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的温柔乡计划进行得外顺利, 他天然便与各种花草树木投缘,仿佛是一本行走的中草药大辞典。对于如何凝聚奇花异草的药性,使之成为修行的灵丹妙药更是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领悟。
他每天不是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形色炼丹炉中间, 挑挑拣拣, 指挥章如溪动手炼药。就是抓在章如溪脖子上, “驾”一声, 带着他出去采药。
浑然不觉尾巴上有三只跳蚤,更不知道在他们某次出去采药的时候,他的两只双亲跳蚤齐齐跳开, 只留下一只苟师伯跳蚤坚守岗位。糯糯带走了霍潜, 抓着无名黑虫跑出去找解药去了。虽说羌活这小子没有生志,但他作为只比羌活大上几岁的长辈, 职责所在是要拉他一把的。幼小的崽子不该有决定自己生存与否的决定,自由若是不加限制,便不是自由,而是刀锋。
崽崽在章如溪这儿天性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就是有一点尴尬:羌活每天都要用懊恼屈辱愧疚的眼神看他, 酷似被别的公狮抢走领地和母狮的前任狮王。痛恨自己的无能,脑补被抢走的母狮是如何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羌活这只猫整个都笼罩在阴影里:啊,我真是个畜生!
崽崽想要告诉这大兄弟真相,但是羌活打第一天起情绪就十分激烈, 连着好几天也没有平静下来。一副一旦从结界里出来, 就要与章如溪拼个鱼死网破的模样。连不定期发作的毒虫啃咬都不能叫他放下仇视, 非常真情实感, 非常披肝沥胆。
歪打正着叫章如溪对崽崽更为信任:这羌活都那么痛恨我了,霍糖帮我的事必然是真的。
老头子每次从炉子里取出丹药和药汁之前都要看看羌活的表现,确认他一脸痛恨,才颇为放心地服药。有时心头上来了,还分羌活一点,强行给他灌下去,并以欣赏他恼怒的表情为乐。
崽崽唯恐告诉他之后,这大兄弟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绷不住前狮王的角色设定,叫章如溪看出破绽来。何况到时若是羌活不信天道之说,误把他认作助纣为虐的崽,岂不是更加麻烦。如此一思量,索性就来个狠的,不去告诉羌活自己原本就是来助人飞升。
今天的崽崽虽然没有坏爹爹从旁指导,但也是一只能自己拿主意的小猫崽了呢。机智.jpg。
他一只欺骗了小伙伴的坏崽崽,每天都扮演忍辱负重可怜小俘虏,心里虚得要命,走在羌活眼皮子底下都是垂头耷耳的。
叫人看了更加觉其可怜。
小可怜崽崽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之情,总是趁章如溪入定之时多进结界陪羌活。羌活体内的毒虫自从上次遗失了伙伴之后,就不再是章如溪可以随意把控的了。它随自己的心情在骨头里游走,故而羌活发作的时间变得不固定起来。
崽崽对毒虫一窍不通,又一时不能从章如溪嘴里哄出来引虫子爬出人骨的办法,只好徐徐图之。他巧妙地将炼丹的方向引到章如溪擅长的毒虫方向。打着毒虫入药或许有奇效的幌子,变着法子试探他一窝子毒虫的使用方法和解药。可章如溪活了大几百年,推诿我选之道颇为精通。一时难以有进展。
这天夜里,羌活的嗜骨之痛便又发作了。
崽崽卧在羌活身边,舔他后脖子上的毛,婆婆妈妈碎碎嘴:“你再忍忍,我要不能在章如溪死前把解药给你套出来,就带你回去见我miamia。他超厉害的,除了打架什么都会。我们家的仆人爹爹也什么都能给你拿来。咱家还有一个备选的仆人,叫路千里……”
羌活却把头扭开了,去看头顶的星空。
密室都建在深深的地底,本不该能看见星空的,但章如溪为崽崽把星空的景象搬进了密室。他将整个密室设为结界,不让崽崽私自外出,又怕他一只猫呆在密室里无聊。故而每当他要出门时,便施法术将外界的山水日月之景投影在密室上方,叫崽崽不至于因为自由受限而太过于厌恶自己。
也正是有了这化影的秘法,近乎于给了章如溪一双崭新的眼睛,叫他身处方寸之中也能洞察外界,外人难以捕捉到他的踪迹。
羌活仰望万里星空:“你想出去吗?”
崽崽耷拉脑袋,不说话了,揣手手卧倒在羌活脖子下边。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想。他来之前总是觉得世事都是一帆风顺的,所有的人都是围着他转的。甚至在刚刚和章如溪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内心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现实是无孔不入的糟粕,他一只猫带着一只病残同类,没有帮手,没有自由,没有温温柔柔的家长,没有事事如愿的猫生。哪里能长久乐观,哪里能保持热情。到了此时,方知自己渺小。所谓小英雄,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或许当初不逞强,不立下叫全族都自由的宏愿,爹爹他们还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完满一些。
他翻个身卧倒在羌活肚皮下:“我想我miamia了。”他看上去那么弱小,无害,和其他一百天的小猫崽没有什么区别。
羌活正要说:那我不要看章如溪身销魂灭了,我自我了断,你大可不必受我辖制,寻机会逃出去。
羌活一只猫落在章如溪手里时,他是不管不顾无惧生死的,并以叫章如溪最后的时光不得快活为乐。但是现在又折进来一只那么那么小的猫崽,他便束手束脚起来。不再那么执迷杀母之丑,而是学会看重眼前弱小的生命。
要是能让这只无辜卷进来的猫崽有一条生路,岂不更为现实,更为重要。
自己烂命一条,如涸辙之鱼,自己翻腾打滚也就罢了,何必拖累他人。
崽崽却碎嘴得厉害,没给他空闲说这番话。而是又抱住他一只爪子,安抚他抽动不已的前肢。那只虫子留在了前爪里,正在里边游走。崽崽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羌活的爪子:“痛痛飞飞~”
他与羌活待久了,心虚甚少,少年人惯有的恣意为多,还喜欢撒娇,用甜甜嗲嗲的声音拉着人畅想出去后的自由的活:“等我除了章如溪,我立刻就去见我miamia。我们以后出去了,我也会想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同族小伙伴,我以前没有小伴儿,他们都怕我,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眼瞧着自己要说漏嘴,爆出自己是个十里八乡最讨精怪嫌的家伙,他臊得立即转移话题,好挽救自己在新朋友面前的形象。
“我也算救了你,没有我服软,你现在还被吊起来打。”崽崽玩弄自己的尾巴,“以后我们出去了,你得留在山下陪我玩。爹爹说他不会回歧山,那我也不会回,我就只有你一个同族玩伴了,你不许抛下我不理……要是,要是你实在想回到族群里,也要偶尔下来陪我玩。不枉我替你与章如溪周旋一场。”
小崽子的思路不甚连贯,时进时退,时而霸道时而克制。又困得很,头一点一点的,嘀嘀咕咕说到哪儿算哪儿,没个主题。
羌活脸热:“你可以先一个人逃出去。”
——不用管我。
“我不,我带你一起出去。”崽崽到底还小,支撑不住地打了个奶呼,要睡了,没说后半段话。
——我要把章如溪送给miamia当礼物,若是能把你带上就更好了,他也好久没有见过同类了。到时候给你头顶上戴个小花圈,脖子里寄个蝴蝶结,再洗得香香的,miamia一定会喜欢的。
羌活不知道眼前的小崽子一边瞒他飞升的事,一边还惦记着把他洗洗干净留下来做个玩伴,是个顶顶臭不要脸的家伙。
他望着睡过去的崽崽,眼中的神彩和章如溪有得一拼。仿佛于幽深的海洋中见到了一缕光,于慢慢踱向死亡的生命中,又萌生了一抹生志。他用尾巴把崽崽盘起来:你在期待我活下去吗?你们幼崽的世界里都是如此无惧无畏的吗?我于你来说是有用的吗?
他把脑袋埋在崽崽脑袋边上:如有机会,必还你自由,为你驱驰。
为你,所向披靡。
崽崽这家伙领了个忍辱负重忠肝义胆的人设,骨子里还是小霸王,一言不合就琢磨着要把人家活生生的精怪送给糯糯。其行径和之前没有两样,之前是叼鹦鹉精,现在改惦记猫精。
糯糯知道了必定要打一顿。
不过他现在抽不出空来,毒虫也是他的知识盲区。他虽然从霍潜那里拿到了活的毒虫,也认不得它,不知道其解法。在章如溪那边呆了一天,发现他手上也没有第二只备用的可用来控制崽崽糟践羌活,就暂且带着霍潜出来找解药了。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碧云阁。
碧云阁专门做奇珍异宝的拍卖,之前糯糯被山匪掳去,便有山匪提议把他卖到碧云阁。既然是做奇珍异宝拍卖的,其雇佣的能人异士必然众多,说不准能找到解密之人。实在不行,只能回去撬章如溪的嘴了。只是必然打草惊蛇,恐只能将他一刀毙命,不能再叫他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碧云阁是一座七层小楼,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内藏乾坤。每层楼都有许多世所罕见的藏品,楼层越高,里头的藏品越是精妙。糯糯在第七层找到了一位制毒药的老者,那人看过小黑虫之后面露稀罕,两只枯瘦的手臂张狂挥舞。
“此乃阴阳虫,。”老汉几次想要摸摸那虫子,又理智地停手,卖弄起学识来干树皮一样的老脸都显得神采奕奕,“阴阳二虫幼年时以人血为食,成虫后食骨髓为生。一般饲养的人想要收服阴阳虫,必须在他们破壳时就以自己的血喂养他们。待到他们长成,可使其交合,交合之后的阴阳虫便有了共感。”
“两只虫子之间的感应便是其使用的妙处所在。阴阳虫一般做至恶毒的报仇之法,也作驯服之用。饲养者可将其中一只塞入仇家的体内,从指尖、背脊处塞最为容易。待一只入体,挤压揉弄体外那只使其痛苦嗡鸣。藏于仇人体内那只便会不安蠕动,撕咬人骨,使其痛苦不堪。”
糯糯毛骨悚然地看了虫子一眼,颇有要把虫子捏死之意。老者又挥手:“客官莫要大意,这虫子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外人一经触碰便会入体,药石罔救。”
“真的不能救?”霍潜皱眉。
“九渊仙君身负仙骨,自然碰得,要是夫人碰了,便只有一种解法。”
“何解?”糯糯问道。
“夫人也钻研药道,自然知道万物相生相克。只是阴阳虫的解药着实难以寻觅。相传阴阳虫一生有两大挚爱,一为人之骨血,二为食人之花。取食人花的汁液涂抹在指尖上,可叫阴阳虫原路钻出体外。”老汉捻自己的胡须,“可这食人花已经千年不出世了。没人知道它长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糯糯打断他:“啥花?”
“食人之花。”老汉拍拍手,“食人花生而有灵,多产精怪,喜成片生长。状似柔弱,但生性诡诈,我这里有他们的图……”
糯糯扭头看霍潜,脖子仿佛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动:“那食人花,我们好像看过的。”
霍潜:???
“你忘了,你之前在我干爹那里,是谁把你骗进魇境的?”
霍潜:!!!
霍潜初进百幽谷,糯糯曾被谷中的精怪掳走。他依着擒贼先擒王的法子抓了花精欲逼问百幽谷最强精怪的下落。那花精装得胆怯,实则三两下就把霍潜骗到魇的门前,叫他看见糯糯的幻影,一脚踏入魇境之中。
霍潜难得栽那么大跟头,自是记忆犹新。
记忆犹新的还有当初嘴硬的自己:我不是被你的幻影迷进魇境的,我是看见了我师尊,这才失的足。
霍潜冷傲脸,不肯叫自己的窘迫流于表面:“花精离土伤元气,不可草率挪动。既然是要找你干爹借一借他的花,我们便亲自去一趟罢。”十分通情达理思虑周全,任谁也看不出他这是要去请曾经猛坑他的狡猾花精。
两人方出碧云阁,一片折成花状的纸儿飘到糯糯的面前。糯糯拆开,露出字迹和一小撮折在里头引路的猫毛。糯糯把自己的毛收起来,展开信,就见得恰巧是魇来消息。
这个孤寂了几百年的老树精总是爱来信和糯糯唠家常,送他一些果子种子半开的花什么的。之前知道有崽子出生,还模仿别家的爷爷打了一些长命锁手镯子之类的。魇寡居谷中,身边也没有能工巧匠,自个儿又手艺不精,自然是将这些福禄玩意儿打的坑坑洼洼不甚美观。但崽崽年纪小,庸俗的厉害,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刚拿到手时还叼着放窝里搂着睡。
崽崽虽然没有亲爷爷奶奶辈的关照,但还真蹭了这个熟知小猫崽喜好的干爷爷不少好东西。比如他离开百幽谷时魇送他的一箱子珠光宝气大圆球,金银玉球皆有,最是符合猫崽审美。又比如他断奶时吃的猫饭,食谱也是魇送的。搞得崽崽总分不清自己的干爷爷和别家崽子的亲爷爷有什么不同,嚷嚷着大点要去看老树精。
糯糯以为他又要唠崽崽怎么样,我在谷中如何如何之类的,正想着要不要省了这回信的时间直接上门。谁料信上所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魇此次来信,是试探他来了:宝宝呀,你要不要带着崽子回歧山一趟。
原因无他,是因为糯糯的爹白止,前段时间寻到百幽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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