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秘密任务
毕忠良好像与戴老板有过浅浅的几面之缘,他与陈深的看法不一样,尽管他对戴老板有“说不定他就是帮这个姓唐的铺路,使这一出苦肉计”的想法,但他认为戴老板这样的人,对于真的投靠汪伪的唐山海,倒未必有那种强烈的杀心,无法保护学生的妻子已经是身为老师的失职,不会心中完全无愧,况且唐山海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受到打压,却还要顾虑他的脸面不能与政(治)上的竞争对手有上台面的矛盾,这个学生的委屈和叛变是会让戴老板脸上无光,却又可能与以往的对叛徒的憎恶不一样。——或许毕忠良这样的想法也正落入了戴老板的设想中,陈深暗暗想,却完全没有提醒毕忠良的念头。
虽然唐山海本身已经带来了足够可信的叛变理由,但他的原先的显赫经历总让人忍不住对他带了几分疑虑,他是个优秀的高级人才,到哪里都会受欢迎,然而真赢得了这个人才,想要重用又不能完全放心,李默群和那些日本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想完了一遭事情,陈深心中更确信了某件事,拿起两份麻雀的档案,走向柳美娜,“这两份档案我要外借。”
“好,你来填个单子。”柳美娜说着去找单子,抬头看见扁头正往口袋里塞核桃,笑了笑,“趁现在多拿点,待会儿我可就不给了。”
陈深看到柳美娜拿出了个夹核桃专用的铁夹子在桌上,像是打算等会儿没事要将一包核桃全夹碎了挑出核桃肉的样子,猜测她应该是想把核桃全弄成核桃肉再给唐山海送去,看得出是对涉及唐山海的任何事都相当上心。
陈深尽力无视心中那种不知什么滋味的情绪,依照程序填完了档案外借的手续,腋下夹着两份麻雀的档案去了毕忠良的办公室。
“你要的麻雀的档案。”陈深在毕忠良的办公桌对面坐下。
毕忠良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嗯,比我想象中快点。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你要是再晚五分钟过来,这个月再怎么装可怜,我一定一定,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你了。”
“那我找嫂子去装可怜好了。”陈深厚颜无耻地说。
毕忠良以白眼代表了自己的心情,拆开麻雀的档案开始看起来。“日本人袭击了珍珠岛,影佐打电话要求我们最近全面戒备,总之这阵子要大忙一场了,还有以前一直没抓到的麻雀,也被翻出来了,影佐希望我们后方的特务工作也能配合前方的大胜利,不要拖后腿……要求今年过年之前抓到麻雀,你说怎么可能?”
“哼,日本人总是拿咱们当狗,指哪打哪咯。他们都敢跟美国开仗了,咱们更得乖乖听话了。那这抓麻雀的期限可够紧张的,过年哎,这眼看日子就要到了,怎么办啊?”陈深拿着毕忠良办公桌上的钢笔就玩起来。
“什么怎么办?这也不是我一个行动处能办得了的事情,”毕忠良明显的不是很上心,随意地看着档案,“大不了上面怪罪下来,总部的人一起吃生活喽。”吃生活是上海俚语,简而言之就是挨打受骂。毕忠良显然不担心到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生活,日本人真发火了,有的是那些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陪着他受罪。
陈深一笑,“算了,我才不要跟你吃生活,我要吃份子钱。”
毕忠良点了下头,“嗯,待会儿你去烟馆一趟,这个月的份子钱又该拿了。拿了钱之后给你嫂子买两根野山参补补身子……嗯,再买两根给唐山海送去,他最近几次受伤也受罪了。”
陈深拿钢笔抵着脑袋,想说什么,撇了下嘴,恹恹道,“知道。”
“怎么了,还有事啊?”毕忠良看陈深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开口问道。
陈深眨了下眼睛,双手交握,难得迟疑起来,“嗯……你最近,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任务啊?”
毕忠良似笑非笑,“主动跟我讨任务?不是你的作派啊。”
“不——是,是逃难。”陈深带点委屈道。
“逃什么难啊你?”
陈深决定帮唐山海一把,不管有没有确定他是不是军统特工,这点小忙帮一下无关大局,顺便也套一下毕忠良那里有没有绝密计划的消息,“昨天晚上,跟李小男去吃饭的时候,那个杀手又出现了。”
毕忠良手上的动作一停,把材料放一边,微微俯下身,与陈深对视,“那是之前的那个人吗?”
陈深斟酌着用词,一时没把握毕忠良是个什么想法,“九成是吧。”
“他没对你下手?”
“本来……大概……是要动手的……”陈深一边想一边说,显得自己正在认真回想加分析,“可是刚好唐山海和徐碧成也来到这个饭馆,正好因为客满,我们就坐在了同一桌……”
“唐山海和徐碧成?”
“是,我觉得那个杀手是因为我们人多,怕之后没有办法全身而退,所以,临时就撤了。”
“唐山海之前知道你们要去那儿吃饭吗?”毕忠良凝神盯着陈深,不知不觉陷入了审讯的职业习惯。
“当然不知道。”陈深一副“除非他是神仙”的笃定姿态笑了笑。
“那你觉得这纯粹是巧合吗?”毕忠良怀疑道。
如陈深预料般,毕忠良问出了这句话。
陈深就在这等着呢。他太了解毕忠良了,但毕忠良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他。或许这正是毕忠良始终对陈深抱有怀疑的根本所在。
以退为进,陈深主动将嫌疑抛向唐山海,自己不能替唐山海开脱,得毕忠良自己推断出来才会觉得可信,“你觉得唐山海跟他们是一伙的?”
“如果按你这么说的话,”毕忠良放松了姿态,坐在椅子上,“我倒觉得不是。你想啊,如果唐山海和杀手认识的话,他应该不会出现在那里。避嫌嘛,对吧?”
这正是陈深想要毕忠良这么想的。他露出不太服气又不得不觉得对方说得有理的神色,看得毕忠良好笑。
“好啦,这么说的话,唐山海他等于又救了你一次。你就记着点吧,别成天跟他抢了你女朋友似的盯着他呛,也就人家大度不计较,换个小气的家伙,有这么大的后台,早不知道趁机给你穿了多少小鞋了。”毕忠良缓缓道。
陈深一副不想提这茬的样子,用钢笔发泄般地敲了敲桌子,“那他救得了一次也救不了一世啊,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所以你赶紧想一个办法啊,找一个秘密任务让我暂时躲起来,别让别人找到我。”
“秘密任务又不是没有,问题是我说了算吗?”毕忠良瞪大眼睛装无辜。陈深很想告诉他,像他这么老奸巨猾的人,猛然装起无辜来有点吓人。
从毕忠良的话中,陈深确定,一定有一个高度机密的计划,正在进行,其保密级别并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会是宰相说的日军的罪恶计划吗?还是毕忠良方才说的什么“两手准备”?是什么准备?陈深知道自己需要设法求证,再问毕忠良,毕忠良不但不会再说什么,反倒容易对自己起疑了。
“哎,”毕忠良随便说了一句,“要不然,你暂时在行动处住着吧?”
“不干。”陈深迎上毕忠良“不识好歹”的眼神,振振有词道,“”没女人没牌赌,我才不干呢。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就死。”毕忠良再次给了个白眼让陈深自己去体会。
陈深体会到了,于是立马站起来给了反应。“这可是你说的啊,”他用钢笔指着毕忠良,瞪大了眼睛一脸恼怒,“我马上把原话告诉嫂子,说你不管我让我去死,看她怎么收拾你!”
毕忠良有点慌了,“小赤佬,别在你嫂子面前乱讲话!你听到没有!”
陈深已经摔门而去。
陈深下楼去时,远远瞧见楼下办公大厅唐山海正走进来,今儿一身浅棕色格子西装,长身玉立,款款而来的,惹得大厅里工作的一些女同胞们一时无心工作,都在偷偷打量着这位行动处新来的贵公子,而男同胞们有的因为妒忌等微妙的雄性情绪故意没看过去,那注意力也都是在唐山海那边。
陈深从楼梯上走下来,目光早诚实地飘向了唐山海。对方站在楼梯口,目光蔚然,眉宇深秀,矜贵翩然的姿态与靠墙的那座华丽复古的一人高的座钟特别匹配,让陈深一时想起了那些浓墨重彩精勾细描的西洋画。
唐山海这个人,有种特别的地方,那些富丽堂皇的东西到了他的身上或者他身边,就只有清贵之气没有一点俗富的意味了,好比唐山海手腕上金光灿灿的欧米茄手表,又或者是他领结上炫目的金领针,单看都是好看但俗贵的,配上唐山海纤细有力的白皙手腕,或者清隽的容颜修长的身形,都是异常的合适,不能再多一分也不能再减一分,体现着相得益彰恰到好处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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