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贾赦如此说,也就不再强求自己给贾赦待疾:她终是做儿媳妇的,也有好些不便之处。再说贾赦让她此时回荣国府,分明就是让她做个探子的,这正是与大房拉近关系的好时机。
不过她还是提议:“老爷即是病中,太太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不如我请人送妹妹回来,她也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也能替太太分些忧。”这可是二爷走前交待自己的,不光自己要与老爷太太打好关系,就是与迎春与贾琮,也要尽量相处。
贾赦没有意见,邢夫人也就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用她自己出面,又能完成老爷的交待,何乐而不为?
王熙凤倒不怕老太太以为她是去给大房通风报信——这府里奴才的嘴,张开都能跑马车了,一点风吹草动传得地动山摇,老太太也是清楚的。
等到了荣庆堂,王熙凤才发现自己刚才在东大院所说的还真成了事实。屋里已经坐了几家老亲家的体面管家娘子,一为给贾母请安,二来也是为了看看府上大老爷昨日可曾受惊。
荣庆堂里人来人往,贾政的书房也不惶多让。因贾母之病,他已经向部里告过假,加之想听赖大的消息,正坐卧不安之际,门上已报有客来拜。
刚开始贾政还不知道人家为何来拜他,毕竟贾母有病也该让女眷前来才是。等人家说明了来意,他才知道竟都是来探贾赦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贾赦并不在荣国府正院居住,老亲故旧们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一次大家却非得要见到贾赦本人,还想着亲耳听一听他昨日是如何从贼人手里脱身的,让贾政生生急出一脑门的汗来。
光急也不是办法,他只好遣人去问贾赦此时可醒着,是否方便见人,他要带着人客去探望。当着客人说出这样的话,大家看向贾政的眼神可就都不对了。
这位政老爷,平日里最是端方守礼不过,怎么自己兄长出了这样的事儿,他都不闻不问,连人家醒没醒都不知道?若是去了衙门也还罢了,可是此时他却明明就在府中呀!
不得不说,脑补是很要不得的事儿,大家从荣国府两房的住处,联想到了他们兄弟、母子之间的关系,再对比早上听到的一些传闻,对贾政的好印象十去□□。
贾政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让人从心里鄙视了,不过他却知道做为一个弟弟,在兄长有疾的情况下,就是自己不亲自问候,也该派人去打听一二的。只好向着来人解释道:“这几日家母也是病痛缠身,政一心难以二用,惭愧、惭愧。”
大家明面上自是说些孝心可嘉之语,心下却无不觉得他是在掩饰——就算自己不能亲去,难道还不能派个人过去问候一声?接下来来得人越多起来,荣国府的车马已经坐不下这么多人,加之赖大这个大管家已经被送去了顺天府,没个张罗主事之人,贾政更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最后还是齐国公之孙三等将军陈瑞文提议,大家一起安步当车,走到东大院里去看贾赦,才算是解了贾政之围。这里贾政心怀感激地看着陈瑞文,却不知道人家在心里已经把他给鄙夷得够呛:一点办事之能也无,居然还敢肖想爵位。也让自己家里兄弟给恶心着了的陈瑞文,自此真心地同情起贾赦来。
别人与陈瑞文心思差不多,区别也就是看家里有没有不安份的兄弟、侄子。所以大家一见贾赦的面儿分外亲热,道恼的、问安的、送药的、荐医的,一时说个不住,让跟过来的贾政好生不舒坦。
贾赦接见众人的地方,还是他的书房,毕竟邢夫人居于内院,人进人出多有不便。他现在只想着快些把人打发走,好让邢夫人来给他收拾屋子,所以说的话挺少,别人说三句他也就回上一句“嗯,呀”这类。
贾政有心想指责他待客太过简慢,可是见诸人看贾赦的目光多是同情,也不好开口,只好自己心里暗暗窝火,想着是不是自己一会再对人描补一下。
别人却只以为贾赦是让昨日之事吓得狠了,现在还没有精神。又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失了好奇之心,起了告辞之意。
不想秦安匆忙地没等人回报,就跑进了书房,贾政可算是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对着秦安就喝道:“没规矩的东西,没见你们老爷正在待客,怎么自己就闯进来了?”
大家看向贾政的眼里,就多些意味,看向贾赦的目光同情之情更显。贾赦岂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小心地对着贾政陪情道:“算了,他定是有事儿着急,才进来的。且听他说些什么。”
贾政仍无所觉,也不听贾赦话里的隐忍与息事宁人:“兄长性子也太软了些,这样没规矩的奴才,还用他做什么。”
“好大的口气!”门外传出了一道声音。有听得出来的,诧异地看了一眼贾赦,没听出来的,可也能听出这话音里对贾政的不满,不由得相互使了个眼色。
贾政也没听出来人是谁,不耐地道:“我自教训家里的下人,怕是与尊驾无碍。且等我收拾了这奴才之后,再与尊驾赔礼。”
那说话的人已经被小厮从外头让了进来,边走还边说道:“你家里的奴才?我怎么记得这荣国府是贾赦袭的爵,并不是你贾政呢?!就是教训奴才也该贾赦亲自开口,怕是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吧!”
大家这就都看清,说话的竟然是忠顺王爷。一时屋子里或坐或站的人都跪倒于地,口称给王爷请安。忠顺让大家都起来,却对还不敢自己起身的贾政道:“都听说这荣国府里长幼无序,纲常败坏。若不是今日得见,我还以为大家多是胡言。”
又向贾赦笑道:“昨日里我就说,你若是有意,我就亲自奏与皇兄,让你们府里正本清源。偏你还不愿意。都住到这破地方来了,人家还要上门替你教训奴才,当年敢对着本王挥鞭子的豪气哪儿去了?”
就见贾赦只一味地赔笑脸,并不敢接忠顺王爷的话。跪着的贾政听到正本清源之说,脸上也是青白不定,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分辨。
倒是秦安,状似不满地嘟囊了一句:“教训奴才算什么,昨日要不是我们老爷福大命大,让锦衣卫的大人们救回来了,我们琏二爷怕是还让二老爷赏了板子呢。”
贾赦一边喝着让秦安闭嘴,一面又向着忠顺王命让坐,请他不要听一个奴才瞎说,并无此事。
忠顺王爷却不肯就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贾政,让他给自己先说清楚,他趁着贾赦不在,要打贾琏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如外头所说,是想着借此让大房再无男丁,好达到自己夺爵的丑恶目的?
贾政汗出如浆,贾政以头抢地,贾政未语泪先流:“臣哪有此意,臣岂敢有些意?不过是昨日里臣母惦记兄长,又因锦衣卫陈指挥使来问话,琏儿出言不恭,臣才遵母命要教训一二。”
忠顺亲王眼里都是讥讽之意:“哦,那你来告诉本王,陈冗问得是什么,那贾琏又是怎么回答的,本王看看可有不恭之处。”
这就不好说了,人家陈冗不过是抱怨一下贾赦的管家来得晚,贾琏也是向他说明一下秦安为何到得晚,只是实话实说,偏那实话是贾母与贾政都不爱听的,两人才兴起了教训贾琏之心。
当时觉得自己长辈教训子侄没有什么错处,可是把事情单拿出来说的话,好象自己真没有什么道理——连实话都不让人说,说了就要赏人家板子,是什么道理?!
忠顺亲王见贾政答不出话来,也不再管他,只对着贾赦道:“昨日是我不是,不该不让人护送着你回府,倒让你吃了大亏。所以今日特来为你道恼。”
贾赦态度要多谦恭有多谦恭:“臣不敢,臣算哪个牌名上的人,王爷能赏臣一杯茶吃,已经是臣的荣幸。听臣的奴才讲,昨日王府的侍卫们也多有受臣连累的,臣正想着让管家亲去王爷府上探望呢。”
“不过是一群废物,几个泥腿子都打不过的东西,有什么好探望的?”忠顺王爷一边说,一边用眼不错眼珠地看着贾赦的反应。
就见贾赦听到他说泥腿子的时候,已经两眼放光:“王爷可是有了那些贼人的下落。还是知道那些贼人的出处?娘的,敢算计老子,这次老子抄了他们的老窝!”说得已经快要撸胳膊挽袖子了。
忠顺亲王眼里就有些兴味,又有些怅然,面上还是笑道:“对嘛,这才是贾赦该有的样子,不管是谁欺负到头上,就找上门欺负回去。怎么在自己家里,就让人欺负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敢吭声呢?”
贾赦似是刚发现自己有些张狂了,头也放低了,腰也放软了,说出来的话口气都硬不起来了:“臣不敢。臣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一切还请顺天府与锦衣卫的大人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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