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室透-07

    等早川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明亮的天光已经透过窗棂洒在了床上。她眯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撑着床坐了起来。

    阵痛很快侵袭了大脑。她“嘶”地抽气,举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旁边还有药盒,便顺手把它们拿了起来。

    眯起酸涩的眼读了读药盒上的文字,确定是镇痛药后,早川捻起白色的药片放在了舌尖上。

    清凉的水涌入干涩的喉咙,总算将喉间的刺痛缓解了些。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后,早川侧身避开了刺眼的光线,盯着手中的透明玻璃杯发呆。她肩上被压得皱皱巴巴的衬衫滑下半边,头发倒是依旧保持着顺滑,有几绺还顺着微敞的领口滑到了衣服内侧。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她心不在焉地回忆着。对了,六本木……

    那时,安室拒绝了她的亲吻。后来,两人便沉默着走到了预约的餐厅。因为被拒,早川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仅在用餐的时候喝了好几杯红酒,吃完饭后还到了餐厅的酒吧去,把啤酒鸡尾酒什么的都乱七八糟喝了一遍……

    在那之后她似乎就彻底醉了,回忆结束在餐厅的酒吧。原本想看的宇宙灯展没看成,就连自己是怎么到家的都不记得了……但就算没有印象,她也能肯定把自己送回家、又在床头柜上放好水和药片的,一定是安室。

    早川单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自己身上还规规整整地穿着约会时的衣服,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按住胸口轻轻打了个嗝,口中还有淡淡的酒气。

    早川走进浴室冲了个水温略低的澡,又冷得拢紧衣服跑了出来,终于清醒得差不多了。她翻出速溶咖啡粉冲了一些,捧着杯子往卧室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昨天背的包。

    杏色的包被端端正正放在门边的架子上,大衣也好好地挂在衣架上,就连鞋架上的鞋子都按照类别与颜色仔细排放好。在意识到安室甚至在送她回来之后收拾过家里略微凌乱的小物后,早川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怔怔地看着整齐的鞋柜,下意识举起双手捂住了脸。

    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分开指缝,往外瞟了一眼。认识到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后,她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将包拿起,坐在了沙发上。

    包里装着戒指盒的袋子被放在最下方。早川拿出了小盒,轻轻打开,盯着里面细细的银色戒指发了会愣,随后将戒指取了出来,犹豫着用左手中指抵住戒指口。

    等戒指套在手指上,早川翻身躺在了沙发上,在空中举起了戴着戒指的左手。她保持着伸展手掌的姿势,呼吸轻细,仿佛一座雕像。

    过了一会儿,“雕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将手背凑近面前,阖上双眼,轻轻亲吻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

    “晚上去波洛抽奖吧。”早川自言自语着坐了起来,将装戒指的纸袋、小盒和卡片收拾好,走到卧室。

    手指触碰到抽屉的那一瞬间,早川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有人开过她的抽屉。

    早川抿着唇,慢慢拉开了抽屉,掀起了塑料收纳格。直到看见最下方的一封完好无损的信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安室在给自己找药的时候误打误撞开了抽屉。早川这样想着,将戒指盒放在了最里面。等回过神来后,她发现自己重新坐在了沙发上,手里捧着已经变凉的咖啡。

    早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发出响声的是自己的手机。伸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后,她看见了屏幕上安室透的名字。

    “透……”早川接通了电话,调整着声线,让自己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醒了吗?”安室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他的声音略显嘶哑,还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咳嗽。

    “嗯,我已经醒了……倒是你,生病了吗?怎么在咳嗽?”早川轻声问道。安室的声音有几分异样,这让她有点担心。

    “我没事。你现在衣服穿得整齐吗?我就在你家门口。”安室回答。

    早川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裙和外面套着的毛线开衫,一边朝着门边走,一边说着:“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手掌握住冰凉的门把,拧开。早川抬起头,对上了安室的眼睛。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下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青。

    看着身穿灰色西装、颈系领带的安室和他身后同样穿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长男人,早川的表情瞬间凝滞。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安室缓缓放下手中依旧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他垂下眼,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黑色的证件,对着早川打开。

    早川双眼微微睁大。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证件上的照片和“降谷零”三个字上,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垂眸,面颊上的血色也迅速消褪了。

    “我们是公安警察,您是新堂祭小姐吧?”她听见安室这样说,“希望您能跟我们走一趟。”

    ***

    新堂坐进黑色SUV时,降谷惯性的用手掌抵在车门上方,以防她撞到脑袋。等她坐定后,降谷替她关上了车门,从另一侧钻进了车里,坐在了她身旁。

    离开租住的公寓之时,新堂呆呆怔怔的,什么也没有带。降谷在她后面迅速地拿了她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大衣和小几上的包。而另一名公安警察坐在了驾驶位。

    “没别的了吗?”他低声问。

    “是的。”她亦低声作答。

    车子很快便缓缓启动了。降谷将包放在一旁,随后将臂弯里的大衣展开,盖在了新堂的身上。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瑟瑟发抖,牙关亦不停战栗,就连车载暖气都无法使其停止。

    是因为穿得过于单薄,还是因为恐惧、悲伤?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过去的一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有如一场幻梦,越是体会过完美的梦境,在虚假的泡沫被戳破的那一瞬间,痛苦也就愈发清晰、深重而刺骨。

    一切都是一场空欢喜。没有什么比给予一个人幸福、尔后又将它硬生生夺走来得更为残忍了。

    “谢谢。”新堂抓起大衣,缓慢地披在了身上。当她将左手从大衣袖管里伸出来的瞬间,坐在身旁的降谷目光停驻在她手上,呼吸骤然一滞。

    新堂顺着安室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自己左手手指上套着的那枚戒指。于是她沉默着将戒指从手指上摘了下来,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随后像是怕冷一样,将手掌缩回袖口之中。

    ***

    “新堂祭,你是五年前自杀的议员新堂间太的私生女,是这样吗?”

    “是的。”

    “在五年前你的父亲坠楼自杀之前,你利用另一名16岁女性的户籍改变身份,以‘早川惠子’的身份生活,是这样吗?”

    “是的。”

    风见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透过眼睛镜片,他观察着隔着审讯桌的那个面色苍白、双眼直直盯着乳白色桌面的年轻女人,觉得她安静得令人害怕。

    没有一丝挣扎与抵抗,新堂就这样简单地承认了一切。这出乎风见的意料。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年轻女人表面温顺柔和,但内里一定是个绝对的恶女,断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认罪。

    “你在五年前的8月10日,于东京目黑区用500万日元现金向化名‘翔太’的人购买了‘早川惠子’的户籍,没有错吧?”

    在风见再一次提出一个问题后,新堂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并未像刚才一样简单承认,而是慢慢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珠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了风见的脸上。

    “我没有这么做。”她轻声否认。

    来了,恶女的否定。风见看着面无表情的新堂,在心中这样呼喊。

    “如果不是你买的,那是谁?”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操作的,也许是我的父亲。”新堂回答。

    将罪责推到死人头上吗?风见的神情愈发紧绷。他继续问道:“几乎在你父亲坠楼的同时,你就改变身份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你父亲与某个犯罪集团之间进行交易的罪证以及洗钱的一亿日元。这些不像是巧合吧?我问你,一亿日元在你手里吗?”

    新堂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她的手指发凉,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半天才用发颤的声带挤出几个字:“你说……犯罪集团?洗钱?一亿日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见伸手从旁边的证物箱里找出了一个透明证物袋。袋里的正是被新堂放在卧室抽屉最下方的信封。如今信封已经被打开,内里的几张信纸和一张银行卡静静地呆在袋子里。

    在看见证物袋里的东西时,新堂的瞳孔骤然紧缩。

    “在你离开你租住的公寓之后,我们的人对公寓进行了搜查,在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信封,内里有确定为新堂间太本人笔迹的诀别信和一张储蓄卡。经过查实,这张‘早川惠子’名下的银行卡里刚好有一亿日元。”他将证物袋放在了桌上,食指中指抵住证物袋,将其推到了新堂面前。

    新堂的目光死死黏在证物袋上。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向审讯室一侧占据大半堵墙的单面玻璃,仿佛能透过它看见站在审讯室外的降谷一般。

    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滑腻冰冷、鳞片箕张的蛇一样顺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上咝咝游动,最后将她彻彻底底缠绕住,令她疼痛窒息、令她无处可逃。

    “告诉我。”新堂的牙齿格格打战,如一潭死水的眼中终于卷起了汹涌的浪潮,而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晕染开一片鲜艳的红,“我的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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