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仓库

    本丸的储藏室里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淘汰的器械, 受损的家具,一些用不着又舍不得扔的旧东西,全都堆在了储藏室里。

    其中有一个红漆的雕花木盒,一直放在储藏室的货架最上层, 盖着密不透光的黑布,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储藏室不常打扫, 过年前大扫除,所有东西都被搬出来擦洗了一遍,唯有那个木盒,连上面的黑布都没被掀下来过,又给原原本本放回了架子上。也有新来的付丧神问过里面是什么,结果被老前辈们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也就忘了再问。

    一期一振举手将那个红木盒从货架顶端拿下来,带到仓库外面, 才掀开了那层盖了快两年厚重黑布。

    轻轻抖了两下黑布, 浮起的灰尘一下子弥漫开来, 呛得身边跟着的药研一阵咳嗽。

    “行了, 不必跟着, ”一期一振空不出手摸短刀的脑袋, 语气放得更轻,“你先去楼上看看琉星大人的情况吧。”

    药研有些迟疑, 没动。

    一期一振微笑:“怎么?你怕我一时冲动把他放进刀解炉?”

    药研:“……”

    一期一振叹口气:“我在你眼里有那么蠢吗?想干掉他至少得找个更好的时机……开玩笑的。”

    药研差点想把盒子从大哥手里抢回来。

    “……唉, 好吧, 一起来。”一期一振无奈, 带着药研一起走进了本丸的锻刀室。

    打开木盒,一振漂亮的太刀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绒布中。虽然一直没人打开过盒子,但棕色的刀鞘和金色的刀柄上还是落了细细一层灰,用毛巾擦去表面的灰尘后,药研将一张纸符递给了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将那张符咒贴在刀鞘上后,那振刀立刻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一期一振和药研后退几步,待光芒散去后,面前出现了一位高大的付丧神。

    灰色的发丝在脑后束起了一个凌乱的马尾,乱糟糟的刘海遮住了大半面孔,也许是因为轮廓过于深邃,显得眼角眉梢十分锐利,衬着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显得相当凶恶。

    但这位凶恶的付丧神显然没有什么精神,像是眼皮过于沉重抬不起来一样,半阖着眼看起来颇为颓丧:“嗯……是你们啊。”

    一期一振没说话,他身边的药研微笑着打招呼:“大典太先生,距离您上次睁眼,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时间。”

    大典太光世语气有些沉郁:“是吗……已经两年了……所以呢?将我召唤出来做什么?治病吗?那个家伙可真能撑啊……”

    一期一振听到这里,有些愉悦地说:“更正一下,你口中的那个家伙已经死了,现在这位审神者是一年前新上任的。”

    大典太光世表情有些复杂:“死了……是吗,那还将我召唤出来做什么……难道这位新主公也生病了?”

    大典太光世,天下五剑之一,自古以来就被当做是神物,一直都有将他放在身边,便可以驱赶病魔和邪祟的说法——也确实有这样的作用。

    这点一期一振不否认:“就是这样,麻烦你呆在审神者身边直到他痊愈。”

    大典太光世撇开头:“我拒绝。”

    一期一振:“原因。”

    大典太光世:“需要原因?人类的残忍卑劣和贪生怕死,我以为你很清楚。”

    一期一振笑容渐渐消失:“我不想否认这些。但人类个体不同,性和品德之间的巨大差别你应该也很清楚。”

    大典太光世:“……真难得,你好像很中意这位新审神者。”

    一期一振:“这只是刀剑侍奉主人的职责和本能罢了。”

    大典太光世:“你的解释有些拙劣。”

    一期一振:“糊弄你不需要多高超。”

    大典太光世:“……你还是这么讨厌我。”

    “说不上讨厌,”一期一振微微一笑,“只是看见你就不愉快罢了。”

    “……”大典太光世有点受伤。

    药研看到大典太光世凶恶的脸上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感觉像是看见了一条大型犬被主人训斥的场景。

    可明明他们大哥非常不喜欢大典太光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但也来不及细想,他扯了扯大哥的衣角,摇摇头。

    一期一振看到弟弟为难的神色,干脆地放过了大典太光世,不再说话。

    药研主动上前一步说道:“大典太先生,我们的新主公非常优秀,请不要将对前任审神者的印象套到新主公的身上,这对他来说非常不公平不是吗?”

    大典太光世:“连你也这么说……看来这位审神者对你们很好。”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幽幽地道,“知道了,带我去见见审神者吧。”

    去审神者房间的路上,大典太光世见到了不少人,有以前的同僚,也有未曾见过的新刀,本丸的气氛也与两年多前完全不同,压抑和阴霾一扫而空,迎面遇见的付丧神们虽然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但表现出来的却并非恐惧和麻木的状态,而是担忧和急切。

    “他们怎么了?”大典太光世问。

    “他们在忧心琉星大人的病,两天了,低烧反复,总是不能完全退烧,”药研叹口气,“我认为主要还是心理问题。”

    一期一振当做没听见。

    他也是去现世除灵的小队一员,受伤吓到琉星也有他一份责任。

    “……看来审神者非常受爱戴。”大典太光世看了眼长廊外翠绿欲滴的草坪和树荫。

    一个审神者的能力,可以从本丸方方面面的细节里看出来。毕竟,哪怕是整理庭院这样的小事,也能看出付丧神对审神者命令的服从性和执行力。

    显然这位审神者很尽责,也很有威严,一路上走过的每一处都干净整洁,看不出两年前那落魄模样。

    “琉星……是这位审神者的名字吗?”大典太光世问。

    “嗯,他喜欢听人喊他的名字,但我们总不能不加尊称,折衷后便称呼他琉星大人,”药研解释着,“您也这么叫就可以了。”

    大典太光世沉默不语,看着廊外的池塘,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依旧颓丧。

    二楼审神者房间门口,药研轻轻扣响门扉。

    出现在门扉之后的是烛台切,他看见大典太光世的瞬间,像是稍稍松了口气,面上的焦虑缓解了些许:“他还在睡,你们进来吧。”

    大典太光世看着榻榻米中央,被窝里那一小团凸起,有些茫然地问:“动物?”

    一期一振:“审神者。”

    走近了,大典太光世才发现,所谓的审神者,是个孩子。

    孩子稚嫩的面孔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因高烧折磨满脸通红,即便在睡梦中也不踏实,眼皮不停颤动,不时呜咽两声,满脸的难受。

    烛台切摸了摸琉星滚烫的脸颊:“刚喂他吃了药。”

    大典太光世:“……这就是审神者?”他不自觉地往门口退了一步,却被一期一振给挡住了。

    “不必这么拘谨,请先坐下来吧。”一期一振微笑,指着琉星床铺边上放置的软垫。

    “……”大典太光世沉默着坐下。

    用得是仿佛很委屈的屈膝坐姿,有些少女。

    “温度现在是多少?”药研问。

    “38度整。”

    “嗯……对孩子来说不算高烧,今天不挂水了。”药研拿出听诊器,测了下琉星的胸腔是否有杂音,又盯着秒表数完心率,探了下脉搏:“药也暂时停了吧,有大典太先生在应该很快就能退烧。”

    大典太光世压低了声音:“……几岁?六岁?”

    “三月刚过完七岁生日。”烛台切将冰袋凡在琉星额头上,“小学一年级。”

    大典太光世:“……”

    他不过是沉睡了短短两年,世界发展就日新月异,连小学生都来当审神者了……时之政府怎么还没倒闭。

    琉星感觉到额头上冰冷的温度,迷迷糊糊张开眼,又伸手四处摸索。

    习惯了这个行为模式的烛台切赶紧把手伸过去。

    琉星抓住烛台切的手,才稍微清醒了点,看着烛台切委屈巴巴地说:“难受!”

    “难受就再睡一会吧。”烛台切温声道。

    “头晕……热……冷?”琉星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持续低烧使他浑身酸软,他挣扎着推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虽然是个小过程,却花了大力气,而且一只手还不肯放开,死死抓着烛台切。

    冰袋随着琉星的动作下滑,大典太光世眼疾手快地接住,没让它砸在琉星腿上。

    琉星拿手背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跟烛台切说:“烛台切,难受!”

    烛台切心疼得恨不得代替小朋友生病,但也没什么好办法缓解琉星的不适,只能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布丁好不好?要不要喝口水?”

    琉星摇摇头,没什么精神地盯着身边的陌生人。

    也许是烧糊涂了,琉星难得没有害怕:“你是谁呀?”

    大典太光世面对孩子茫然的眼神,有些摆不出冷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天下五剑之一,大典太光世。”

    琉星抿着嘴不说话,看着大典太光世身上绑着的绳结。

    大典太光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

    交叉的鲜艳红绳紧紧地缚住他了胸前和脖颈……看起来像是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群。

    “……”大典太光世下意识地拢上衣服。

    “你为什么要绑住自己呀?”琉星不解地问。

    “……不是我绑住的。”大典太光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巴巴地说:“就……一出生就有。”

    琉星很同情他:“好可怜哦,一出生就被坏人绑住了!”

    大典太光世:“……”

    琉星和烛台切没什么反应,但一期一振和药研却差点没憋住笑。

    听见笑声,琉星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笑,小声嘟囔了几句大家听不懂的话,自己给自己拉好毯子,抓着烛台切的手乖巧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版权所有 https://www.yanqing123.net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