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玩乐找常霁的日子又过去了三天。糯糯晚上看阮红尘之前录在圆镜里的常霁的影像,白天就趴在人肩头,大眼睛滴溜溜转,跟只寻回犬一样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人挖出来。
常霁那天出现得毫无预兆,糯糯整只猫都跳起来了。
他不是如他们一般缓缓穿行于闹市,而是流星一般“咻”地穿过浩瀚晴空,身后不远处还缀着一个小尾巴。要是不他每晚预习他的长相,糯糯都没办法从那么扭曲的残影中认出来他。
不是黑熊精吗!为什么这么快快快!
对修行的力量一无所知的糯糯激动地狂拍阮红尘:“看头顶!是常霁!你男人!啊啊啊啊啊追啊!”说着松爪子下意识地往上一窜,恨天高,恨不得替阮红尘把常霁抓住了。
无尽的街景自他眼前滑过,好似看进了一支万花筒。煞是迷眼,也遮眼。糯糯轻盈落地时,眼前只有重重叠叠的鞋子。男人的鞋,女人的鞋,小孩子的鞋。唯独没有阮红尘的。
他四顾周围,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失去了阮红尘的踪影。
喵喵叫两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想来是追上去了,我刚才应该抓牢她的。糯糯沮丧地想着,也不慌,在附近找了个最高的屋顶三两下窜了上去。阳光洒在他杏黄的绒毛上,暖洋洋的。他把是个爪爪拢好了睡回笼觉,心想这么高,等会儿阮红尘飞回来一定能一眼瞧见他。
他睡着了,还是日落后弥漫而开的凉意催他醒来。
糯糯睡眼惺忪挠挠脑壳,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没被接走。想来是阮红尘追上常霁后又有了麻烦。或者求爱被拒悄咪咪窝在什么地方哭,要等哭完了才会来与自己会合?
那我该去哪里等她呢喵?晚上的话,像这样趴在屋顶上也不显眼。
糯糯思考片刻,决定回昨晚投宿的客栈。他两旅途相识,走散后所能回溯的地点并不多。要是阮红尘回来找他,要么去他们分别的闹市,要么就是他们投宿的客栈。
糯糯笨手笨脚掏碎银子选昨晚定的房间。掌柜的看他就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就看准了那间屋子,悄摸提了一成房价。糯糯不知道已经被宰,心下戚戚然:噫,凡事又要亲力亲为了。阮红尘在的时候我都不用管这些。
晚上盘腿坐在床上,脑内反复翻腾阮红尘是不是有难了的不好猜想。这波胡思乱想过后,又一波酝酿已久的瞎想席卷而来:我听说无论人还是精怪,一家之中除了夫妻关系,其余的纽带都是血缘连成。
没有哪一家是“夫—妻—猫”这样的组合。
阮红尘和他两个人瞎闹,经常“咱家”来“咱家”去的,直呼名字也不碍事。但她要和常霁正经组个小家,或许就带不得自己了。不然自己该叫常霁什么呢,爹爹?叔叔?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可不能瞎叫。
难不成是干爹?干哥哥?
糯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翻出阮红尘之前塞给他的小本本,于目录看见《女将军与干爹的激爱》字样,又去通读正文。三分钟后丧气伏倒:我就说我没记错,“干爹和我”,“干哥哥和我”就是夫妻关系。
这么一想果然,阮红尘新组成的小家没有自己的位置,要早日面对现实呀糯糯君。现在阮红尘迟迟不归,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被抛弃的讯号?
糯糯丧气伏倒,心里积压已久的“阮红尘找到常霁后我该如何自处”的不安腾挪而起。慌得他连应付门外敲门声的耐性都没有。
“哥哥,屋里的哥哥,奴家胸口好冷,想要人暖暖。”门外的女声娇嗲。
别的单身住宿男人这时多要叹一句客栈掌柜的生财有道,有钱途。糯糯却心里气呼呼,嘴上用了更嗲的声音反嘲回去:“人家心口更冷~喵~”
这儿的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冷就下楼找掌柜的呀,惦记我的被子干嘛!
门口的女人被他喵愣了,道声“失敬”,灰溜溜跑去敲隔壁单身男住户的门,继续拉生意。
与此同时,与青阳城相隔百里的荒山老林里,阮红尘和常霁力竭地跑进一处废弃破庙之中。常霁伏在地面上一块块叩击地砖,三秒之后掀开其中一块拉着阮红尘跳进底下的通道。
常霁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替阮红尘囫囵擦头发上腥臭的泥巴,说了他两相逢以来第一个长句:“你下山玩就玩,跟着我受罪干嘛?我哥两月前医死了合欢宗的一位大乘期修士,现在他的一群徒儿都想要我们的命。听话,等今夜过去,你跟我分开走。我晚些日子去青丘给你爹娘赔罪……”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又凝出水柱摁着阮红尘头给她一顿冲:“这么大姑娘了,还玩心不改,我现在这是陪你玩的时候吗,我这是在逃命。”
阮红尘顶嘴:“我这不是看有人追着你不放,吓坏了才一口气追上来的吗。”说着下意识去捞自己肩膀上:“糯糯你下来,给你也洗洗。”捞到一半,又受到了今天的第二波惊吓。
“我猫呢!”疲于逃命的粗心铲屎官悲号。
鸡飞狗跳一刻钟,常霁头疼地一边吃拇指饼干一边听他大侄女嚎嚎不停:
“本来想着你很欣赏我爹做点心的手艺,还特意让糯糯也做了带给你,好让你也喜欢他的。”
“他刚进青阳城就有些不安,前两天还问我,以后有了你会不会嫌他在家里碍眼。”
“完了,他现在一个人被落下,不知道会想什么。”
常霁完全搞不懂大侄女的猫为什么要得到他的认可,试探着发言:“你别难过,我会传音。”
阮红尘:???
“我可以将自己的话传到方圆千里之内的任一地点,可以代你给你的猫留口信。”常霁诚恳道,“不过首先,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猫有可能会在哪里。”
话音刚落,他的大侄女“噗叽”一声跳到他怀里,漂亮的脸蛋兴奋得通红:“我我我,我知道,他很乖的不会乱跑。要么在我们分别的闹市等我,要么……回了我们昨晚的客栈等我。”
于是乎,又半个时辰之后,糯糯在隔壁的摇床声中一脸郁卒。他终于明白过来“胸口冷要暖暖”是什么梗,并且受到隔壁“好哥哥,奴家只要你”,“奴家心里只有你”这两句滚轮话的连番精神攻击,脑洞进一步开拓:
阮红尘和常霁颠鸾倒凤不知猫猫为何物:
“常霁哥哥,红尘只要你。”
“常霁哥哥,红尘心里只有你。”
“你不喜欢猫?那我们就不回去接猫了。”
喵!!!!!!!
糯糯又担心阮红尘安危又疑心自己成了明日黄花,辗转反侧,直至陌生男人的声音蓦地笼罩这座客栈。男人气息沉稳,调子里都透着闲适与安逸:“糯糯你好,我是红尘的叔叔。我们久别重逢,相约要游玩一周。你在客栈等我们,红尘一周后回来接你。”传音的最后,似有男人的一声惊呼,听不分明就断了。
隔壁的摇床声直接被吓停,糯糯一跃而起撞散了床。一点都不记仇自己被甩下,兴奋地差点厥过去。他捂嘴,心里的欢呼差点跑出口去变成午夜猫嚎。
喵!!!!!!!
最后的惊呼定然是红尘得手了!上啊!我们狐狸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有男人能逃出我们狐狸精的掌心喵!
我在这儿等着你凯旋喵!
说是要安心地等着,实则糯糯等了七天,一天比一天焦虑。七天里阮红尘没有再让常霁带口信,她好似凭空消失了。所有患得患失过的人都懂,没有新消息本身就是坏消息。没有好消息,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第七天的时候,他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第二天的朝阳。并亲眼目睹晌午饭的炊烟自各家各户的屋顶上飘起,窗口树枝上舒展开今年的第一枚新叶。
春天来了,阮红尘没有回来。
哎呀,一点口信都没有带来,人也没有来。应该是成家了,常霁就成了新的家人,而自己沦为过客。向来龋龋独行的人果然不该奢望有人来疼爱自己。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谁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将就别人……将就猫。还是自立自强,万事不求人的为好。
糯糯又多等了一夜,最后还是舔舔爪子从窗口跳了出去,踏进一地青青草尖,很快就消失在错综的巷陌中。
几滴露水从伏倒的草叶滚落,落进春泥中没了踪影,好似从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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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集市比晚冬要热闹许多,糯糯背着个小篓子走进药房,将一大篓草药交给掌柜的,挑出其中两枝草神色严谨地悄悄叮嘱:“这草的根,和这个草的花,药性相克。前者可解后者的毒,反之则不行。”
掌柜的看他的表情就跟小金童一样:“真的能解?这可是九步醉,无人知其解药在何处。”
“你们人怎么这么笨,我说能解就能解。我们族里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简单药理,怎么你回回都要反复向我确认。我上次给你找的解药,你不是让大夫试验过了吗?”
糯糯不耐烦:“你再每次都拉着我不放,要我赌咒发誓签生死状,我就换家药房卖草药。”
掌柜的立即拦住他:“小祖宗,别走别走,千万别把你知道的药理告诉别人。我还指着你将药房发扬光大呢。”中年秃顶的掌柜满脸赔笑:“我相信你,这是我两的小秘密。”
说着掏出一本手册和两张银票交给他:“小药神,这本是流云宗修行御风与隔空取物两术的心法口诀,小先生照着练,可事半功倍。”
糯糯最近重拾修行,还知道别人修行是有了内丹和口诀才能进步神速,更是颇有一番斗志。他没内丹,存些口诀也能将灵力运用得更流畅一些。
他谢过老板,又在心里谢过他们一族祖传的对药性的天赋感知,美滋滋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现药店门口的乞丐用亮晶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腰包和口诀,扭头往天荒桥方向去。
天荒桥是本城颇有名气的一座拱桥,桥底下有一算命先生,算起命来特别特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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