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毕唐谈话
唐山海侃侃而谈,与方才陈深憋了半天才憋出的“不是军统就是中共”的极为敷衍的态度不可同日而语,看着要诚恳上心多了,让人一听就觉得放心可靠又细致周到。但仔细一琢磨,也就是看上去而已,两个人不管是用心还是不用心的回答,于解决实际问题而言,都是同样的没什么实际效用。
毕忠良看着唐山海张张合合花瓣一样滋润丰泽的双唇,理智上很清醒地这么考量着,却丝毫不妨碍他在感性上放任自己的视线无所顾忌地品尝着坐资端正的眼前人从上到下赏心悦目挑不出一点错处的仪态风姿,包括对方那冷静清朗的语音。
“……中(共)上海地下党的作风相对军统还是比较平和的,很少主动出击,他们的地下活动基本都是围绕窃取情报传递消息,近年来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锄奸行动队,以前有过所谓的‘红队’,杀的都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叛徒,也没有过针对党外人士的暗杀行动。这与军统在各地锄奸队高调刺杀的作风是完全相反的。新政府成立伊始,来自军统的大小刺杀偷袭从未停止,几次较为出名的暗杀事件,包括汪先生前年在河内险遭毒手的那一次,无一例外都是军统的手笔。所以从中(共)和军统这不同的行事风格来看,我判断,昨晚的这件事,还是出自军统的策划。”唐山海层层析论条理分明地阐述至此,最后冲着毕忠良,十分有理有据地下了自己的论断。
虽然与陈深的结论并无不同,可是就唐山海这番话,稍加整理便能形成一份勉强过得去的关于昨晚李默群寿筳刺杀事件幕后主谋的书面分析材料了,至少不至于下论断太空洞,好歹可以提供一些有模有样的分析说理的过程。在应付上级的文书要求方面,唐山海这些话至少还是比陈深没有丝毫分析只空有结论的话要有用多了。
毕忠良忽然觉得让唐山海做自己的秘书的话,别说比钱为昌那个废物秘书省心得多,就是比之李默群那个以能干出名的心腹孙秘书也不会逊色,一定会很快成为特工总部最出色最有才干最讨各位大佬欢心的秘书吧。啧,对了,人家现在已经是特工总部兼任行动处二分队队长的“高级翻译”了……给他哪个单一的职务都觉得浪费了其本人具有的多种才干,恨不得每个重要工作都交给他做才省事……
就是有这种想法才要命,一个这么贴合自己各种需求的下属,依赖这种得力下属已十分习惯面对公务都养成懒散习性了的上司哪个还会没事多想他是不是来潜伏的间谍呢?
毕忠良在唐山海这一番事理兼备的陈述面前没法不点头赞同,“说得有道理,怎么看都像是军统干的。那我就这么报上去了,抓不到人也是实在没办法。”
“其实,处座昨天挺身而出保护了李主任和周市长的周全,也算是有功的,我想他们不至于太为难处座的。”唐山海安慰道。
毕忠良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山海,我还得再谢谢你,当时保护了我。”
“处座客气了。”
唐山海大概从未察觉,当他露齿轻笑时,晃眼的白牙配上他弯弯的眉眼和上翘的唇角,真真是甜如蜜糖的一个笑容。
此时他又轻易地展现了这蜜糖一般的笑,纵然非真心实意,单看这笑,也能甜得人心里头都像浸了一遭糖水似的舒坦。
毕忠良看着这笑,虽然早定了这场谈话的重点,也忽觉自己接下来的话似乎有点煞风景的嫌疑,“山海,我还有一些疑惑,想听听你的想法。”
唐山海甜笑不变,“不知道处座是想听什么想法?”他仍旧端正坐着,不但笑容毫无破绽,整个姿势也无懈可击。
是一只非常自信准备充分的小狐狸呢,这回估计难抓对方的什么弱点了。
毕忠良笑眯眯开口,“其实呢,军统的袭击什么的,咱们都习惯了,没被军统刺杀过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特工总部当差了。外面的这些打打杀杀我不怕,我怕的就是,内部有人吃里扒外,里应外和,……那我们早晚要吃大亏。”
“哦?”唐山海略吃惊地张大眼睛,眨巴几下,一瞬变了副小心翼翼的谨慎样儿,“处座是说,昨晚的事有内应?是有什么怀疑对象了吗?”
毕忠良摇摇头,“怀疑对象是没有。我就担心啊,我那傻兄弟是不是瞒着我自作主张搞了什么事,上了别人的当,惹了不该惹的事。我得注意着点儿,他可以做事没什么数,犯浑了总有我给他收拾残局。那我自己又没人可以这么指望。”
唐山海迟疑了一下,像是忌讳着说陈深的不好,“处座是怕陈队长被别人利用?”
“依你看,他昨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毕忠良追问。
“这……”唐山海稍感为难地摸了耳后,“处座,你知道的,昨晚上,我要不在包厢与你们喝酒,要不在舞池跳舞,要不就是听孙秘书给我介绍什么人认识,还真没多少时间特意去观察陈队长有什么情况……感觉,他跟平常也差不多啊,手上拿瓶格瓦斯随便转悠……后来在包厢里被舅舅小小教育了一下你也看到了……”
毕忠良打断了唐山海昨天对陈深的大家都见过的回忆,笑容和蔼。这小狐狸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也不小啊,还是直接上吧,不然可能这么聊一天都没法听他说到自己想听的内容。“我怎么听说,你昨晚还跟陈深一起上了天台,一会儿后才一前一后分别下来的啊?那陈深是不是跟你聊了些什么啊?”
“处座连这个都知道啊。”唐山海在椅子上不太自在地稍稍动了动,好像小狐狸稳如泰山的面具有点松动了,扬得高高的神气的大尾巴也心虚地耷下来了一点。
当时李默群的寿宴大厅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自己与陈深上天台虽然很注意身边有无人员跟踪,确信天台上没人才能彼此试探着打开天窗说亮话,但也难保总有个别人的眼睛是注意到他们上天台下天台的时间的。毕忠良有心叫人注意着点儿自己和陈深的话,知道这些并不难。
毕忠良很亲切地一笑,还带点小小的好奇,“那你们是有聊了什么啰?能跟我说说吗,山海?我看你们平时到了一起的样子也有些不太正常,感觉你们以前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我早就想问问你了。你知不知道陈深为什么动不动就冲你几句啊?”
“那还不是因为他就是这么幼稚无聊!”唐山海脱口而出,气哼哼道,转而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赧然地抿了抿嘴。他略抬眼看了看毕忠良,像偷偷观察主人反应的小奶猫那样先是躲在远一点的地方怯怯地瞄了几瞄,靠近两步再软软弱弱地“喵”了一细细的奶音,特别鬼灵精地表现着自己乖顺可欺,偏偏就让人吃它那一套。
“处座……”唐山海闷闷弱弱地开口,“我要是跟你说,我跟陈深以前有过一段比较丢面的事,你,你能不能别对其他人说啊……”
“哟?”毕忠良赏味着唐山海这难得讷讷的情态,也惊讶脸回应,“你这么说,那你跟陈深之前不但认识,还发生过什隐情啊?怎么回事啊这是?”看着唐山海更显窘迫的小脑袋,有点乐了地一笑,答应了他,“好好好,就你们之间私事的话,我当然不会往外随便说的。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我手底下的分队队长,真有什么不好听的事,我说出去丢自己的人的脸难道不也是等于丢我自己的脸?”
唐山海听到这,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纤长的睫毛颤颤闪了两下,“……其实,倒也没有处座当年弹钢琴作弊骗到了毕太太那么丢人……”
小奶猫个屁,骨子里还是一皮痒欠教训的小狐狸。
毕忠良阴险地“呵呵”一声,“好嘛,反正我的小秘密你早就知道了,我都不怕你说出去了,你还怕什么呢?”
唐山海摊手,叹口气,“唉,我还以为之后能永远不提这事了呢。这老天爷啊就爱跟人开玩笑,你越不想碰到谁,偏偏就碰上了。我跟陈深互看不顺眼这么一段日子,昨天上天台也无非就是告诫对方谁也别把这事说出去,以后大家都安生点。”
巧了,陈深刚才也这么说。毕忠良看着唐山海,忽又疑惑,等等,真的有这么巧吗?
那边唐山海已经说开了,无非也是以前和陈深都在黄埔十六期时任过教官,两人因为一个不喜欢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女学生打了一场乌龙架,跟陈深的说辞也差不多,就是添加了若干细节。按道理,从陈深出去再叫唐山海进来这么点时间,应该不够陈深对唐山海复述这么多话。
况且,这两人的说法与前段时间刘二宝对唐山海和徐碧成秘密调查到的经历过往也都符合,没什么对不上的地方。
“……那女孩子可能是觉得我们还害得她丢人了,把我们都狠狠骂了一顿,两个男教官被一个女学生叽里呱啦指着鼻子大声骂……这可够丢脸的了,这么不光彩的事……处座,你能理解吧?”
毕忠良捂了下嘴,就笑开了,“嗯,能理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其他都好说,就是你们俩啊,啧啧……”毕忠良指指不明所以的唐山海,还有那个此时不在场的小赤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就你这还好意思说我丢人?我好歹还弄到了一老婆,你们两个互相揍了一顿谁都没捞到一个好的,这才是给我丢人啊。知道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说出去你们不怕人笑,我还怕别人笑话这俩傻蛋现在都是我手底下的人呢!有这档子事,也怪不得你们两人间总是看着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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