海的住址，她早就悄悄记下了，只是一直没什么理由登门拜访。

    如今她名义上已是唐山海表白过的女朋友，男友生病，着急上门看护也是正常的。

    唐山海那时还睡着，脸色苍白了许多，看得柳美娜一阵心疼。问了原因，徐碧成也没藏着掖着，如实告诉了她。柳美娜听得心酸，怜惜之情尤盛，陪着睡着的唐山海掉了阵子的眼泪。

    等唐山海能如常下地时，春节假期也过去了，到了需要正常上班的日子。

    毕忠良在行动处一见到唐山海就微微皱了眉头，好不容易养了些的肉，这几日生病又统统不见了，感觉那西装都大了一小圈。还说不是猪呢，当然不是养猪，世界上哪有这么难养难长肉的猪。

    行动处的人都觉得一趟春节之后，唐队长整个人精气神都弱了一截，人也恹恹的，估计是大病初愈，伤了些元气。毕忠良连钢琴都暂时不学了，陈深有事没事也少去二分队队长室骚扰了。只有柳美娜，挂着唐山海女朋友的名头，去得更勤快了，被毕忠良旁敲侧击地说了一顿就算行动处不禁止男女同事交朋友也不能太过分之后，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下。

    一时之间，这往日自从唐山海来到行动处向来还挺热闹不缺人声的二分队队长室，倒无形中清静了许多。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来临之前，徐碧成见了一面陶大春，让他帮着打听一下香港的唐家人的消息，希望李默群所说的话都是假的，这样唐山海就会高兴些的。然而打听到的结果显示，李默群在唐家人的遭遇上并没有说谎，甚至现实境况更加惨烈，试着找幸存者也如石沉大海。陶大春向徐碧成说完打听到的消息后，两人静默了好一阵，然后一致达成了默契，既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事就不要跟唐山海说了，免得他更伤心。

    陈深并没有少关心了唐山海，只是更多转为暗中关注，眼见唐山海这些天总是闷闷不乐，陈深和刘兰芝商量了下，就拉着唐山海在元宵节这天去猛将堂孤儿院陪着孩子们去游乐场游玩，回孤儿院吃了元宵宴之后，晚上再去城隍庙那边的花灯集市看花灯。

    唐山海没有拒绝，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的悲伤也确实淡化了很多。他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对，不能这样下去，配合着陈深的好意，也在努力尝试着调整自己的情绪。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重要的任务没完成，唐家既然不在了，他肩上更担了一层为唐家报仇的责任——寻仇的对象，是所有的日本军人和汉奸。

    因为与孩子们待了一整天，晚上城隍庙的花灯会上，唐山海的笑脸明显变多了，一旁看护着的陈深和徐碧成，包括毕忠良夫妇都大大松了口气。

    孤儿院十几个孩子都有大人跟着照看着，唐山海主要是照看很粘着他的囡囡，因为皮皮也喜欢他，陈深抱着皮皮就跟着唐山海转悠了。大人带着孩子，由着孩子的兴趣在集市上分开照顾。囡囡好动，不要唐山海抱，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前面看各自小摊子，欣赏各种花灯和小玩意儿。唐山海就跟在他后面，不敢移开目光。陈深抱着安静的皮皮，再次赞叹皮皮才像个女孩子。

    说是这么说，他也和唐山海一样，目光没离开过前面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有行动处的两个资深特工盯着，任谁也没胆子在他们面前将孩子拐走。

    “陈深，谢谢你。”唐山海忽然道，这些日子陈深对他的关怀，他不是不感念。

    陈深先是疑惑，继而一喜，捉了唐山海的手腕摩挲着这些天来瘦得愈见细致伶仃的腕骨，笑得竟然有几分美滋滋的憨厚了，“山海，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唐山海觉得他这笑容有点傻，自己也不由失笑了一下，一时手上忘了挣脱出去，看得陈深愈发高兴。

    囡囡拿着手上的小白兔灯笼边走边看，一时看旁边摊子的老虎灯笼看迷了眼，没顾得上前面，走着走着就撞上了前方一个男人的小腿，跌倒在地，“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唐山海和陈深赶紧奔过去。

    将囡囡扶起来，唐山海查看小女孩全身上下，没发现什么外伤，就抱着她安抚起来，然后抬头看着那名被撞到的男子，说着“抱歉”。

    那是个面貌尚算清秀的男子，身形较为瘦削，不知是不是站在了阴影里的缘故，显得面色有些阴沉，他看着小女孩，又看了看唐山海，眼神死死地锁在唐山海身上，呼吸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急促，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红开来，像得了痨病的人的情态。

    “先生，您还好吧？”唐山海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山海，囡囡没事吧？”陈深看着这人特别古怪，本能地不愿意唐山海与对方多搭话，插嘴问道。

    “没，没事。”那年轻男子目光粘在了唐山海身上一样，移到陈深脸上却又转了一副冷漠的面孔，可是陈深突兀地察觉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