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最后答应了。
虽然对出门这件事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排斥,但比起自己, 他还是更在乎付丧神们的感受。
他也希望神明大人们想起这个夏天, 是笑着的。
八月三十一日, 烛台切把早就买好的浴衣拿出来, 深蓝色的浴衣, 印着琉星最喜欢的小狐狸。
琉星第一次穿浴衣, 不懂怎么系腰带,张着手像个合的衣架子,任凭烛台切往他身上套衣服。
“那么多神明大人,会不会不喜欢我呀?”琉星紧张地问。
“不会, ”烛台切给他整理衣襟, “他们非常欢迎您。”
“那……那他们会不会讨厌我呀?”
这两个问题没太大差别。
但烛台切还是很耐心地回答:“不会, 他们很喜欢像您这样有礼貌又聪明的孩子。”
“那我……我聪明吗?”琉星有点苦恼,“我是不是不够聪明啊?”
“为什么这么说?”烛台切帮琉星系腰带时,顺手将孩子揽到怀里坐着。
琉星沮丧地回答:“歌仙问我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我……我也许是个小笨蛋……神明大人会不会嫌弃笨蛋呀?”
烛台切差点没忍住笑, 清了清嗓子:“歌仙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我是小笨蛋吗?”
琉星立即摇头, “烛台切不是小笨蛋!”
“谢谢您的夸奖。”烛台切忍不住揉了揉琉星的头发, “所以您也不是小笨蛋。”
琉星连忙去推烛台切的手:“不, 不摸, 要乱的!”
以往都是烛台切提醒琉星注意仪表, 难得今天他自己在意起了发型。
琉星认真跟烛台切解释:“在神明大人面前不能失礼, 今天不摸头!”他想了想, 有些耐不住寂寞, “但是可以牵手呀!抱抱也好的!”
今天后脑上的小揪揪是烛台切给扎的,兔尾巴一般又短又圆,琉星宝贝的不得了。
烛台切果然抱了抱琉星:“那咱们就牵手。”
最后衣服穿好了,琉星对着帽子泛起了愁。
“我今天要不要带帽子呀?”他问烛台切,“会不会弄乱尾巴呀?”他说的尾巴,自然就是指他的小揪揪。
“您自己拿主意吧。”
琉星又想给神明大人留个好印象,又不想被神明大人看见眼睛,纠结了一会,奶声奶气地叹息:“唉,真是愁死我了!”
最后琉星没带帽子,因为烛台切许诺,到了祭典,会给他买个漂亮的狐狸面具。
琉星被烛台切牵着,从房间走到天井,一路上遇到不少穿着浴衣的付丧神,纷纷跟他打招呼。
但还有很多人没在场。
“有些人申请了摊位,得先做好准备,而且一窝蜂似地一起涌进去,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所以分组进入。”烛台切不放心地给琉星的怀里塞了个小包裹,“祭典上一定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但万一,”说到这,烛台切露出很无奈的表情:“仅仅只是万一,如果您和我走散了,就请让附近的大人把您送去儿童走失中心,嗯?”
琉星愣愣地“嗯”了一声,紧张的小脸泛白,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听没听进去。
“……那就走吧。”烛台切抱着琉星,按下了手中的时空转换装置。
烟花大会是万屋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活动之一。
大部分审神者都会带着自家的付丧神凑这个热闹,可一条街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时之政府是使用了什么方法,这条长街只在今天拓宽了好几倍。小摊被排成好几列招呼过往的客人,虽然还是摩肩擦踵,拥挤不堪,但好歹不至于出现踩踏事故。
道路两侧密密麻麻挂着漂亮的彩色风铃,风铃下面还坠着时政的旗帜,为了让人看得更清楚,上面的图案用得是荧光涂料,风一吹便轻轻碰撞发出极为动听的声音。然而这悦耳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它被嘈杂的人声淹没,变得平淡无奇。
人实在太多了。
万屋的大门是个神社的鸟居,琉星此刻就被烛台切抱着站在鸟居下,脑袋死命往烛台切怀里钻,看起来是被吓懵了,连说话都磕磕巴巴:“不……走……我们走……走!”
看来是被一眼望不尽的人群,和一直排到了他视线范围外的摊贩推车吓得够呛。
“好好,我们这就走……”烛台切轻轻拍着琉星的背脊,小心翼翼地不与周围的人有身体接触,慢吞吞地往万屋街道里面走。
入口人最多,往里走,渐渐地多出了些可供琉星喘息的空间。
空气里也多出了食物的香味。
咸香的章鱼烧,甜腻的巧克力香蕉,带有水果清新的苹果糖……各种琉星熟悉或陌生的食物香气,然而琉星却死活不愿意抬头。
“……您看,那边有好多狐之助呢。”烛台切轻声说。
琉星闻言,抱紧了烛台切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路边搭建的一个小舞台,底下围着一大群短刀,台上竟然是一群狐之助像模像样地穿着付丧神的衣服,演起了小剧场。
狐之助们各有不同,花色、斑纹、声音都不一样,一大群聚在一起演着看似严肃的滑稽剧,把琉星惊得连害怕都忘记了,“好多……狐之助哦!”
他顿了顿,又更加震惊地说:“好多……五虎退哦!”
“嗯……”烛台切苦笑,“也是理所当然呢。”
舞台下围着的短刀里,五虎退至少有五六振,乱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也有不少,还有两振药研藤四郎在旁边等着弟弟们看完表演。
琉星看得两眼发直,再顾不上人多,扒着烛台切的肩膀,直起身子四周打量:“好多……好多烛台切!还有……还多歌仙,陆奥守哦!”
烛台切光忠不是稀有刀,基本上人手一振,自然入目所及到处都是他自己——歌仙兼定和陆奥守吉行当然也一样。
甚至,他们作为初始刀候选,比烛台切光忠的数量还要更多。
“啊哈哈哈……”烛台切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解释神明分灵的概念,“是呢……好多的……我啊。”
然而琉星并不需要解释。
神明大人,能□□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前神明大人都没有□□过,才是很奇怪的事情!
这下人再多琉星都不觉得害怕了,相反兴奋的不行,两眼放光,激动地说:“烛台切的法术!好厉害!好多!好多烛台切!”
烛台切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琉星左顾右盼,最后指着狐之助们的小剧场:“要看!”
烛台切抱着琉星走过去,离近了,才听见狐之助们在舞台上演的居然是火烧本能寺。
刚好演到大结局,扮演织田信长的狐之助,要用药研藤四郎切腹了。
底下的五虎退纷纷开始吸鼻子:“药研哥当时一定非常痛苦呜呜呜……”
乱藤四郎们也红了眼眶:“是啊,明明是自己的主人,却不得不……”
前田藤四郎稍微理智点,只是叹气:“药研哥身为忠诚之刃,一定很痛苦吧……”
旁边的药研藤四郎一脸无奈。
虽然当时的确很难过,但是被一群狐之助演出来……不但不感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琉星不懂历史,甚至不知道织田信长是谁,但他明白,在场的神明大人们好像都很伤心。
于是也跟着红了眼眶。
烛台切:“……”
“琉星大人!”忽然一群小短刀中,有一个欣喜地叫出了琉星的名字。
琉星没看见人,但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低头在一群五虎退中看了好几遍,最后困扰地问烛台切:“我是不是,要和每个五虎退打招呼呀?”
烛台切凑到琉星耳边小声道:“您再仔细看看,我们身上的灵力来自于您……您应该能准确地找出他的。”
琉星被督促着修炼了几个月,渐渐明白了灵力是什么,这次再去看那些五虎退,果然觉得其中一振尤为不同——有熟悉的味道。
用味道去形容灵力,似乎有些不合适,但琉星的贫乏词汇中,只有这个才算贴切。
他迟疑着,向那振五虎退挥挥手,五虎退果然开心地冲他鞠了一个躬。
但由于是在人群的最前方,五虎退没法轻易来到琉星身边,也只能隔着人群鞠躬示意了。
“还要继续看吗?”烛台切问。
琉星摇摇头:“看不懂,我……我不想看了……。”虽然狐之助们穿着小衣服很有趣,可是琉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烛台切便抱着琉星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偶尔能听见附近有人窃窃私语。
“那孩子……是人类吧?”
“反正不是短刀,他身上没有付丧神的气息。”
“这么小……总不会是审神者吧?”
“呜哇,我听说时政会用未成年人,但没想到连幼儿都不放过……”
“也不一定啊,也许是某个审神者的家属呢?带过来一起玩也说不定。”
烛台切不喜欢这种针对琉星的议论,但他也明白,只要主公是琉星,这种议论走在哪里都少不了。何况……他们的猜测也说不上是错误的。
比起烛台切的爱操心,琉星就更没心没肺些——毕竟不知道这些话说的是自己。他只是专注地盯着两边的摊子,被从未见过的新奇世界吸引了全部心神。
“那是,什么?”琉星指着一个摊位,伸着小脖子好奇地往那边看。
“是个小游戏。”烛台切抱着琉星走近,那是一群短刀正围在摊子前玩着□□打靶。
最前面端着枪的厚藤四郎显然是个神射手,一枪一个玩具,快把摊主打哭了。
琉星看着架子上一个又一个的玩偶被厚藤四郎分给弟弟们,忍不住鼓掌。
“好厉害哦!”琉星激动地猛拍巴掌,“好厉害的神明大人哦!百发……百发……”
“百发百中。”烛台切提醒。
“嗯!”琉星赶紧点头,又回头给厚藤四郎鼓掌。
付丧神皆是耳聪目明,厚藤四郎老远就听见有人这么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再看琉星是个小孩子,便走过来道谢:“谢谢夸奖啦,送给你!”说着伸出手,掌中是一个面具。
那是个漂亮的狐狸面具,之前被放在玩具架上的最上层,涂着漂亮的黑红两色涂料,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结果被厚藤四郎一枪打下来,成了送给琉星的小礼物。
琉星还没见过厚藤四郎这振刀剑,虽然刚才远远看着觉得这位神明大人很帅气,可距离近了,就有些害怕起来,颇有些叶公好龙的意思,怯怯地看向烛台切。
烛台切冲他眨眨眼:“喜欢的话可以收下。”
琉星皱着小脸迟疑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狐狸面具,小声地说:“谢……谢谢您!”
厚藤四郎笑容爽朗,手背揉揉鼻子:“不客气!”
烛台切很高兴小主公总算踏出了与陌生人交流的第一步,给周围一圈的短刀们都点了冰淇淋当做回礼。
烛台切帮琉星把狐狸面具戴在头上,琉星小口小口舔着冰淇淋,忽然小声跟烛台切说:“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烛台切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已经有狐狸面具啦,”琉星有点纠结地说,“我们约好,要给我买狐狸面具,但我现在接受别人的面具了,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烛台切想了想,“虽然没能将约定好的礼物送出去让人有些失望,但看见您开心的样子,就又觉得这样也很好。因为,送礼物是为了让您开心,若是能达到目的,不是我送得,也没什么。”
琉星想了想,摇头:“不对……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
“我送你花,是想让你因为我高兴,”琉星鼓着脸认真地说,“你不要因为别人高兴。”
顾不得弄乱自己的小尾巴,他胡乱把头上的狐狸面具扯下来,拉着烛台切的手表明心迹:“我……我后悔啦,虽然被送了礼物很开心,但我不要他的。”
“我只要你的,”琉星问,“你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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