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 靖王爷被彻底的说服了, 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我进了宫怕是要在父皇面前侍疾的,那么些人看着, 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 旁人不中用,就是要跑腿联络,也得要个能信得过的人。”
六斤松了口气,快步跟上了靖王爷。
靖王爷回头看他一眼, 心里却有些担忧,他不过是快步走,六斤却要小跑才能跟上,他这身子着实太弱了些。等一切尘埃落定
靖王爷忽然叹了口气, 那时候六斤怕是也不能歇着, 到了司礼监, 总是有看不完的折子。
况且大位初定,他依旧需要六斤帮他稳定局面。
不过那会儿他就能叫所有太医都来给六斤看诊了。
一路上,靖王爷虽然面色沉静,心中却思绪烦扰。
他想过万一父皇醒不过来怎么办万一醒过来却叫别人继位又该怎么办
只是转念一想,除了他还能有谁唯一能劝得父皇改主意的戴恩已经自身难保了, 他本就是诸多皇子中间最出众的一个。
靖王爷是第一个到皇宫的,他一进去就看见立在床边的鲁王爷。无他, 在众多嫔妃还有太医中间, 他着实太过醒目了。
靖王爷眉头一皱, 也是先扑倒皇帝床边哭了一通,这才起身给屋里诸位娘娘行礼,又若无其事的问了鲁王爷一声,“你倒是来得挺早。”
鲁王爷是从头看到尾的,他不禁想起夏天那会儿自己生病,病得神智全无,太医是不是也是这么治的
父皇醒着的时候是满身的威严,可他现在昏迷不醒,被人任意摆布叫鲁王爷生出点英雄末路的感慨来。
他略显得迟钝,慢慢转过头来,道“父皇是真的”说完这一句,他才想明白方才靖王爷问得是什么,“我来给父皇请安,看见戴公公一身是血的外头。”
靖王爷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这是被吓着了,心里警惕渐去,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别担心,有太医在。”
鲁王爷不由得想,若是太医管用,那时干嘛还要给他冲喜只是这话却是不能出口的,鲁王爷叹了口气,道“我去外头透个气。”
这时候要走靖王爷心中生出几分笑意来,他对皇位的确是半点心思也没有。
想到这儿,靖王爷给六斤使了个眼色,站在皇帝床边最好的位置不动了,总之皇帝若是能醒,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若是不醒大臣们进来,看见的就是他距离皇帝最近。
过了片刻,内阁几位大学士还有六部尚书到了,皇后吩咐太监摆了屏风,把嫔妃这边遮住,这才叫几位大学士进来。
几人上前行礼,隔着屏风跟皇后说了两句话,又问了问太医皇帝近况,便去了隔壁房间等着。
六斤是个太监,穿着内使宫人的蟒袍,在乾清宫里一点都不打眼,靖王爷不过喝了杯茶,稍稍动了两下,就看见六斤已经站在皇后身边了。
真是得这么一个人三生有幸。靖王爷想起这一路的艰难,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分心,他又老老实实站着,等着父皇
要么醒要么死。
在六斤过来的一瞬间,皇后就发现了,靖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戴恩差人去打听他的底细,非但没打听出来,反而自己先栽了。
靖王爷这两年里头,又有多少主意是他出的呢
“娘娘。”六斤轻轻叫了一声,皇后回头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小声道“宋妈妈在这里看着,本宫去更衣。”
六斤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旁边没人的屋子,湘君守在门口,六斤上前行了个礼,道“恭喜皇后娘娘。”
皇后脸色一变,眼睛眯了起来,道“陛下重病,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六斤笑道“当皇后要受制于人,当太后就是一家独大了,因此奴婢才要说,恭喜娘娘。”
皇后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说话却还是冷冰冰的,“陛下是一定会好的。”
六斤同样也是脸色一变,坚定无比道“陛下洪福齐天,是上天之子,又有太医看着,必定能逢凶化吉。”
两人虚假地打过寒暄,六斤关切的问“娘娘,不知道戴公公怎么样了听说陛下一个镇纸砸在了他头上,戴公公年纪大了,奴婢这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皇后心中一声冷笑,道“倒是流了不少血,不过宫里好东西多,若是真要救,应该也是能救过来的,只是他年纪大了,这次虚下去,怕是好不了了。”
六斤叹了口气,道“陛下这病着若是万一太医失了手,那戴公公可就是陛下昏迷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了,陛下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会不会已经跟戴公公说了属意的人选”
皇后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六斤又道“听说前头司礼监有个太监跟艾王走得很近,这会不会是戴公公授意的”
“戴公公忠心耿耿,陛下对他又有知遇之恩,想必是会依着陛下的吩咐,把陛下的临终之语完完整整的转述出来吧。”
六斤说完,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长长舒了口气。
皇后自然是听懂了,什么跟艾王走的近,什么陛下见过的最后一个人,都是托词,他想说的意思只有一个。
若是陛下死了,戴恩还活着,靖王爷的皇位怕是要起波澜。
戴恩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他们几个练手做的,皇后出了主意,靖王爷去找的漏洞,若是给戴恩机会开口说话,那皇帝属意的人选肯定不会是靖王爷了。
而靖王爷在宫里也没什么人手,现在这个时候,能做手脚的只有皇后一个了,这太监是要告诉她,既然结盟了就别不做事儿,把戴恩看牢了。
想明白这个,皇后叹道“本宫当年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曾听人说话一个传说,说是狗忠诚一生,主人死了要么绝食要么撞墙,绝对不会独活于世的。”
六斤自然也是听懂了的,皇后这是承诺,如果陛下醒不过来了,戴恩也是一样。
他同样叹道“娘娘说的是,该给他立个义犬墓才是。”
六斤说完就走了出去,皇后娘娘叫来几人吩咐两句,这才又回到皇帝卧室。
房间里这会儿有点嘈杂,剩下几个皇子也都来了,他们都住在宫外,太监得传旨,他们再进来,因此比在前朝的大学士和尚书们来得都晚。
还有一个尚在宫里居住的二十一皇子尚悦,他在前头书房上课,虽然得到消息早,只是人走得慢,加上中途又回去换了身衣裳,因此只比他的皇兄们早到了不过一盅茶的功夫。
“父皇怎么会突然晕了”
“太医是怎么看的怎么还不醒”
“若是看不好本王要你的脑袋”
房间杂七杂八的言语叫皇后脑袋都疼了起来,她重重地一拍扶手,怒道“都给我闭嘴”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过片刻之后,颖王忽然说话了,道“怎么,皇后娘娘这次打算把父皇的病栽在谁的身上”
这是旧怨了,皇后脸色一变,隔着络纱刺绣的屏风,她甚至能想象到颖王脸上挑衅的表情。
“去叫几个侍卫守在门口。”皇后头一偏,轻轻地对身边的太监道,她声音虽轻,可是屋里很是安静,方才颖王那句话出口,又叫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着皇后的回应。
说完这一句话,皇后站起身来,扬声道“谁若是敢再打搅太医给皇帝看诊,本宫就不留情面了。”
六哥还是太过冲了些,靖王爷半真半假的感叹一句,忽然发现出去吩咐侍卫的居然是六斤。
靖王爷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六斤着实是个栋梁之才
这么一想,靖王爷也就不好奇方才六斤跟皇后私底下究竟说了什么,总之最后当皇帝的只能是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日上三竿,皇后吩咐御膳房准备了简单的食物,众人草草吃了,依旧在房间里等着。
皇帝还是没醒。
院使又下了一回针,还掰开皇帝嘴喂了些老山参汤,只是看样子好像都流了出来,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喝下去多少。
气氛渐渐凝重。
皇后带着嫔妃坐在床位这半边,中间隔着一扇屏风,那边站着的是诸位王爷们。
就是英王这等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现如今也一点都不敢喊累了。
在外间的大臣们时不时进来看两眼,又有一负责起草圣旨的翰林院修撰立在皇帝床头等着,他年纪尚轻,才入朝为官没两年,现在已经紧张得浑身都是汗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申时,皇后不由得想起太医说的,“天黑之前若是能醒来”,现在距离天黑已经没多少功夫了。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咳嗽。
谁这么大胆皇后头一扭,就发现这人还是靖王爷带进宫的太监。
他又有什么话要说
皇后这会儿已经有点乱了,她发现皇帝真病跟假病是真的不一样,她还发现紧要关头,她居然没有一个太监镇定
她更是发现,她能在后宫搅动风雨,其实靠着的还是皇帝
皇后皱起眉头站起身来,又是轻轻一声,道“本宫去更衣。”
站了几乎一天,众人一个个都是腰酸腿疼,皇后这么一动,众人的目光又都移了过来。
靖王爷看见六斤陪着皇后出去,心中不由得一喜,不管怎么样,有变化就好,再这么煎熬下去他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依旧是旁边那间小屋。
六斤行了个礼,道“娘娘您看是不是该宣公主,还有诸位女眷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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