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切说,喝酒太多会伤身体的, 不好, ”琉星看着满柜子的酒瓶, 问道:“大家为什么那么喜欢酒呢?”
“为什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好喝?”次郎太刀纤长的食指抵着下唇, 举手投足有种琉星从未见过的妩媚气质,看得他直愣。
“香气,口感, 味道, 还有酒后的微醺……这可都是别的东西无法给予的!”次郎太刀陶醉地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太郎太刀虽然也喜欢酒,却不是嗜酒如命的性,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我和次郎都被供奉在神社里,供品里经常有些好酒,因此……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喜欢酒了, 大概是习惯吧。”
“哈哈!酒可是个好东西, 呃!”日本号打了个酒嗝,揽住琉星的肩膀, 一身酒气把琉星熏得难受,直往后仰, “寒冷的时候喝它,御寒!受伤的时候抹它!化瘀!平日小酌也对身体好!而且……它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琉星吃惊地眨眨眼:“无……无所畏惧……”
“没错……害怕了, 喝一杯!紧张了, 喝一杯!退缩了, 喝一杯!喝吧喝吧喝吧!喝下肚子, 脑袋一热,就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了!哈哈哈……哈哈……哈……”笑完,日本号又打了个酒嗝,‘砰’一声脑袋磕在吧台上,不省人事。
“……酒……酒原来这么厉害……”琉星喃喃自语。
山姥切果断抱起还在发呆的琉星,皱眉道:“请不要教坏孩子!”
“哈哈哈……琉星大人,这个家伙喝醉胡乱说些有的没的,您可别信,”次郎太刀果断给了醉死的日本号一拳,试图补救,“醉了的人可没有逻辑可言……而且还要人照顾。”
太郎太刀放下酒杯站起身:“我来帮忙吧,今天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诶?这么早结束……哈,真想再多要几个酒友啊……”次郎太刀叹口气。
一振长枪,并两振大太刀,他们三个的身高远远超过本丸付丧神的平均水准,琉星每次和他们说话都特别累,要是离得近,想看一眼他们的表情,差不多得把头昂到天上去。
好在有山姥切抱着,琉星的视野一下子拔高了不少,他愣愣地看着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一起,左右架着日本号抬起来。
“琉星大人,请早点睡,我们先退下了。”太郎太刀说。
“晚安啊琉星大人!”次郎太刀凑过来给琉星一个带着酒气的亲吻。
“啊!”琉星吓了一跳,捂着被亲到的腮帮子目送三人与远去,连晚安都忘记回应了。
琉星被山姥切带回房间,一丝不苟地洗脸刷牙后,缩在被子里跟山姥切说:“次郎太刀好漂亮呀!”
琉星见过的人不多,所以区分五官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一直以来,琉星觉得风景美丽,花朵娇艳,却没觉得谁长得特别好看。但或许是这半年来的绘画培养了琉星的审美,又或许是随着见得人多了,最近琉星渐渐能够分清大家的区别,越来越明白人类口中,形容某个人‘好看’,是以什么为基准。
比如烛台切是帅气,次郎太刀是美丽。
“次郎太刀的曾经一任主人当过歌舞伎演员,所以次郎太刀也很喜欢女性的艳丽装饰。”山姥切解释。
琉星盯着山姥切被被单遮住了一大半的脸,觉得山姥切也很好看。
金色的发丝像秋收的麦浪。而碧色的眼睛,像麦浪成熟前广阔无垠的绿野。
真好看。琉星想。在阳光下一定更好看。
他忍不住伸手拉住垂在脸侧的老旧被单。
被扯住了本体,山姥切疑惑地问:“怎么了?”
琉星说:“我有好多好多帽子!”
山姥切有些疑惑:“……嗯,是的?”
“分你一半!”热衷于分享的琉星想到就要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被山姥切按住。
“……不必,我不需要帽子。”
“可是,帽子比被单方便!”琉星认真地说:“不会被树枝刮到!不会拖在地上,不会被踩到,不热,不容易脏!”
“……是斗篷。”山姥切否认身上的是被单,“斗篷。”
琉星愣愣地“哦”了一声。
在他看来,被单和斗篷没太大差别。
山姥切沉默了一会,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琉星不明白:“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总披着斗篷。”
他从当上近侍,就一直在等待琉星询问这个问题。
然而琉星却一直无动于衷,现在居然还提出送他帽子……是件让山姥切觉得很疑惑的事情。
毕竟孩子不懂他的来历,看到他总披着破烂斗篷,感到好奇而提问才是常理。
琉星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被问起,为什么讨厌被看见脸……你一定也不喜欢。”
琉星之前被时之政府照顾过一段时间,只有短短几天,但几乎每个人都要问他,为什么不把脸露出来,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一直躲避,为什么如此阴郁。
琉星那时还很恐惧人类,说话也不利索,所以不管被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自然换来了更多的不耐和厌恶……但付丧神却什么都不问。
不问他的伤痕;不问他的家人;更不问他的过去;不问所有可能会让他难过的问题。
“大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静静地等我开口……我很开心!”琉星难得有些害羞,把被子往上拉,盖住半张隐隐发热的脸,“我想……我想变成像你们一样温柔的人……”
琉星忽然小声问:“你愿意听我说吗?”
“……是。”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很不讨妈妈喜欢……她说这是耻辱、诅咒、恶魔的标记……说我是个怪物,”琉星轻轻眨了下眼,“妈妈又说,只要真心地祈求神明,做善事,就算是怪物,也会被宽恕和救赎。”
“所以……妈妈带我去做‘善事’。我、我给很多人治过伤,可是我只能治愈伤口,没办法治愈病痛,而且……很多人不相信我。”
位高权重的官员,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陌生女人的胡言乱语。
“所以……妈妈就让他们在我身上做实验。”
一开始只是烟头,或者轻微的割伤,发现治愈术真得有效果,那些人才开始激动起来——琉星身上的伤痕,十有八九都是陌生人的杰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琉星的妈妈身为资深审神者,拥有时空转换装置,每次交易过后立即使用,才不至于让琉星被居心叵测的人抓住当做便利工具。
琉星闷闷地说:“被伤害很痛……使用治愈术很痛……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做‘善事’,可妈妈仍然说,我没有得到神明的救赎……我的眼睛里还是空荡荡的。”像只怪物。
“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被神明大人抛弃!”琉星认真地说,“因为我的治愈术,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呀!就算使用的时候很痛!可那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
琉星放开山姥切身上的被单,改拉住山姥切的手,“然后……我就遇见了神明大人们!”
“烛台切,歌仙,长谷部,三日月……好多好多神明大人!遇到你们之前,我的眼睛生了病,能看见的东西,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一点点!但是……”
“我现在能看到好多好多东西啦,山川、河流、田野,还有神明大人!我现在,已经不害怕被看到眼睛了!因为,”琉星将山姥切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这里已经不是空荡荡的了!”
“以前做善事的时候,只觉得很可怕,很痛苦……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却觉得庆幸……一定是这些善事的累积,才让我遇见神明大人们的!”琉星红着脸问:“我现在,不是怪物……是你们最喜欢的好孩子,是不是?”
山姥切很难形容心中复杂的感受。
胸中充斥着怒气和杀意,然而又对这个孩子全然的天真无法说出一句否定的话。
那并不是善事。
你遇见我们也不是善事的累积。
你的眼睛没有生病。
你不是怪物。
……但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山姥切沉默着,直至感受到掌心下,孩子不安眨眼地动作,才轻轻“嗯”了一声。
等山姥切不自在地移开手掌,琉星才高兴地笑了:“虽然我还很害怕和陌生人对视,一想到月末要在赏月宴上表演就很慌……可是……我会努力克服这些缺点,我想……我想变成烛台切那样的人。”
山姥切心中五味成杂,最终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感慨来转移话题:“您真得很喜欢烛台切。”
“嗯!我最喜欢烛台切了!”琉星高兴地说:“烛台切又帅气,又可靠,很温柔!我……我想变得像他一样温柔!”
“山姥切呢?”琉星问,“山姥切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山姥切低声道,“我是一把仿刀,本就是按照别人的模样做出来……这幅样貌,也不全属于我。”
琉星问他:“仿刀是什么?意思是……和另一把刀很像吗?”
“……是的……制作我的人,模仿了另一振叫做‘长船长义’的刀……但我并不是赝品!”
琉星听不懂赝品和仿品之间的区别,他更在意其他方面:“我也想要和烛台切变得很像!很像很像!我也是仿刀吗?”
山姥切拽了拽头上的被单:“……仿刀……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我会努力!我会学得很像烛台切!我可以变成烛台切吗?”
“不,就算学得很像,您也不是烛台切……”
琉星有点失落:“哦……那我……我还是琉星呀。”
“是的。”
琉星感觉自己和山姥切同病相怜:“那你也不能变成长船长义呢!”
山姥切顿住。
半天,他才轻声问:“……那我……该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琉星想了想:“你可以变成你自己呀!”
山姥切愣住:“我……自己……”
琉星说:“我不能变成烛台切,因为我是琉星。”琉星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说着拗口的话,“你也没办法变成别人,因为你是山姥切国广!”
“……您说的没错。”山姥切国广苦笑,“可我是他的仿刀……难免被拿来比较。”
琉星小声说:“烛台切也经常拿我作比较!”
山姥切有些惊讶。
“他说,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健康,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聪明,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开朗……他喜欢拿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比较!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我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我讨厌胆小鬼。”他说着,皱了皱鼻子。
“也许以前的你和长船长义相似,但是没关系哦!”琉星说,“只要你变成更好的自己,就不会和长船长义相似!”
“……”山姥切忽然轻笑出声,“是呢。”
变成更好的自己……吗?
是个略有些麻烦的达成条件呢。
将刀刃打磨得更加锋利很容易……可要将心境打磨得更坚韧却很难。
可是……既然我的主公能做到,那么没理由身为臣子的我无法做到。
山姥切摸了摸琉星的头,轻声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我会变得更好,好到让您自豪……说不定,未来您会不再向往烛台切,而是山姥切呢?
毕竟我可是……国广的最高杰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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