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湘君快步走了进来,虽然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 但是稍稍用心就能看出来, 她嘴角微微抽动, 眉头似乎也在一皱一缩, 显然是已经激动到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听说戴公公不知道怎么惹怒了陛下,被陛下用镇纸把他头给砸破了,现如今跪在乾清宫外头,一脸的血。陛下晕了过去, 那边人请您去看看。”
皇后嘴角微微一翘, 手一伸站了起来,“那一位果真是有本事,给本宫递上投名状才多久这就找到地方坑了戴恩。可知道是”
说了一半的话,皇后自己停住了,“罢了, 本宫不想知道, 连戴恩都逃不过去,本宫还没戴恩得陛下喜欢呢。”
“走吧。”皇后一声长叹,“去看看陛下。”
湘君扶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皇后又道“宋妈妈,你去亲自告诉魏妃, 还有一句话要告诉她,皇帝病了这许久, 也该是个头了。”
宋妈妈点头应是, 道“娘娘差老奴去, 还是第一个告诉她的,想必魏妃是明白的。”
皇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出了坤宁宫往前头乾清宫去了。
刚到乾清宫门口,皇后就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往日威风凛凛四平八稳的戴恩,眉头一皱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把戴公公扶起来,再叫个太医来给他包了伤口”
有了皇后发话,自然是不用担责任了,旁边立即跑出来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扶着戴恩起来。
戴公公年纪也不小了,流了这许多血又跪了很久,蜡黄着一张脸,几次张嘴想说“多谢娘娘”,只是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听见。
皇后到了乾清宫里头。
说起来这地方她来的并不多,皇帝登基的前两年,她倒是常来这里过夜,可惜后来
到了这两年她倒是又经常来了,只是每次来都是皇帝病重不能理事,叫她来稳定大局的。
皇后冷笑一声,挺直了脊背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躺在床上,面如金纸,人中虎口上都扎着银针,胸口几乎都没什么起伏了,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气似的。
只是这两年他都这么来了好几次了,这口气依旧还在。
皇后熟门熟路的挂上一脸的担忧,松开湘君的手,步履踉跄朝皇帝扑了过去。
“皇后娘娘”
“小心”
旁边的太监宫女急忙扶住了她。
“陛下这是怎么了”皇后厉声质问,虽然这里头八成都是装的,可还是得来这么一遭。
问完伺候的人再问太医,来过一遍之后,皇后这才像是才发现一样看着立在一边的鲁王爷,“尚平也在你父皇”皇后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我竟然没有看见你。”
鲁王爷有点失魂落魄,他觉得身为儿女,应该是要心中悲痛的,可是他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没有多少波动。
是因为自己夏天病得快死的时候,父皇从来没有来看过他还是成亲这件事儿上头,父皇从来都没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
又或者父皇的儿子太多,他既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幼子。
他甚至还想到怀里那个折子,怕是一时半会递不上去了。
还有父皇这次真的病得很重,这个脸色就跟前几次完全不一样,怕是真的不好了。
不过皇后的话叫他回过神来,他上前行礼,手一拱道“母后,是儿臣方才怠慢了。”
皇后伸手拉着他,道“这有什么可怠慢的,看见陛下这个样子,唉我方才也没看见你。”
太医紧张的施针,皇后慢慢地也皱起了眉头,一般来说,银针这种东西是很少用在皇帝身上的,不到万般紧急的时刻,没有人敢冒犯。
可是现在
方才进来的时候,仅仅是人中虎口有针,现在连太阳穴,额头,胸口和脚心处也都上了银针。
已经年过六十的太医院院使紧张得一头是汗,捻两针就要擦一擦指肚的汗。
就连她方才质问的时候,院使也没离开皇帝身边,甚至他都没行礼。
皇后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陛下就这样一睡不醒了,他可曾留下遗诏戴公公又知不知道什么
她有没有可能假托皇帝口谕,扶持十四皇子上位
皇后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这么多人有点难。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比她来得更早的尚平。
皇后叹气,若是尚鹏像老六那样的就好了,老六入朝多年,也有人支持,振臂一挥,就是中间略有疑点也不怕。
可若是想让尚鹏这样毫无根基的皇子继位除非皇帝亲口下旨,还得叫内阁几位大臣听见太难了。
皇后忽然有点烦躁,她看了一眼鲁王爷,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给你父皇请安了”
鲁王爷一瞬间有点慌乱,他因为的想法羞愧,也不想叫皇后知道他怀里的折子,便道“正妃有孕头一个孩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想来看看父皇。”
鲁王妃有孕第一时间就报到了宫中,皇后自然是知道的,她不但知道这个,她还知道鲁王妃因为骑马差点把这个孩子折腾没了。
非但如此,她觉得鲁王妃为什么要去骑马,为什么陪着她一起去骑马的会是许元姝,这两点就更值得商榷了。
连她都在许元姝手上吃过亏
皇后脸上露出个有点高深莫测的笑容来,道“原来是这样也难怪,她身子可好些了”
鲁王爷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点头道“王府的良医正说王妃底子好,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皇后笑了笑,“回头等过了头三个月,我再宣她进宫。”
皇后发现说话并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焦虑,而且这个时候她也装不出来母慈子孝的样子来跟鲁王爷说话,所以最后两人又齐齐注视着院使,看他一针一针往皇帝身上扎。
很快够资格来乾清宫的嫔妃们都进来了,宫女搬了圆杌来,众人一一坐下,皇帝这个样子着实有些吓人,众人互相看了几眼,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魏妃跟皇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微微点头,坐在了皇后身后,一言不发看着皇帝。
屋里安静下来,皇后心中生出点感慨来,她跟皇帝相伴快要五十年了,见过他许多的样子,可是今天这样躺在床上快要断气还真是第一次。
“呜呜呜。”
屋里忽然有了哭声,皇后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过去。
是吴贵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这是真伤心。
皇后转念一想,就明白为什么了,虽然现在已经不兴殉葬这一说了,甚至连寺庙都去得少了,可凡事总是有意外的。
“要哭就出去哭不许惊扰太医下针”皇后怒斥道,吴贵妃委委屈屈地看她一眼,渐渐止住了哭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院使起针,可皇帝依旧没醒。
皇后皱着眉头看着院使,这屋里所有人都在看他,院使顾不得擦汗,甚至他头上的汗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皇后娘娘。”他上前一步,“请借一步说话。”
屋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凝滞住了,随即皇后耳边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只是她分不清这是有人在小声说话,还是她已经开始眩晕了。
借一步说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陛下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安静”皇后站了起来,给魏妃使了个眼色,跟着院使到了外头房间。
“陛下这一次很是凶险,微臣用了银针刺穴,可陛下几乎毫无反应。”
皇后觉得她的确是有点晕了,她活了六十余年,这是第二次听见太医这样直白的说话。
上一次是先太后,说这病不好治,先太后三天之后就去了。
皇后一把抓在了院使胳膊上,“陛下陛下”
院使似乎一点都没觉得疼,“娘娘,若是陛下今天晚上能醒来”只有这半句,“请娘娘早做打算。”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皇后心中升起兴奋,渐渐压过了感叹还有伤怀等等无用的情绪,她两步走出房间,道“拿本宫宝印来”
“叫皇子进宫侍疾,不许走漏了风声”
“宣御林军大将军,宣锦衣卫指挥使,宣京城留守司大都督,皇城戒严”
“宣内阁六位学士进宫,宣六部尚书进宫”
虽然司礼监已经没了戴公公,不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人丝毫不敢乱,皇后的旨意一条条发了出去。
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又走了回去,扫了一圈屋里众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害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听见皇帝细柔的呼吸声一样。
靠着皇后私底下传出来的消息,靖王爷没等正式的旨意下来就已经进宫了。
只是进宫之前,他跟六斤起了个小小的争执。
靖王爷想叫六斤留在外头负责联络群臣,六斤却执意要陪着一起进宫。
“王爷,奴婢若是不跟着您进去,只怕在尘埃落定之前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宫的。”
“外头的朝臣不用担心,他们入朝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再者陛下这两年时不时就病一场,奴婢想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皇宫不一样,宫里的消息是说陛下拿镇纸砸了戴恩,这就是说现如今宫里掌权的是皇后。”
“皇后跟王爷结盟不过月余,她还是个女人,万一这个时候疯起来,谁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最大的变数是在宫里,而不是在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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