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7假伙计

    27 假伙计

    遍寻无获后，唐山海不再浪费时间，立即又来到店堂大厅，眼一抬，便发现陶大春正端着一盘剁椒鱼头要上陈深的桌，而他的手放在托盘下，显然是即将有所行动，大厅里那一桌子飓风队的人也蠢蠢欲动，随时都会掏出枪来。

    唐山海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

    在打扮成店堂小二的陶大春走到陈深桌子那儿，正做出了放下菜盘的动作时，唐山海赶上了时机一把搭上了陶大春的手腕阻止了其后续的动作，眼光往下一沉看到了藏在盘子底下的枪支特有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眼一凝，几乎与此同时也察觉了陈深正注视这边的瞬间凌厉起来的目光。如果陈深轻举妄动，怕是这儿会有一场惊动行动处的大混乱。

    徐碧成也认出了陶大春，愕然而呆愣地看着须臾之间僵持着的唐山海和陶大春，紧张得眼睛都张大了，无措地咬了唇开始考虑要不要将错就错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陈深。

    当然陶大春这种场合下先是见到徐碧成再是碰到了唐山海，也是惊吓多过惊喜。

    “等等，”唐山海眨巴两下眼睛，尽力冷淡地挑剔道，“这鱼好像没做熟吧，我肠胃不好，不能吃夹生的东西，拿厨房重新做去。”

    陶大春与之对视一眼，立刻低了头，“好的，先生。”端了鱼匆匆撤走。

    陈深在陶大春过来的瞬间就发现了他有问题。唐山海的反应别人看不出不对，陈深却是看得出相当不对劲，何况还有个徐碧成这么沉不住气的货色，几乎就差告诉陈深，上菜的这个人他和唐山海都认识了。

    徐碧成的心慌蠢动，瞒不过陈深也瞒不过唐山海，让唐山海的心理压力陡然增大了许多。

    陶大春转身欲走时，陈深沉了声音道，“等等。”

    陶大春一顿，走得更加快，被大厅里那桌伪装成客人的飓风队成员看在眼里，情知不妙，随即也机警地纷纷向店外撤。

    “喂，”陈深喊了声，那端菜下去的伙计脚步愈发匆匆，“喂！”陈深叫着几乎要站起来了。

    那么多飓风队的人，不能折在这场毫无意义的行动里。徐碧成要是先动手就糟了，惹来毕忠良对这事的关注调查的话，，整个熟地黄潜伏的计划都会受影响吧。唐山海抿紧了唇，一手狠按住了徐碧成的肩膀让他坐着别轻举妄动。

    有一个女服务员正端了菜从他们这桌经过，唐山海瞳仁微缩了缩，余光扫了眼陈深就转身，也不顾陈深是否察觉了异常，佯装了不小心绊倒了那个女服务员，令对方趔趄了一下，手上的菜也咣当一声落到地上，这一大响动让陈深追随陶大春背影的注意力不得不被强制收了回来看什么情况。他目光敏锐又犀利，虽然方才没全心关注唐山海，但是他好像看到了一向绅士风度举止翩翩的唐大公子公然伸出一只大长腿小幅度但绝对是故意地，绊了人家姑娘一下？

    这个比那伪装跑堂的有点面熟的家伙给陈深带来的惊讶多太多了。陈深吃惊的目光立时都盯在了唐山海身上，看清了这家伙眼中慌不择路的紧张，像受惊的小鹿，还有那脸颊的小肉包都绷紧了没一点圆润柔软的线条了，虽然住了院也少了些肉，但是看着也太瘦了。也许受了场伤的原因，心理承受力也有所影响，所以这般容易就露出了受惊的姿态，看得陈深先是想笑，思绪一转心又是一软。

    “小心一点。”陈深移开了点目光，不打算吓唬那刚出医院的伤患了，软了语气，对俯身收拾碎盘落菜的女服务员说。

    “对不起，对不起……”女服务员连声抱歉。

    唐山海不自在地摸了下耳朵，他还是第一次故意地对一个女性这么名符其实地使绊子，只能心里说一声抱歉。

    “没事儿，没事儿……”陈深瞧着服务员，眼角漏出的视线已经把唐山海的反应一点不落地瞧清楚了，他没脾气地说，表面上是对着服务员说，实际上更想对唐山海说。

    刚去上洗手间的李小男回来了，看见蹲身收拾地上菜碟的女服务员，随意问了句，“怎么啦？刚才怎么了？”

    唐山海落座，装不经意地观察陈深的表情，有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陈队长，是在叫刚才那个伙计吗？”

    唐山海和徐碧成绝对和这个假伙计有关系，假伙计九成九是军统的人，那么唐山海和徐碧成也极有可能是军统的人，联系之前唐山海来行动处之后的一系列举动，营救宰相计划中的相助，在军统袭击中的手下留情……陈深想到了太多的理由来将此事敷衍过去，而这所有的理由此时更像是种种名正言顺的借口。

    陈深心里明白，他只是单纯不想唐山海再露出这么受惊的让自己不是滋味的神情来。潜伏这种工作，他以前没法想象让唐山海这样的人来担任。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里，唐山海这样的优雅贵公子，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像诗一样像画一样，吟书奏乐，尽情地风花雪月，挥洒大好时光。而不是在这里，始终紧绷着自己的精神，做着看不到头的潜伏工作。

    唐山海有多耀眼多清贵，那这种任务中他就会有多紧崩多隐忍。他还是太年轻了，面对这种工作要在短时间内做到游刅有余，没人比陈深更清楚那种走钢丝一般前不见终点见后不见退路的不安和惶恐。他希望唐山海是假投诚不是真汉奸，但又不忍对方再经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彷徨。

    “哦，没事，本来我是想……让他再拿一碗，那个，朝天椒给我的，不过没关系，等他过来的时候再给我也无妨……”陈深看着唐山海，心中起浮交织了太多情感，直接怱略了李小男的问题，只朝唐山海不由有些嗑巴地回答，天知道他怎么会想到拿朝天椒，那种又尖又辣的东西他从来只嫌多不会嫌少地好吗？

    唐山海不明白此刻陈深面对自己忽然柔软又讨好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方的回答让他定下了心，他眼睛瞄了下店中和门外，陶大春和其他人都没影了，那拐角的黑色轿车也不见了。唐山海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神色完全放松了。徐碧成过来握了握他的手，唐山海才觉自己满手冷汗比徐碧成夸张多了。

    “怎么到现在都一个菜没上啊？哎，伙计呢？服务员！”李小男浑然不觉其他三人各自紧张的心思，只有她最没心没肺想着吃了，马上叫人催上菜，一点都想不到自己之前点菜时碰到的是个假伙计。

    陶大春的插曲有惊无险地过去后，唐山海和徐碧成总算能放心吃东西了，更准确来说，是唐山海有心情挑食了。

    李小男一点也没夸大，真的是点了一桌子的鱼，大部分还都是红彤彤一片，鲜辣刺鼻。只有少数是较清淡的，徐碧成看不过去又加了几样素菜，也没成功让唐山海多吃几口，刚才因陶大春的事被陈深有意无意地吓了一吓，好像都吓饱了。唐山海回神细想，意识到自己今晚在陈深面前被吓得有几分失态了，竟直接去绊倒人家女服务生，越想越丢脸，开始跟自己生闷气，更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吃饭中途李小男道出这就当是陈深给自己补办的生日会了，唐山海和徐碧成齐齐惊讶，帮着李小男或轻或重地谴责陈深竟然这么拖延一个姑娘这么珍贵的吃货青春，几乎当场就结成了讨伐陈深的统一战线联盟。

    陈深没因为这三人的一致奚落而影响到自己的一点胃口，注意到唐山海没动几口的饭碗，后来点了一小锅清粥，笑吟吟对唐山海说对方能吃下一碗自己就不抢着去结帐了。唐山海本就不打算蹭陈深的吃喝，乖乖喝完了一小碗粥，陈深才坦荡荡摊手说没办法钱刚才他就都已经付了，唐队长要结帐只好下次请自己吃饭再说了，还掰着手指头数着说唐山海已经欠了他有两顿饭了他可一直记着呢，气得唐山海的深藏的狭长的内双又翻成了外双，每当他这样生气时，眼睛就大了几分，透出了满身贵气也掩不住的那一小撮嗖嗖直往外冒的耐人回味的稚气。

    离开湘菜馆时徐碧成去开车，唐山海在门口等着，陈深和李小男打算坐人力车回家。李小男向唐山海道别，唐山海笑脸相送。陈深要去拍肩膀，唐山海躲开了不说，还相当一脸冷漠地只略点了点头，连个假笑都欠奉。

    这矜傲的，刚才吓得要死一脚绊了人家女服务生的家伙是谁啊？好歹是我帮你圆了场的好不好？能稍微给点笑脸么？

    陈深心下嘀咕着，直到唐山海坐了车和徐碧成扬长而去，陈深连那辆绿色吉普车的大车屁股都看不见了，才悻悻然招了两辆人力车给自己和李小男，各回各家。

    “陈深……”

    陈深满脑子都是唐山海，不光是回想对方的浅笑低语举手投足，更多是思量着吃饭前对方那奇怪的行为与假伙计之间究竟牵联了什么关系。

    陈深想得入神，并没看到落在后面的李小男始终微笑盯着自己的表情，更没听到她藏得极低的叹息般的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