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虚假与真实

    无尽的深渊与黑暗,触摸不到边际,四肢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

    无法形容的无力感,像是溺水之人,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油然而生。

    然后是……漫天的火焰,高温融化了黑暗,扭曲着滔天焰火所接触的虚无,形成了一排排热浪将我掀飞。

    火焰中,无数个绰绰难分的人影游荡着,像徘徊于人世的幽灵一样,这种绮丽又诡异的场景。

    “——藤——香——斯——”

    一个人影脱离于那片纷纷扰扰的火海,他向自己走来,他扎着的橘粉头发像那一片连绵的火焰那样温暖,他伸着套着白手套的手。

    随即一个热浪,那个身影又消失于高温带来的蒸汽中。

    “————立———香————”

    像电流般的杂音在四周涌起,同时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身影,有高有矮,有大有小,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像是跨越了时间长河一般的涌现。

    他们念叨着,声音或轻柔,或严肃,他们在说着某个人的名字。就像是来自幽冥的亡者呼唤着现实中的人,羁绊的情绪透过这一片火焰传过来。

    突然,我感觉手上多了一个人的触碰。那只白白嫩嫩的手从一片黑色的振袖中露出,我抬头往上看,那是一位穿着鎏金花纹黑底振袖和服的女子。

    她有着一头如一缕清泉的青色及腰长发,头上雪白的犄角闪着宝石质地的光芒。婷婷聘聘的美人,理应在火焰中诞生的妖怪……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脸。

    “夫君大人”她的声音温柔如水,柔弱无骨的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脸颊。

    “梦该醒啦——”

    !!!

    我喘着气,猛的惊醒。

    映入眼帘的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没有燃烧这天空与大地的火焰,只有那一片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我有些热,身上的棉被盖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扯开被角,冷空气瞬间倾扎皮肤,驱散掉最后一丝温热所带来的迷茫。

    我拿起床柜放置的一杯冷水,一口灌下,凉凉的水像把刀子一样,从喉部掠过,直扎胃底。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并不算好,黄金的光芒十分有穿透力的隔着薄薄的纱窗,映在木质的地板上。

    沉溺于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用傲骨所铺就的道路,就是让你用脚踩踏上去完成他们无法完成的事啊。

    是啊,梦该醒了。

    我对自己这么说着。

    这座大楼里面的人员前所未有的陷入一种紧张感,物资的筹备、枪支的整顿、人员的整顿筹划,绝大部分人都忙的飞起。

    在道上摸滚打爬久的人都差不多知道,要打仗了。

    “哦呀,这个数目不该这么记哦。”

    负责记录收购枪支的记录员有些茫然,她手中的记录器被新上任总管拿走了,按键敲响的声音在耳边叮叮当当的作响。

    “表面将数据笼统,实则细化……枪支损坏啊,这个可以推算出来的。”

    穿着华丽绅士服的大叔弯着腰,套着白手套的手指灵活的敲打着键盘,轻而易举的将数目统括出来。

    莫里蒂亚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嘴角牵起礼貌的微笑,即使是嘴边和额头有着显老的皱纹,也不减他的风流倜傥,一股子英国老绅士的风范。

    记录员小姐捂着微红脸,是心动的感觉。

    “真是一点都不安分啊。”

    英国侦探用烟斗敲了敲铁栏杆的扶手,空心的雕花铁管颤抖着,发出细碎空洞的哀鸣,像两头传递着震动。

    “但他很适合这个位置,不是吗。”太宰扶着栏杆,有着卷曲头发的毛茸茸脑袋向下探。

    这一层是敞开的楼层,能够看见下面的忙碌的人群,枪支以及药物对员工们有条不紊的快速搬运着。太宰和福尔摩斯靠在栏杆上,望着下方。

    尽管莫里蒂亚很难被人信任,但无论他是否会做出些什么不利的事,都不会在这个没有露出任何节骨眼的时间点行动。

    何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立香既然让他留下,与其处处防备,还不如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观察。作为一等一的数学教授和犯罪家,不让他来帮衬点什么太浪费了。

    福尔摩斯摩挲着下巴,俯视着楼下的莫里蒂亚,眼神漠然。

    身为莫里蒂亚一生的对手,终将站在对立面的第敌人,他太了解这个人的德性了,为达目的能蛰伏长达数年之久,策划过许多令人骇人听闻的“迷案”。

    然而命中注定的是,或者说,有关于他们俩的故事结局,莫里蒂亚是必然会输给福尔摩斯的。从因果概念上来讲。

    然而即使是这样,对待这作为犯罪老爷子,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福尔摩斯咬着烟嘴,洁白的齿缝与薄的双唇间吐出云雾,飘渺似的白纱的薄雾将他的面庞模糊了,深邃的五官也仿佛被磨平,能够直摄人心的锐利眼睛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必须平时的仪表堂堂、绅士温柔又不内敛,现在的英国侦探处于一种慵懒的放松状态。

    厚实的披风和腰间细细的金属支架不知所踪,白色的领子也扭开了几个扣子,深蓝的发丝有些零散,几缕头发从额间垂下。修长的手指扣着烟管,指间微红,这双手拉过小提琴,揍过歹徒,扣下过枪。

    在吞云吐雾中,侦探的表情朦胧,一种细节被模糊的美感油然而生。

    太宰突然耸了耸鼻子,将目光锁定到福尔摩斯身上。

    “marijuana”

    侦探闭上眼睛,缓缓的说到:“只是微量,偶尔想放松一下。”

    莫里斯亚的为什么会在立香这一边,同时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福尔摩斯难得搞不清他的最终想法,以至于有一点点焦躁。

    微量的毒品能让他的脑子更灵活,识海开拓的更广泛,身体放松大脑却更高效的运作。

    又一番沉默后,福尔摩斯抬眸看着旁边的太宰,缓缓开口:“Mr.太宰,你在怀疑自身?”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福尔摩斯说成肯定。

    太宰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苍白的像是幽灵一般,一戳即破的泡沫。

    太宰的性格一直都是消极的,混乱的生活,将自杀随便的挂在口中,对自己也毫不怜惜,极其重度的厌世患者。

    他原以为自己厌世的态度是人类中特殊的,虽然总是将自身定义为异类,但禁锢个灵魂的身体无可否认是人类。

    直到他来到了迦勒底亚斯,展现出了不属于他的能力,也浮出了许多现世不曾展露的细节。那种厌世的态度可能源于『不适应人类创作的社会』,那为什么会这样呢,答案就只有一个,太宰治不是人类!

    不适应人类的群居习惯喜欢独来独往,对于五彩缤纷的世界感到平淡无奇,对于死亡的追往十分的强烈。

    是啊,早该应该想到了。

    但太宰却对此一无所知,从幼时被森医生捡回港口黑手党,到从那里叛逃苟且偷生,十余年的时间他没有发现一点点端倪。运筹帷幄又深谋远虑的人,总是持有一定的对自身的自信,所以太宰很少怀疑过自己什么。

    太宰垂着眸子,细密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低垂,看不清他眼中的颜色。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冷的栏杆,黑漆粗糙的表面和少许的点点红锈细微的突出,坚硬又寒冷。

    在现世,发生过与他有关他完全不知道的事,也许有人在暗处密谋。有人,或者是什么东西织就了一张长达数十年的网,蛛网密而细,或许不只是他,说不定连整个横滨都笼罩在其中。

    他自身只是一个线索,由此折射出其他不寻常的地方,比如森先生的秘密,比如中原中也究竟是什么,比如那本可以改变太宰原本世界一切的『书』。再往高深一点想,为什么那个世界会有异能的存在,为什么『太宰治』、『森欧外』、『尾崎红叶』、『中原中也』在这个世界是普通的作家与文人。

    有什么想法要呼之欲出,一个恐怖的,难以令人置信的,否定整个世界的想法。

    太宰没有发觉,自己的五指死死地扣着栏杆,力度之大甚至让那些栏杆上的小突起嵌入肉中,手掌因为过度的握力变得通红。他有些不寒而栗。

    尽管脸上面无表情,但不可否认,太宰还是难得的失态了一回。

    “福尔摩斯”太宰轻声的呼唤着侦探的名字,慵懒的语气中透着认真:

    “你是怎么看待那自己的那个世界。”

    福尔摩斯早就抽完了烟管中的烟丝,那飘渺的烟雾也早就散去了,侦探应该有的锐利眼睛也变得清明,深蓝的瞳眸中深邃不见潭底。

    “你在怀疑自己的世界是假的。”

    福尔摩斯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往上抹,抽完烟后的侦探心情舒畅,嘴角也挂着舒心的笑容,眉目间也柔和了几分。

    他伸直了懒腰,把身上的骨头弄得噼啪作响,等把全身都松了一遍后,福尔摩斯才开口。声音微

    敛惓缠,像是在追忆着。

    “柯南·道尔先生创造出我这个人物,写下供人观赏的侦探作品。莫里蒂亚是我一生的宿敌,华生是为了解说我的探案分析的旁白,艾琳·艾德勒、麦克罗夫特等等,这些人和我像是舞台上的木偶,演绎着小说中的场景和故事,作为给别人提供兴趣或者是取悦的虚拟人物。”

    福尔摩斯平淡无奇的说着,丝毫不介意将自己降低一个维度。

    “原本我是存在平面的人物,但在迦勒底我却被三维立体化,成为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书中『福尔摩斯』的记忆,兴趣爱好,缺点全都被用来塑造『我』。我是否真的存在,这个是虚假的我还是真实的我,我是福尔摩斯,还是套用『福尔摩斯』皮囊的不明物。

    这些很深奥的问题过于探究也没意思,因为我确实存在这里,无论是不是真的,我的记忆中还存在着办案的细节,身上也存在着『福尔摩斯』应该有的缺点和细节,我是华生的挚友,莫里蒂亚也承认我是福尔摩斯,那么我就把自己当成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拿出口袋中折叠的手帕,细细的擦着那被打磨的光亮的漏斗烟管。

    太宰才松开手,轻轻的叹谓着,指腹处有几道微不可息的伤痕,没有破皮,却在苍白的表皮下渗出点点的猩红。冷静的像一张死人脸的面部终于松动了几分,他又拾回从前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即使世界是虚假的,我确认『我』是真实的,那么就认为世界是真的……过于自我的唯心论啊。”

    空气涌动,凝固沉闷的气氛终于散去。

    是啊,世界是假的又怎么样,你所经历的,所看到的,所得到的感情若说都是虚拟的,那么就让它错下去好了,把它当成是真的也未尝不可。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去看这件事的本身,有时候唯我的想法也可以成为另一种『真相』。

    太宰治是什么,在这个世界太宰治是有些神经质的敏感作家,在那边,太宰治是一个黑手党的暴徒。太宰治是怪物吗,是。太宰治是人类吗,不确定但有很大可能不是。

    『太宰治』是个名词,无外乎是带指某个人的称呼,这和杯子、椅子所带着的物体并无差异。

    哪怕他不叫太宰治,甚至失去这个身份,但那又有何妨。他有着一个较为糟糕的人生,有一个令人厌恶无比暴躁的矮子搭档,有一个令人不想承认的首领导师,有一个愚笨又不称心的一根筋学生,还有这一群曾经用畏惧着自己的部下。

    在黑夜覆盖的横滨,皎皎皓月在这块浸透鲜血的土地上洒下银白的光辉,波光粼粼的海水温柔的包裹着这块坚硬的海港。那座高高的黑色大楼矗立在横滨,伴随着零星的枪支的交响曲,模糊与充满血色的月夜中。再怎么讨厌,港黑的本部是太宰将近10年记忆的承载点。

    当然,还有那一间狭小的地下酒吧,泡在冰球里的龙舌兰酒如琥珀一样晶莹剔透,问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清洁剂的酒,那位年老的调酒师不厌其烦的说着没有。

    有着些许划痕的红漆长桌,上面时不时蹲着一只漂亮的三花猫,戴着眼镜的客人拎着公文包吐槽着什么,留着胡子茬的红发男人坐在中间关心的问候着,自己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手指戳着在酒中浮动的冰球。

    然后……

    『为了防止以后见不着了,我们来照张照片吧。』

    一语成谶,最后竟只剩照片。

    这无疑是构成太宰治一生的东西,混乱而血腥,但是总归有些温暖。太宰治什么东西呢,也许什么东西都不是,但经历是骗不了人的,那是证明他曾经存在于世的证据。

    ·

    “你和莫里蒂亚是一类人,擅长谋术,聪明过人,天生的犯罪天才,也许你和他有话题聊。”

    福尔摩斯还是恢复了清明,干练沉稳的气息回到他身上,他又扫了几眼太宰,突然想更改自己的对他的措辞。

    到底和莫里蒂亚还是不一样。

    前者是一个已经成年了,在黑暗领域浸淫了多年,犯罪道路上如同脱缰野马一样,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最终沦为大恶人,只要是有黑幕一般都又莫里蒂亚的掺合。

    而眼前的这个人,同样是天生的恶人,但是在前往这条黑暗的道路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误打误撞的走向了光明这边。虽然还是有着和莫里蒂亚相似的令人心生畏惧的气息,但好歹还是走上了“正途”。

    侦探突然对那个能把恶人往『正义』上拐的人起了兴趣,是谁能让Mr.太宰变成如今这样。

    不过良好的绅士素养,让他没有把这种没有情商的话问出来,毕竟这场像蝴蝶出壳的脱变,似乎给Mr.太宰一个不愉快的结尾。

    福尔摩斯看着身旁的太宰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在成长期的高挑身姿。看上去年轻的面孔却已是老气秋横,带着彬彬有礼的温和微笑,却总是琢磨不透。那一袭的黑色大衣将所有的稚嫩压下,使人们很难去注意这位Caster的年龄,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个男人已经在黑暗中游走了多年。

    太宰倒是没有在意侦探深远的目光,而是盯着下方那位头发花白的犯罪家。

    手指敲击着栏杆,那张下达了许多命令的嘴微微张开:

    “是时候收网了。”

    鸢色的眼底,黑色微微荡漾。

    两日后,歌舞伎厅破,从者——歌剧魅影,确认灵基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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