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流

    她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周锦堂:“起来。”

    陈璧并未起身,只下意识仰头看他,双眸微微睁大,模样呆怔。

    那种躁痒的感觉又浮现于心头,周锦堂眉头一拧,盯向她的目光愈发不善。

    她一个激灵,立马从地上起来,垂首敛目,不敢再多看。

    周锦堂眯起眼:“再有下回……”

    陈璧不由得缩紧了脖子。

    他冷笑一声,不再往下说。

    她心头既不安,又狐疑,强忍着才没抬头去瞧他脸色。

    这回她犯了这样忤逆不敬的大错,难道如此便罢了?

    她还想着,这回回来,怎么着都得挨一回板子……

    周锦堂抬手敲了敲桌子,语气不耐:“添茶去。”

    陈璧回过神,赶忙走去添茶。

    少顷,她端着茶杯走出,见周锦堂坐在那儿手捏眉心,脸色沉凝,当下一顿。

    她将茶杯递到他跟前,凑近一瞧,更觉得他脸色不好,抿了抿唇低声道:“将军,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去叫人来看看?”

    不是她要多心,实在是周锦堂惯会强忍。毕竟上回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还想硬撑。

    周锦堂仍然闭着眼,淡淡道:“头疼罢了,不用。”

    陈璧想到方才吉祥的嘱咐,捏紧了手里的托盘,大着胆子道:“要不要奴才……给您按一按?”

    周锦堂捏着眉心的手忽然停下,睁了眼看向她。

    陈璧霎时睁圆了眼。

    他看着她这畏怯之相,喉头一动,心里不自觉给她批了四个大字——装模作样。

    “你还会这个?”

    陈璧见他神色平静,眼里又有几分似笑非笑,仿佛不大信她似的,不禁背脊一挺道:“奴才真的会。”

    从前她爹因为公务操劳,常犯头疼,她九岁时便找府里嬷嬷学这按揉的手艺,想要缓解他的痛苦。

    周锦堂瞧她忽然挺直身子,且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粉粉的嘴儿抿紧了,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眼里便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

    面上仍是绷着嘴角,故作森冷道:“要是按不好,晚上就到院里头扎马步去。”

    陈璧:“这、这怎么行?”

    周锦堂眉毛一竖:“嘿,你还敢……”

    她嘀咕道:“奴才按得好不好,还不是将军您一句话的事儿……”

    他耳力极佳,将她这嘀咕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就冷笑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璧脸色一变,立马换作一副谄媚的笑脸:“奴才是……跟您开玩笑呢。”

    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晶莹剔透,清光粼粼,哪怕是一脸的假笑,都看着可爱讨喜。

    周锦堂竟有些想……在那鼓起的脸颊上捏一记。

    念头一起,他心底老不大自在,只别开了眼道:“还不快过来?婆婆妈妈的……”

    陈璧哎了一声,放下托盘,赶紧上前走到他背后,抬手落在他鬓边。

    周锦堂闭上眼,感觉到那双又小又软的手轻贴着自己的发肤。

    与此同时,柔中带劲的按揉,像是给他胀疼的头注入了微凉的清流,将堵滞的气血缓缓打通,舒缓轻盈,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神色也随之松缓。

    陈璧站着,而他仰头坐着,她便能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见他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她忍不住道:“奴才没有骗您罢?”

    周锦堂闭着眼睛,光听声音,都能想见那张小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

    他沉着声道:“少废话,按你的就是。”

    陈璧恭谨地应了声是,随后轻轻撇了撇嘴。

    她给他按着,目光落到他脸上。

    眼前这张脸,眉似墨刀,鼻梁高挺 ,薄唇是淡淡的水色。

    只要别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人,或冷冷地扫视,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此时,有如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周锦堂竟睁开了眼。

    陈璧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动作一滞。

    周锦堂:“越按越没有力气,饭没吃还是怎的?”

    陈璧当即相当刚刚那个扎马步的惩罚,心头一凛,冲他笑了笑,立马尽心尽力地按起来。

    周锦堂微微冷哼,复又闭眼。

    他闭着眼,给她按着,身体也慢慢放松。

    此时,那一缕并不陌生的幽香又缓缓地飘入了他的鼻息。

    仍然是那样清幽的寒梅气息,刹那间令他心神恍惚。

    先前他总觉得是这小东西抹了什么东西,可如今是春季,她身上竟还带着这寒梅的香。

    丝丝缠缠,如烟如雾。

    他神识灵敏,异于常人,不仅能嗅到这香味,还能辨出这香味……就是从她的袖口飘出。

    周锦堂的呼吸一沉,骤然睁眼,直直地盯向她。

    陈璧给他看得一个哆嗦:“将、将军,奴才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他一怔,又闭上眼,只声音略有些低哑:“接着按。”

    陈璧见如此,便松了口气。

    如此正按着的时候,流霜走进了屋,他原本是有事要禀报,一进来看到屋里情形,竟顿在了原地。

    周锦堂闭着眼也知道进来的人是流霜:“什么事?”

    流霜的目光在陈璧身上转了转,过了会儿方道:“沈公子有话要奴才带给将军。”

    陈璧闻言,手上动作一停。

    周锦堂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她立即又按揉起来。

    他道:“什么话?”

    流霜:“刚刚沈公子下棋赢过了徐先生的那位小书童,说……自己的棋艺已经大有长进,请将军过去和他下一盘棋,若是他能赢,就让将军放他出府。”

    周锦堂哼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他说是怎么就是怎么?小兔崽子,想得倒美……”

    徐先生跟沈长亭下过一盘棋,没想到这混不吝的小霸王竟有几分下棋的天赋,如此先生便起了心思,要在棋艺上磨炼他。

    可沈长亭毕竟不是寻常会乖乖听话的学生,所以他才另辟蹊径,用此等计策迫使他日日下棋。

    没想到,还真让沈长亭赢过了阿赟。

    如今沈长亭是得意得不行,竟敢到周锦堂跟前来翘尾巴了。

    周锦堂哪里会不知道沈长亭的心思,他这一来是觉得自己是个武夫,棋艺不精,二来是自以为能用这激将法引得自己与他对弈。

    在周锦堂沉吟不语之际,流霜抬眸又望了一眼陈璧,目光落在她抚在周锦堂鬓边的手上,神色一深。

    周锦堂忽而睁开眼,看向陈璧,意味深长道:“小东西,你会不会下棋?”

    陈璧不意他有此一问,想到流霜方才的禀报,本能地就想摇头说不。

    谁知嘴一张,就听周锦堂悠悠道:“你要是能下过那个小兔崽子,往后,老子再也不会叫你扎马步。”

    她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奴才……可以一试。”

    流霜看了一眼周锦堂,心念微动。

    他怎么料得到陈璧会下棋?

    *

    周锦堂带着陈璧、流霜到鹊桥院时,那沈长亭正翘了个二郎腿坐在床上,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他旁边坐着的阿赟正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棋盘。

    见周锦堂进来,阿赟便要行礼,周锦堂抬手叫他免礼,转而看向沈长亭微微笑道:“小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跟我开条件了?”

    沈长亭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腿:“我这是……想跟您好生商量。”

    “商量?”周锦堂坐下道,“下棋这事儿,是徐老头和你的买卖,要跟老子赌,就出去……咱俩练练?”

    沈长亭脖子一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刚刚愈合的右肩:“那我不是找死么……”

    周锦堂接过陈璧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想要下棋,也成。”

    沈长亭眼睛一亮,周锦堂接着道:“你要是能下得过我这奴才陈璧,我就准你回去。”

    沈长亭看向陈璧,登时喜上眉梢,又忽的敛了神色,看向周锦堂:“您不会是诓我的罢?”

    周锦堂脸一虎:“你以为老子是你!”

    沈长亭讪讪一笑。

    周锦堂放下茶杯:“不过,要是你下不过她……往后那徐老头来了,你就得给他端茶送水、任凭吩咐,还有这出府的事,除非老子开口,再不能提。”

    沈长亭一拍桌子:“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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