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档案室闲话
自从唐山海离家以来,最近一次在家过年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而以前的那个大家庭,现在也不在原先的地方了。
“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听你的。”徐碧成叹了口气,看着前方的道路,稍微一想对唐山海就气不起来了。
“谢谢你,碧成。”唐山海开着车,语气郑重道。
“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个,每次你这么说我都感觉不太妙。”徐碧成脸也绷不住了,带了笑意瞅他。
“感觉有这么不好?那我以后真的不用说了吗?”唐山海撇嘴。
“像柳美娜说的,男人嘴上说得再漂亮都没用,得有实际行动来表示。”徐碧成装腔作势道。
唐山海笑了笑,“别说,你这个口气还真有点像柳美娜。不过,她说的实际行动无非是买礼物之类的,怎么,你也想要什么礼物吗?喔,对了,她这么对你说难道不是想跟你要礼物?她对你有意思了?”
“唐山海同志,上司的八卦你知道不能随便说,兄弟的八卦你就好随便提了?”徐碧成瞪了他一眼。
“有吗?”唐山海还笑着想说什么,目光一瞄到了车旁的后视镜里显出的后面跟随的小车,眼神一凝,表情变了变。
“怎么了?”徐碧成立即发现了不对,视线从后视镜又转到身后看了看,也望见了自家车子后面那辆紧跟着的黑色小轿车,很眼熟,跟前段时间行动处派来盯梢自己和唐山海的车子很像,很可能就是同一辆。
“有人跟着我们,是毕忠良的人?他怎么又派了车跟我们?”徐碧成回身,神色一紧。
“倒也不奇怪,想想毕忠良今天的那番话,疑心上来了不做点什么他会很难受吧。”唐山海说着转了个弯,那车子也随之转弯。
徐碧成抿紧了嘴巴,然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就是说,现在毕忠良会盯我们盯得很紧咯?你刚还说要找老陶呢,就暂停接头吧,别冒任何风险。”
“知道了。”唐山海说着在街边停下,随意去了前面一个水果摊装作挑水果的模样。
那辆跟踪的小车驶过来后倒没笨到也跟着停下来,从唐山海的车子旁边经过远去了——当然不会真的远离了他们。
注意那车离开后,唐山海随意买了些香蕉苹果就上了车,递给徐碧成。开车向着家里驶去,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了前方那辆停着的小车,正等着他们在这边过去似的。
唐山海和徐碧成余光瞧着那黑黢黢的阴沉的小车,直至完全路过。
“最近我们行事都要小心点了。”唐山海道。
“那你不用去见老陶了吧?”徐碧成道,“我就说,还是等风声过了再说吧。”
“我会看情况的。”唐山海还是没有干脆应了他。
徐碧成忍着着急怒气,望着唐山海倔强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想了想道,“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毕忠良既然已经怀疑到我们了,肯定也得寻找一些跟老陶有关的线索,老陶不是傻子,他会知道躲躲的。”
“嗯。”唐山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开了一段路到了家门口泊车,下车时略注意听就能听到后方楼房另外一侧有小轿车跟着开过来的动静,唐山海和徐碧成心知肚明互看一眼,携手进了公寓楼下的大门。
小轿车上的一名年轻男子注视着唐山海和徐碧成一起进入公寓,翻开小小的记事本,那页纸上已经记录了“唐山海五点在行动处下班,五点十五分在岳阳路买水果”这样的句子,这人跟在这些记录之后用笔写着,“五点二十八分回家”。然后合上记事本,继续沉默地盯着公寓楼上唐山海和徐碧成家的窗户。
过了两三天,盯梢依旧。
这个篱笆,看来短短几天内还撤不了。徐碧成无所谓,最近不急着联络老陶,只要看着唐山海时时提醒他别做傻事就行了,当然唐山海也是知道眼色的,不会随便拿自己的身份冒险。
这天下午陈深去柳美娜的档案室想探一探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卷宗秘档之类的,发现除了徐碧成正抱了一堆无关紧要的文件给柳美娜归档,钱秘书和扁头也无所事事地在那围着柳美娜聊天。
陈深看了眼徐碧成抱来的那些文件,似乎都是机要室拿来的,想起毕忠良跟自己抱怨过李默群想把徐碧成安插到机要室的事,虽说正式任命应该是年后才下达,但李默群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让徐碧成先熟悉熟悉机要室的工作了。毕忠良心里窝火又没法拒绝,就按李默群的意思给徐碧成增加了好些机要室打杂的工作,总务室那边的工作也没少,搞得徐碧成有点忙但也没耽误丫经常去唐山海办公室转转的工夫。
工作给他了,就算一时半会儿没做完吧,除了毕忠良谁又敢对李主任的亲戚唐队长的兄弟当面有微辞呢?何况毕忠良都不会管这个,最近还巴巴地跟着唐队长学什么钢琴时不时客气地来一句“唐老师”显得特巴结的样子,别人就更没必要惹事凭白树敌了。
“我说你们啊,日本人一不盯着就都皮松了是吧,大白天的在这嗑瓜子,你怎么不干脆泡壶茶摆这啊?”陈深抓了把扁头放靠墙阅览桌上的瓜子,虚张声势地教训人。
“还是陈队长说得好,这些人啊,有事没事就往我这跑,拿我这当茶馆了,我真该跟毕处长申请一下,能不能以后跟工作无关的人一进来就向他们收费。”柳美娜趴在档案室登记桌上正对徐碧成送来的文件进行登记,因为不是很紧要的工作,所以还有心听着其他人的聊天加入说笑。
徐碧成露出一个冷淡微讽的笑容,附和道,“美娜,我看现在这办公室里,除了我和你,其他人都是该收费的。”他的冷淡嘲讽自然是对着柳美娜和他自己以外的那些人的。
扁头吐了个瓜子壳,一脸委屈地看陈深,“人家才刚从外面巡逻回来,歇一歇怎么啦?美娜,我这还有半包瓜子都是留着给你的,就当给钱了啊。”
钱秘书讪笑着对陈深和徐碧成做了个讨饶的姿势,“哎呀,这……陈队长,我们也是做完了事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再说,你们听听,……”钱秘书手朝天一指,随着他的手势,一阵似有若无的钢琴声不知道是因为距离或者空间的隔断还是弹琴者本身的琴技糟糕而而时断时续地传来,大家一时都不说话静下来听,这钢琴声就更明显了,断续得也更像是人为的因素了。
“咱毕处长都没事去跟唐队长弹琴了,我们这儿随便放松一下也没啥事吧。”钱秘书表面唯唯诺诺的说辞却是一派“上行下效”理直气壮的内涵。
陈深听了听那钢琴声,听到钱秘书说毕忠良和唐山海弹琴的措辞让他感觉很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就很想让别人不高兴,于是一副抓住了钱秘书大把柄的样子,“喔,你是说要拿你自己跟老毕比吗?老毕去弹琴所以你偷懒也有理了?听听,”陈深指指周围一圈人,“你们可都听见了啊,刚才钱秘书那话可是他自己说的,我要是报告老毕说钱秘书拿自己跟处长比你们到时候可都要给我作证啊……”
“哎呦喂,陈队长,陈队长你可饶了我吧,我真的……我可没那个意思啊,你们别误会啊,我真不是那意思……”钱秘书一听脸都吓白了,立即没半点骨气地向陈深告饶,和其他人解释。陈深真有心打小报告,那还不是一告一个准,陈深跟毕忠良什么关系啊。再说毕忠良本来就不待见自己,平时没事都时不时要骂自己一顿,这逮着机会骂都是好的了,扣钱扣奖金才是更肉疼更麻烦的事。
瞅着钱秘书急得抓耳挠腮的怂样儿,陈深心情好了些,“那还不快回自个儿办公室兢兢业业,在这儿瞎说什么呢?”
钱秘书一迭声答应,“好好好,我走我马上去工作,陈队长我可算你答应我了不会把我刚才那话告诉给处座了啊……”
吓跑了钱秘书,柳美娜抬头看看,确定人走远了听不见这儿说话了才对陈深竖了个大拇指,“还是陈队长有办法,他都在这儿站半天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也不嫌累!”
“那是,人要追姑娘怎么会嫌累?”扁头笑呵呵继续嗑瓜子,听听楼上和窗外飘来的那点琴声,没事好奇了一下,“咦,你说,这唐队长教咱处座弹钢琴也有个把月了吧,怎么琴声听着一点长进也没有啊?刚刚那一段弹得很好没停过的一定还是唐队长弹的吧?”说着扁头自己回答了自己,“哦,我知道了,前段时间忙着配合日本人接收上海租界,处座和唐队长都一堆事天天忙得很,总共到现在也就教了才三四次吧……”
陈深面上轻松随意,其实也在注意听着钢琴声,方才一小段流畅的旋律他也听见了,如扁头所说应该是唐山海弹的。不知道唐山海今天是怎么教毕忠良弹琴的,难道还是坐在一起挨得很近手把手地教?
想到那天碰见的唐山海手贴着毕忠良的手教导他弹琴的情景,陈深就一阵沉不下去的浮躁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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