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贾赦敢这样肯定眼前的贾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一是因为他自己重生之事就已经骇人听闻,再出现一个夺舍之类的,他也不是想不到或是不能接受。

    二来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那个笨蛋儿子,因着从小与贾珠一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缘故,与二房之人见面的时间比起自己这个每日里只请安时才见一面的老子来,心里更加亲近。尤其是在娶了王氏的内侄女之后,他都恨不得把老二叫爹了!

    加之就算是成亲之时,他们也是在荣禧堂与荣庆堂之间的一个小夹院里——老太太也不敢公然让一个真正的长子长孙,成亲到一个偏僻的东大院去——又夫妻二人帮着老二两口子打点内外之事,更是让琏儿对那个拉近了他与二房关系的王熙凤言听计从。

    何况现在他们才成亲多久,此时他与王熙凤之间的感情还颇好,正常情况下,不会这样看那个笨蛋。

    那是一种看向罪人的眼神。若不是与自己一样知道王熙凤会犯错或是已经犯错,又怎么会直接用那样的目光给人定罪?

    上一世直到荣国府被抄之前,自己的儿子还一直觉得王熙凤只是泼辣了些、好吃醋了些、不让人了些,又怎么会因着自己要回自己的名帖,就给王熙凤定了罪?他一定是知道王熙凤竟然敢包揽讼词,说不定还知道王熙凤放利子钱?!

    这个人是谁?!如果不是重生的,又怎么会对王熙凤的行事知道得这样清楚?

    按捺住自己想直接问人的冲动,贾赦又向贾政说道:“老二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还有个习惯,凡是由着我手里发出去的帖子,一向都是自己动手写的,这个老二你没有忘记吧?”

    知道才有鬼,没忘记才怪了!你都不管自己名帖二十来年了,谁还记着这样的小事?不过贾政还是只能点头:“兄长放心,那些剩余的名帖自是会一张不少地交到兄长的手上。”

    顾自地点了点头,贾赦才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让贾政几乎吐血的话:“剩下了也没什么。等我有闲的时候,也会去礼部走一回,告诉他们我的章子太旧了,字体我也不喜欢了,也该重新换一个了。”

    说完了也不管贾政脸上如何变幻不定,又转向贾母,话风却已经变成:“老太太即是说到要给四妹妹奔丧一事,我私心里觉得,咱们家还是不去人的好。”

    刚才贾赦说要换印章,贾母就知道他是要防着贾政私留了他的名帖。明明老二已经说过会一张不留地给他了,他竟然还如此不依不饶,贾母心里已经更怒。

    现在他还敢当着自己说什么不去给贾敏奔丧,贾母让他如此出而反而给气笑了:“哦,一个做亲哥哥的,说出不去给妹子奔丧的话,我活到这把年纪,今天也是长了见识。不如你这个明白人来与我说说,为何不去奔丧倒好了?”

    贾赦才不管她语气里的冷嘲热讽,自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林家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最是重规矩礼法了。可是咱们府这些年的行事,没得让人听着笑话。想来妹夫就算是远在扬州,也有所耳闻吧。”

    “本来时四妹妹已经去了,咱们与林家的关系就薄了一层。现在还送上门让人家不自在,林家若是借此断了两府的往来,怕是老太太也不愿意看到不是。所以还不如不去的好。”

    这回没等到贾母说话,贾政已经跳了起来:“兄长还请慎言。咱们府里虽然是武将起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可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几代里尊礼守法,京里谁提起来不赞上一句。从老太太起,到宝玉他们这一辈上,更是连下人也不说一句重话的,谁不说咱们府上担得起礼出大家一语?行事有什么让人笑话的地方?”

    他不提那个宝玉还好,说起那个上一世被贾母捧在手心怕风吹的凤凰蛋,更勾起了贾赦的怒火——亏得宝玉让人魇镇的时候,贾政这个亲老子都放弃了,自己还念着总是荣国府的血脉,给他请医问药。

    他自己好了以后,可曾向自己道过一句谢?而在听到自己想向老太太讨那个叫鸳鸯的丫头时,那小子就全忘记自己对他的好,说得又是什么话?话里可有一丝对自己感恩之心?就算是自己行事荒唐了些,可是那样的话是一个做侄子该说的?

    想到此,贾赦向着贾政阴沉沉地一笑,贾赦问道:“守礼?礼出大家?别的不说,你我兄弟二人是不是还没有分家?”

    这个贾政自是不会否认,要不他代替贾赦在外交际更名不正言不顺了不是。等他点了点头,才听贾赦道:“可是你问问府里头,称呼琏儿是什么,称呼你刚才说知礼守礼的宝玉又是什么?这也是你说的知礼守礼?”

    说完这话,贾赦还不忘看贾琏一眼。就见那东西已经嘴巴都合不拢了。没出息没见识的玩意!贾赦给不知道怎么披了自己儿子外衣的东西下了个定语,才把目光转向贾政,一幅就等着他给自己解惑的样子。

    贾政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道:“不是都叫他们二爷?”

    贾赦不怀好意地向着贾政一笑:“着呀!你我并未分家,两房的孩子却各排各的,这也是你说得守礼?还是你觉得自己这个做老二的,能要了你哥哥的强,把我这个做兄长的压得死死的,就打算让你儿子也与琏儿一样行二,将来也要琏儿的强?!”

    这话不光贾政回答不上来,就是贾母也不能给出贾赦一个充足的理由:说是贾瑚早夭,所以贾琏是与贾珠一起序齿吧,宝玉那个二爷解释不过去。若说是两房各排各的,是为了将来分家的时候不致乱了称呼,可是贾母自己却分明表示不愿意这个时候两房分家。

    怕什么来什么,贾赦已经向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贾政说道:“只是我现在也就还有两个儿子,那一个还是庶出,又刚三四岁,不知道能不能长成。我身上的爵位是打算传给琏儿的,却不愿意他和我一样窝囊一辈子,处处被人占了先。”

    “为了不让他到时和我一样就算是袭了爵也当不得家、做不得主,不如咱们现在就把家分了,也省得你那儿子顺着我儿子叫什么二爷!”说到这里,贾赦看向贾政的眼里,已经尽是逼迫之意!

    “放肆!”贾母听不下去了,自己这个高堂老母还在呢,这个畜生就说什么分家。还提什么宝玉顺着贾琏叫二爷,那宝玉是贾琏能比的?!宝玉含玉而诞,最是有大造化的!!

    最让贾母觉得扎心的,还是贾赦现在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出什么爵位要传给贾琏之事。此事国法所关,贾母再是说一不二惯了,也不敢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因此她向着贾赦吼道:“你这个不孝子,是想着诚心气死我不成。本来好好地说要去给你妹妹奔丧,你非得扯什么规矩礼法。规矩礼法哪句说是不给妹妹奔丧来?是了,我知道了,你是心疼你儿子,不愿意让他给他姑姑奔丧受累的。那好!我老婆子自己去。来人,给我收拾东西,套车,我带了宝玉自去给他姑姑奔丧去!”

    自己上一世居然就是给这样胡搅蛮缠的人顶了锅,难怪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让自己重新活上一回。窝囊,实在是太过窝囊了!

    贾赦面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老太太若是自己去的话,怕是得多带上几个人。”

    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贾琏倒觉得自己不能失去这样一个与林如海亲密接触的机会。不管是随着谁去吧,他觉得自己与林如生活费见上一面都势在必行!就算是贾赦说出与二房分家的话,让他十分满意,却觉得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以贾琏想来,自己可是要出仕的人,所以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国度里,身为他亲老子的贾赦,也不该传出不孝的名声去才是——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不孝的老子,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就见贾琏已经随着贾母让人套车的话音,给贾母跪了下来:“孙子愿意陪老太太前去扬州。”

    贾琏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贾赦现在虽然大逆不道了,可是他却还是愿意做个孝顺孙子的。这举动又让贾赦暗地里鄙视了一下:没骨头的东西,想要又怕扎手,比自己这个纨绔都不如。

    贾政的反应也不慢,接着就跪了下来:“老太太且莫生气。本就是想着让琏儿跑一趟,现在既然琏儿自己愿意,怎么能还劳动老太太?”又转头义正严辞地指责贾赦道:“兄长怎么能如此对老太太说话,若是老太太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让你我兄弟心中如何过得去!”

    贾母虽然还在拭着泪,可也没放弃观察贾赦——没办法不观察,往日里老大虽然也讨嫌,说话也不中听,可是只要一听到自己呵斥几声,或是说回南的话,就会跪下给自己赔罪,请求自己原谅。可是今天自己也是这么说,他却只说让自己多带两个下人,连劝阻也没有一句,更别提赔罪了!

    不知所谓的东西,也不好生想一想,他那忠都已经没了,现在孝也没有了的话,他还怎么做人!

    贾赦却依然没有出口劝说贾母,而是接着与贾政讲起道理来:“老二,你从小就说自己好读书。能一装四十多年,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可惜呀,你只是个死读书的,书里的精髓却是一点也没有学到。”

    “人都说孝顺孝顺。这顺能与孝并提,可见要想行孝,还是得顺从老太太的意思才好。即是老太太自己想要去送四妹妹一程,你却非得拦着。这就是不顺老太太的心愿。连顺都做不到,还摆出那幅孝子的脸给谁看?”

    “就是琏儿都比看得你明白些。你看他就不说不让老太太去的话,只想着一路上能鞍前马后地服侍老太太一起去。唉,可见龙生龙凤生凤,琏儿才刚让我教导了一个早晨,就能有这样的悟性,也算有几分灵气!”

    听着这样一大套强词夺理的话,就是贾母也是一噎,然后更是大放悲声:“国公爷呀,你把我一起带走吧。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爵也让他袭了,官儿也让他做了。现在巴不得让我这个老婆子死在路上,他好在这府里称王称霸呀!”说着那身子还如被抽干了一样,歪倒向一边。

    王夫人与邢夫人见此,自是要上前揉胸的揉胸,叫老太太的叫老太太。贾赦心里却觉得腻歪——一世也是如此,自己总是觉得老太太一次次昏倒,又得请太医,又得应酬亲朋故旧上门探望,太过麻烦,两三次之后就随她闹腾去。让自己赔罪赔罪,让自己说软话就说软话,只要给自己一个清静就好。

    可是人家却把他的客气当成了福气,变本加厉地做践起自己来了。既然自己想得的清静得不到,那就一起闹吧!

    贾赦向还在跪着的贾琏喝了一声:“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些请太医去。就说老太太因为老年丧女,悲痛过甚,又定要去扬州亲自奔丧,一时急火攻心了。”

    你是太医吗?连急火攻心都说出来了!贾母如不认识一般看向贾赦,她觉得这个儿子今天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可是说话声音不变,行动也与往日无异,怎么就让自己升出了压他不住的感觉来了呢?

    摇摇手制止住已经起身,还想着迈步去请太医的贾琏,贾母失去了与贾赦争辩的最好时机:“你还好意思说琏儿,我如今这番模样,都是为了哪个?!”

    贾赦十分不解地问贾母:“老太太难道不是为了让老二一房继续住在荣禧堂,最好把我身上的爵位一并让与那个宝玉,结果见我竟然不想听从了,才着急上火,拿着亲自去扬州说事儿的吗?”

    没法聊了!这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居然让这孽障大刺刺地当众说了出来,贾母不知道应该如何分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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