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少年的声音响彻山谷。
绝壁之上数个黑影在向下攀爬。绝壁虽热陡峭,但沿途有几个可以着手的地方,一路往下的内陷山隙零落分布,他们逐个探查花费了不少时间。
荆天明表情焦虑,反观墨家的盗趾与白凤表情就轻松许多。
少年用一个诡异纠结的姿势爬在石壁上,忍不住控诉:“你们不是轻功很好吗?怎么不去到谷底找一找,一定要在这里看我笑话吗?”
白凤双手抱凶,姿势闲适得站立在一颗崖壁上突出的树枝上:“我觉得,你的笑话的确比较好看。”
盗趾扫了一眼荆天明的姿势,内心默默表示赞同。碍于对方年纪再小,也是自家巨子,他委婉地解释道:“我说巨子,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当然此刻早就把谷底翻了个底朝天。偏偏你非要亲自来找你大叔,我是怕你大叔没事,结果你把自己掉了下去——”他一拍脑袋,然后将手一摊:“我怕对不起我墨家的祖师爷呀。”
荆天明愤怒大叫:“什么叫我大叔没事?这么深的山谷,还有死人!我大叔没有内力又看不见,怎么叫没事?”
白凤啧了一声。
盗趾也露出一个“原来你这样看你大叔”的表情:“天明啊,你应该知道盖聂是鬼谷传人这件事吧?”
天明:“可他没有内力了!”
盗趾一脸为盖聂惋惜的表情:“你应该看见过你大叔在中了尸神咒蛊毫无内力的情况下,一剑重创阴阳家那个小子手上经脉的那次战斗吧?”
天明的表情立即充满了崇拜和向往:“你也觉得我大叔很厉害对吧。”
盗趾一脸惨不忍睹:“我是想说,盖聂就算毫无内力,也足以对付刚刚看见的那三个罗网喽啰。更何况——”盗趾露出一个略微妙的表情:“别忘了还有他那个师弟和他在一起。”
荆天明恨恨道:“就是这样才担心,不是说鬼谷门规只有一个能走出去吗?我就怕有些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要对我大叔不利。”
白凤嗤笑道:“真要他死,流沙只要在坑杀儒生的时候,袖手旁观,就足矣。”
盗趾也学着白凤抱手于胸:“没错。”
天明:“你们——是不是——”
盗趾:“巨子,我不过是说说实话罢了。”他施展轻功飘过天明身边,像只壁虎一般粘在绝壁之上,凑到他耳边说:“再说了,咱们说人家流沙主人的坏话,最好还是背着他的下属的好。”
天明:“想不到你是这样……。”
盗趾已经踮起足尖跳到更下一层的石阶上:“好说。”
荆天明咬牙往下爬:“果然还是我大叔更好,从不教我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只教我诚心正意,说自己所想的话,从不骗人。”
盗趾张口结舌:“我说巨子,是你误会了还是我误会了,纵横家根本就是诸子百家中除了名家之外辩才最强的门派吧。想当年以合纵连横的——”
话音未落,就看见荆天明手下借力的石头一松。
“啊————”
整个人连同碎裂的山石掉落下去。
“我就知道。”盗趾翻了个白眼,脚一登石壁,如同一只穿云山雀,翻身直追掉落山涧的少年而去。
白凤低着头,摇摇头:“墨家有这样的巨子,啧。”话未尽,他看见两个身影在云雾缭绕的山涧中失去踪迹,也跟着如同一片羽毛飘了下去。
对卫庄的能力,流沙的人心中有数。
这种高度想要困住他,卫庄也不会成为流沙的主人。
……
山石碎落噗通噗通砸进水中。
盖聂盘腿坐在巨石上调息,听见声音抬起头,听见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有些担心:“天明。”
卫庄冷哼:“比想象之中来得还要慢。”
盖聂忍不住解释一二:“天明年少,他——是个好孩子。”
事实上因为天明担心盖聂,一心要亲自寻找,反倒拖延了搜寻的时间。对于这一点,盖聂心知肚明,但他一贯认为,天明身上有时候拥有一种比理智的决断更加温暖的东西。这些东西,终将会支撑他成为让墨家走出困境的巨子。
惨叫声停,盗趾故意在少年落水之前才带他跃起,落在池边的巨石边上。
天明被下落过程中的山风吹歪了脸,他嘴还合不拢,此刻一眨不眨盯着池边的苇白色衣袍的剑客,嘴里含糊不清的哭喊道:“大叔——”
盗趾摸这后脑勺,他知道盖聂多半看出他故意让小巨子吃点苦头的事情。在人家师傅面前,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白凤落在高一些的树枝上面,表情懒洋洋的。他看自然是看见了毫发未损的鬼谷师兄弟二人,不由嘟哝了一句。
早知如此。
盖聂撑着膝盖站起来,便听见荆天明的声音忽然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他哭着朝盖聂冲了过去,张开手臂就抱。他很少这般孩子气,即便是那次坠崖也不过心中大动。但这次,他不仅将盖聂看作师傅,更是当作父亲一般的存在,生怕会再次失去他,才会如此失措。
他扑上去抱住盖聂,谁知盖聂被冲击得一晃,居然没站稳向后趔趄了一下,正好撞上站在他身后的卫庄身上。
剑圣如此不堪一抱,这真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盗趾:诶?
白凤:啧。
天明:大叔你果然还是受伤了?
众目睽睽之下,盖聂面色如常。
他重新站稳,按住天明的肩:“方才落入潭水中时,受了些许轻伤。此刻已经无碍了。”
荆天明也觉得自己太过冒失,退开一步,但仍是拉着盖聂想问他伤得重不重。
盖聂不着痕迹转移他的注意:“水下有乱流,越行越狭,水流越是湍急。若我所料未错,必有阵法,将出口守住。”
天明大惊:“什么?怎么这里也也有阵法,难道是阴阳家的人已经来过了?”
盖聂摇摇头:“我与小庄在此数日探查,除了那三个罗网杀手,此处应该没有其他人来过。”
盗跖双手抱胸,啧啧叹道:“原来你们不是束手无策,而是诱敌出动?”
白凤心道:这恐怕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大家一筹莫展的五日的时间,刚刚好够卫庄回复内力,盖聂的伤势借此复原九成。难怪他们二人每日钓鱼打坐,丝毫不见着急。
盖聂并不辩驳,道:“如要探查此处,需得水性好的人,或是——”
天明接嘴道:“或是墨家玄武!”
白凤凉凉道:“可惜我只看到一只再也飞不起来的机关青龙,玄武恐怕还远在桑海藏着。”
天明一听,立即将单薄的胸脯一挺:“你也不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盗跖:“我说巨子,你不会想说,你水性好吧?”
天明眉毛一竖,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我可是墨家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巨子,剑圣的弟子,班老头的唯一传人!”
盗跖挑着眉毛和他抬杠:“上回不是庖丁解牛刀法的唯一传人么?”
天明嘿嘿一笑:“你终于发现我很厉害了是不是?”
盗趾一脸诡异:“……你真这样想,也……是一件好事。”
白凤:“你们墨家能撑到今天,真是一种奇迹。”
盗跖:“死鸟,你什么意思?”
卫庄的声音很沉,他站在盖聂身后缓缓说:“他的意思是,你们再在这里说下去,我的耐性很可能就要耗尽。”
天明将靴子一踢,嘿嘿一笑:“小爷我也活动够了,这就下到水里去走一遭。”
盗跖略显不信:“你?你水性成么?”
天明咧嘴道:“别忘了当年机关城被鸩羽千夜所困时,是谁潜入机关城水底,打开了闸门,引来活水,又启动玄武的。”
盗跖一时张口结舌,他那个时候突出重围给前任巨子通风报信去了,这个细节还真不清楚。他看看白凤,又看看卫庄,想起流沙才是那次投毒事件罪魁祸首,不得不打消了向这二人打听的念头。所以,他最终将目光投降盖聂:“我说剑圣,你就这么放心?”
盖聂一脸正直:“天明,多加小心。”
天明朝着盖聂道了声知道了大叔,又朝盗跖挤挤眼,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
不过十数息时间,盗跖蹲在岸边手搭凉棚眺望水中情形。
他嘴里啧啧有声:“原来你们鬼谷教导弟子的方法是这样的。”
惜字如金的鬼谷二人自然不会回答他。
白凤倒是颇有触动,他望着山涧中间露出的那线天际:“保护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在世人看来看似最残忍的那个方法,往往能让他活得最久。”
盗跖垂下眼。
他第一次见到荆天明的时候距离现在不过一年,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成长速度太过惊人。或许流沙那只死鸟说得没错,这是盖聂的功劳。
在这乱世,首先,要学会在任何环境中,活下去。
哗啦——
水面破开,一柄剑被少年举到头顶:“大叔,渊虹怎么在水里?”
盖聂:……
卫庄站起来:“走吧。”
盗跖看看奋力游向岸边的少年巨子,又看看跟着起身明显准备和卫庄一起离开的盖聂:“怎么,你们就不问问下面是什么情况?”
盖聂停了一停,开口:“水底有阵法,破解阵法,还需要一件东西。”
盗跖见卫庄一脸了然,仿佛和盖聂早有默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西?你们鬼谷中人说话都喜欢这么遮遮掩掩的么?”
卫庄尚有心情替他解惑道:“只要是阵法,多少都和阴阳家的祖师有关。”
盖聂:“燕国公主的身上,应该有一件阴阳家一直在找寻的东西。这,或许就能成为解开阵法的关键。”
两人一起看向他,脸上写着: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盗跖一脸呆滞,他每个字都懂了,但是结合起来的意思总是云里雾里。他将目光转向刚刚爬上岸的天明:“巨子,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吗?”
天明一甩头发上的水,挺起胸脯道:“我大叔说的,应该是月儿的幻音宝盒。”
盗跖:……
(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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