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且同行

    隔日,暴雨初晴,海边栈道平台之上,墨家流沙齐聚一堂再度齐集碰头,连同道家逍遥子,还有刚刚找到据点的范增一行人。

    对于庖丁在噬牙狱中听到的『兵出东郡』一事,众人莫衷一是。眼下线索全无,下一步该去何方,大家毫无头绪。

    卫庄一贯直接,他不像盖聂多少顾虑别人的想法:“明知是圈套却要一意孤行,这就是墨家的行事作风?”

    高渐离和雪女对视一眼,皱眉:“你的意思是,这是给庖丁设置的圈套?”

    大铁锤哼道:“你想说章邯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庖丁和小趾回来?根本用不到你出手?”

    赤练换了一只手撑着腰,声音带着妩媚和叹息对白凤说:“你看看,有些人,就是听不得实话。”

    范增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我在来路上听说,神农令重出江湖。现在农家六堂都接到消息,往东郡而去。”他看向盖聂:“胜七也在其列。”

    卫庄皱起眉,他与盖聂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点相似的东西。盖聂的眼神或许可以解释为看到有人钻别人圈套的无奈,那么卫庄的就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张良上前一步:“荧惑之石,也在东郡。章邯调兵,莫非和那从天而降的荧惑之石有关。”

    范增叹道:“自周兴国,八百年来,神农令只由历任侠魁发出,现任侠魁三年前意外身亡之后一直悬空。如今却忽然现世,加上农家六堂和荧惑之石,唉……东郡之地,必有血光。”

    墨家众人对视几眼,眼中都有忧虑。

    张良沉吟:“若非惊天之物,神农令不会重现江湖。不知这次悬赏的,究竟是何有趣之物,子房也很想知道。”

    范增道:“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农商九流,龙蛇混杂,是诸子百家中人数最多的一派。事有蹊跷,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吩咐龙且将军先行一步去东郡查探荧惑一事,想必此时已有些许收获。”

    盖聂沉吟道:“上一任侠魁与墨家关系匪浅,有人希望我们也出现在东郡。”

    卫庄懒洋洋的评论盖聂的打算:“这件事情原本与墨家无关。设局的人,要么清楚墨家的作风,要么熟悉你的行事——都是一样愚蠢。”

    盖聂转头看着卫庄,只说了两个字:“小庄。”

    时值正午,昨夜暴风雨洗过的天幕下,阳光照在每个人身上。盖聂的瞳仁显得比平日更透明,带着一点温暖的琥珀的色,荡漾着桑海的波光潋滟。

    如果不是太了解盖聂的为人,他几乎都要以为有人在对他施展美人计——流沙主人的表情不大愉快,却难得没有在做讽刺。

    高渐离看向盖聂:“此事墨家责无旁贷,我与你一道。”

    逍遥子也上前一步:“还有我。”

    大铁锤:“自然还有我,嘿!”

    盖聂:“多谢。此次当有两步需同时并行,一为农家,二为荧惑与秦军,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他对着二人一拱手:“劳烦二位先去东郡探查亲兵增防一事。”

    高渐离看向盖聂:“你呢?”

    张良道:“诸子百家,以农家人数最多。农家震荡绝非好事,劳烦盖先生走一趟农家打听神农令一事。”

    盖聂正要应下,就听卫庄冷笑:“可笑。”

    张良转头看向卫庄:“看来卫庄兄对子房的安排并不赞同?”

    卫庄转过头懒得看他:“明知有诈还一意孤行,是愚蠢的行为。”

    回答他的是盖聂:“毫无破绽让敌人警惕,必然还会想出其他诡计。”

    卫庄脸上露出鄙视:“你想说示弱可以欺敌?”

    盖聂:“小庄,这是机会。”

    卫庄转过头看向海面:“师哥,这是逞强。”

    盖聂看着卫庄,一本正经道:“难得你如此关心。既如此,你我便一同前去。”

    卫庄嗤笑:“你觉得我是在关心?”

    盗跖单手摸着下巴,和庖丁挤挤眼睛,目光在剑圣和流沙主人之间来回穿梭。

    张良用宽大的袍袖掩住嘴角低头笑起来。

    逍遥子看看盖聂又看看卫庄,捋一捋胡须:“这样当然更好,鬼谷纵横联手,想必此行胜算更大。”

    墨家一众皆表赞同。

    剑圣面露欣慰之色,好像看到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流沙诸人一阵沉默。

    卫庄给大家一个沉默的背影。

    这是答应了?

    赤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好像看到背向而驰的两把剑找到了同一个焦点。纵使彼此鲜血淋漓,他们的眼睛依然望着对方。

    ……

    往东郡走的道路,失去往日景象,战争的创伤满目疮痍。枯藤古树黄昏下,白骨走兽时隐时现。即便看惯生死,看透天地法则,参悟出命数的走向,凌驾众生的剑客也会感叹宿命的恶意。

    这,是大秦帝国给天下百姓带来的沉重灾难。

    “嬴政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帝国因他而存在,他,将是一个从前没有出现过,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的人。”

    “……你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这,不是我对他的评价,将是后世史书对他的评价,小庄。”

    “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卷轴,后人看到的,有几句真相?即便是你我身处的这个时代,也有不同的故事流传。”

    “嬴政和他的帝国,会失败。”

    “为什么?”

    “他只是一个人,却做超越了人的事情。江山社稷,兴亡只因一个人。这个帝国的存在,也只是因为他一个人。这不是他的错,是这个时代的宿命。”

    “所以,如果他死去的话……”

    “他会死去,他只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够不死。”

    “这,就是你离开他的原因?”

    “我离开,只是因为我自己的使命,对一个朋友的承诺。”

    “对你而言,这个东西一直更值钱。”

    “……的确如此。”

    卫庄拉住缰绳,与盖聂并肩:“我们衡量价值的方式从来就不同,不过在嬴政这件事上,我跟你保持同样的看法。”

    两人一起望着前方灰土漫天、的方向,那里是被焚毁的边陲城镇,残垣断壁、昔日宫舍化为焦土千里。为了避免六国残余的谋划,人们被迫千里迁徙,一路都是承受不住死去的老弱遗骸。

    “权利是一种毒药,嬴政为自己创造了很多掘墓人……”

    ……

    帝国春日大典时发生谋逆行刺,扶苏公子卷入其中,楚氏一脉的血统成了他无法逃避的罪过。

    公子胡亥笑着掐死一只振翅挣扎的蝴蝶:“流刑,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神农令么;接下来,还有第三步……嘻嘻嘻。”

    山水间,湖泽边,农舍居,垂钓闲。

    谁能想到农家六堂势力最大的神农堂堂主,居然还能这等悠闲地在山清水秀的临湖小筑见老朋友和老主顾。

    农家的地界,卫庄明显如鱼得水。流沙表面上是韩国灭国流亡在外的暗杀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流沙需要情报,农家人多,最不缺的就是市井之中的情报,他们做过几笔交易,算老熟人。

    农家神农堂,堂主朱家身材五短,生就一张变幻莫测的脸孔,江湖上号称“三心二意”、“千人千面”,一身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功力,消息最为灵通。他看见卫庄和盖聂,扬起手中的鱼竿:“来得正好,这鱼儿上钩啦,哈哈哈哈。”

    盖聂习惯性的礼貌:“愿者上钩鱼太公,久闻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朱家笑得一张脸抖起来:“在纵横面前,我这点儿名气屁都不算,啊哈哈哈。”

    卫庄一贯单刀直入:“朱老板,好久不见,有什么好招待?”

    朱家哈哈大笑:“承蒙关照生意,流沙主人来到,当然要好好招待。典庆,快将这些鲜鱼拿去收拾了招待贵客。”

    ……

    大部分时间,卫庄喜欢和这样聪明懂事务的人合作;但明显浪费时间的情况除外。

    三人坐在湖边,人手一只细长青竹鱼竿,细细的鱼线垂在水里。也不知是人在钓鱼,还是鱼在逗钓鱼的人。

    卫庄耐心不多,多年的暗杀生活让他习惯在黑暗里运筹帷幄,这样闲散毫无目的的举动让他焦虑。

    朱家看出来了,嘿嘿笑起来:“钓鱼这种事儿,想必两位不常做,感觉如何啊?”

    卫庄很中肯地说:“无趣。”

    在卫庄任性的时候,盖聂就会让自己显得略通人情世故,免得树敌太多:“偷得浮生半日闲,朱堂主好兴致。”

    卫庄讨厌盖聂的虚伪:“朱老板,刚刚的问题可以回答了吗?”

    朱家嘿嘿嘿笑了几声:“老友相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后他忽然换做了愁苦的表情:“我神农堂历来由典庆负责防务,从来没有出过错。但就是这样,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神农令放在我神农堂的正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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