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露锋芒

    衙差随即奉上算卦的记录簿册。

    经检验人员仔细查验后,发现记载死者婆婆的算卦结果那一部分内容,墨迹的确是陈旧的,那张纸也微微发黄,全然未见新改的痕迹。

    通济道长愈发得意,“怎么样,现在可以证明贫道没有骗人了吧?你们呀,污蔑贫道,便是污蔑仙家,必会遭受报应!”

    “报应?”谈璇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通济道长盯着她,愤恨道:“你笑什么?”

    “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虽不事鬼神,但也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因果报应。道长呀,你利用仙家赐福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所骗钱财数不胜数。这便罢了,如今你害人枉死,连累两户人家家庭破碎,老人丧女,丈夫丧妻,稚子丧母。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着报应,你可曾算过,自己又背了多少业障,要承担多少报应?”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围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你……”通济道长目露凶光,怒指谈璇,咬牙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也只不过是空口白牙的诛心之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贫道是害人性命的凶手?”

    陆怀琪道:“谈璇,若你有证据,直接呈上便是,无须与他多费口舌。”

    谈璇道是,转身向喜乐递了个眼色,喜乐挥了挥手,“带上来。”

    两名衙差将仙童押解上堂。

    通济道长终于露出一丝惊慌之色,握紧拂尘,牙冠愈发咬紧。

    谈璇笑道:“这诈骗犯很聪明,他每次为人算卦后,便将相反的结果记录在册。举例说明,若他今日对人说,你将生男孩,那他便会在簿册上写‘生女’;若他今日对人说,你将生女孩,那他便会在簿册上写‘生男’!

    “大家试想,若他侥幸蒙对,人家自然不会来找他麻烦,说不定还会重金酬谢。若他蒙错了,人家上门对质,他便拿出写着相反结果的记录,说是人家记错了。如此一来,他不仅一点责任都没有,还能赢得料事如神的美名,真可谓一举两得呀。”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陆怀琪亦是惊怒交加,冷笑了声,“世上竟有如此奸猾之人,本官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谈璇走到仙童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小弟弟,我说的对不对?”

    仙童惶恐得连连叩首,哭泣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是师父命草民每次记下相反的结果,说是以防缘主前来闹事……大人明鉴,师命难违,草民不得不照做,草民也不想这样行骗啊!若草民不听师父的话,便没有饭吃,还会挨打……”

    通济道长大惊失色,凶狠之色愈甚,“你、你……好啊!你竟敢出卖为师,看为师不……”说着,扬起浮尘便要朝仙童打下去,立时便被两名衙差制服在地,再无法动弹半分。

    谈璇扶起仙童,轻声安慰他莫哭,然后掀开了他的衣袖。

    孩童稚嫩的手臂上,本该是白皙嫩滑的肌肤,赫然却满是狰狞的血痕!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疤,斑驳盘踞,惨不忍睹!

    围观的百姓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一些有孩子的妇人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谈璇义正辞严道:“陆大人,此人非但装神弄鬼,诈骗钱财,还虐待稚童,实在罪无可赦。下官恳请大人,重判不赦!”

    陆怀琪猛然拍响惊堂木,沉声道:“立刻派人查封通济仙馆,缴获所有赃银,并依据簿册上记录的苦主姓名,一一寻访返还。至于这诈骗犯,来人,拖下去杖责一百,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公堂内外,顿时欢呼雀跃。

    原告与被告纷纷激动落泪,终是握手言和。

    百姓议论不断,无人不赞叹谈璇聪慧过人,智破奇案,更赞叹陆怀琪明察秋毫,正直不阿。

    谈璇负手立于公堂之上,含了一丝笑,远远瞧了眼端坐主位的陆怀琪。

    此案告破,他恢复了往常的淡然,面色沉静,神情清冷,再不见丝毫喜怒之色。

    虽只有一瞬,她却分明从他眼中捕捉到,那零星一点的赞叹与欣赏。

    极浅淡,却又极浓烈。快若流星,转瞬即逝。

    ***

    “陆大人,请留步。”明镜殿外,谈璇唤住陆怀琪,快步走上前,道:“陆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陆怀琪摆手,难得和颜悦色,“本官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且放心,那仙童虽是从犯,但本官念他年幼,又是受人胁迫而为之,自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陆大人宽厚为怀,此乃百姓福祉。”谈璇笑着向他作了一揖,稍顿,复叹息道:“说起来,那孩子身世凄苦,实在惹人可怜。”

    陆怀琪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谈璇娓娓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父亲原本是在编士兵。三年前,大梁与北齐开战,其父战死,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久后,其母也因病辞世。这孩子无人照养,只得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再后来,便遇上了那诈骗犯,诈骗犯惯会花言巧语,骗取了他的信任,从此将他带在身边行骗。”

    陆怀琪不语,思量片刻,皱眉道:“既是在编士兵,为国战死,朝廷理应会下发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为何还会落到流落街头的境地?”

    谈璇垂了眼眸,“这……下官便不得而知了。”

    陆怀琪沉默许久,久到谈璇亦心生忐忑,拿不准他是何心思。他终是开了口,沉声道:“本官知道了。那孩子……若他愿意,本官会送他去参军,承其亡父遗志。若他不愿,本官亦会为他安排一户好人家收养教导,让他重归正途。”

    唇角上扬,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谈璇再次作揖,“如此,下官便替那孩子谢过陆大人。”

    陆怀琪“嗯”了声,“下去吧。”转身,便进了明镜殿。

    “是。”谈璇缓缓抬起头,目送那一抹清峭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中,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正当午后,春阳慵懒而温柔,照在身上分外和暖,极是惬意。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番筋骨,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千秋殿。

    ***

    入夜,明月当空,中庭流光皎洁。

    蝉虫唧唧而鸣,给静谧的夜晚添了几分欢喜热闹。

    四月将尽,暑意渐盛,转眼又是一年夏初。

    晚饭过后,谈璇在花园纳凉。

    园中有一处秋千架,那是谈璇幼年时,谈护亲手为她建制的生日礼物。

    从前谈护虽公务繁忙,但从来不喜交际应酬。只要一得空闲,他便会第一时间回家陪伴谈璇,教她读书识字,陪她嬉闹玩耍。

    谈璇很喜欢荡秋千,总是要父亲将她推得高高的,好似生出了翅膀,能飞上天。

    谈护依着她,用力地推呀推。

    每逢此时,母亲范梦阳便会笑骂父亲,要他注意安全,切莫摔了宝贝千金。

    往昔种种,清晰如昨,细节丰盈而灵动,却在一夕之间都成了空。

    父亲枉死,谈家惨遭灭门,三十多条亡魂未能沉冤得雪,而真凶却仍在逍遥法外。

    前世的四年,一千多个昼夜,她恨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好几次早朝时,她都悄悄地在广袖中藏了匕首,欲找准时机,扑上前去与那昏君同归于尽。

    好在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她心知自己不能逞一时之快,若一次刺杀不成,摆在眼前的便只有一条死路,届时家仇不得报,所得也不过是多了她这条冤魂。她须得忍耐,徐徐谋划,方能将昏君一举击垮。

    谈璇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回想起前世那些煎熬痛苦的时光,不觉便出了神。

    寒月玦觑了觑宿主的面色,此刻,她正眼含泪光,视线毫无焦点,却又全然不似在发呆。瞳孔深处,似有几许恨意闪动不息。

    它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宿主,那个……你成功破获投河案,如今真凶已然伏法,你可以再次使用淡斑特效,并且解锁美颜二式,你不试试吗?”

    谈璇回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半边是冰冷的面具,半边是冰冷的泪水。

    她擦掉眼泪,“试,当然试……”

    寒月玦见她仍是一副黯然无神的模样,于是又道:“对了!宿主,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陆怀琪对你的好感度,于今日午后上升至二十五啦!你刚入大理寺不久,他便对你刮目相看,好感骤增!照此速度,不出一月,你便能刷满他的好感度,从而获取复仇线索!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听到“复仇线索”四个字,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真的么?”

    寒月玦忙道:“那当然,我还能忽悠你不成?如今这天底下呀,只有我,是永远不会骗你的呀。”

    谈璇默了默,问道:“我需要完成多少主要任务,才能获得全部复仇线索?”

    “这……”寒月玦支吾。

    恰在此时,简郁带领一群家丁路过,几人的手中满满当当,全是箱盒。

    “小姐好。”简郁上前行礼,示意家丁继续干活,复恭敬道:“小姐,您吩咐属下采买的物品,已全部采买到位,运至府中。果品,供品,香烛,纸扎等一应祭祀用具,均以朝廷礼制为限,按最高规格来筹备。忌辰前一日,属下一早便会前往相国寺,将主持空明大师接入府,由他亲自筹备超度仪式。”

    谈璇点头,“好,做的很好。简郁,辛苦你了。”

    “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言苦。”简郁稍顿,抬头看了看谈璇,又迅速低下,露出悔愧之色,“听闻今晨有蒙面人入府行刺,险些伤了小姐性命。都怪属下不好,是属下一时不察,疏于防范,这才给奸人可趁之机。还请小姐……责罚属下!”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连根头发都没掉,罚什么罚。”谈璇笑了笑,起身将他扶起来,温声宽慰道:“你呀,你跟棋红一模一样,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若教旁人知道,还以为我平日里多么苛待你们呢。”

    简郁急忙道:“怎会苛待!小姐一向宽厚慈和,对待府中上下亲如家人,更从未将我们视作奴才般呼来喝去。”

    谈璇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也该视我为家人呀。动辄便要我责罚你们,那我成什么人了。”

    “属下知道了。”简郁赧然而笑,道:“对了,小姐,属下回府后,当即提审了那名刺客。那刺客倒也是个硬骨头,挨了几顿打都不肯交代主使是谁,费了好大劲才撬开他的嘴。据他交代,今日行刺之事,是……”话至此处,他露出为难之色。

    谈璇不紧不慢地摆弄花圃中的花草,“但说无妨。”

    简郁艰难道:“是皇上。”

    闻言,谈璇的手微微顿了顿,眉眼渐冷,却是笑出了声:“不对。”

    “啊?”简郁不解,“小姐的意思,他说谎?”

    “咔嚓”一声,谈璇用力剪去盆栽的冗枝。她握着那节冗枝,指节收紧,半晌,侧了身对简郁道:“继续审,严刑拷打也没关系,总要他说实话才行。”

    简郁虽仍有疑惑,但既是谈璇的吩咐,他必当无条件服从,于是颔首,“属下明白。”说话,正要退下,刚走没几步,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小姐,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谈璇修剪枝叶,“你我之间,何须顾忌。说吧。”

    “小姐,恕属下直言。”简郁紧拧了剑眉,一本正经道:“属下知道您心慈,平日遇到些受伤的小猫小狗小鸡什么的,您都会带回来救治,更何况是人呢。

    “您要救那小屁孩,属下绝无二话,但您要留他在府里,还让他贴身保护您的安全,这恐怕不妥。首先,他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我们尚不得而知。其次,他装聋作哑,又隐藏武艺,是何居心,我们亦不得而知。您让他……”

    话未说完,谈璇忽的抬起头,视线越过简郁径直看向他的身后。

    简郁一怔,止住了话头,转身一看。只见他口中的“小屁孩”,正双手抱臂,一脸忿忿地瞪着他。

    简郁不由心下微惊。

    他在少林寺多年,跟随武僧修禅习武,练就无双的听力,能在上万只麻雀齐鸣之时,辨出唯一一只喜鹊。

    而这孩子何时出现,又出现多久,他竟毫无知觉。不是他功力退步,而是这孩子的轻功实在厉害,厉害到竟能避过他的耳目。

    寻常习武之人,怎会拥有如此了得的轻功,这孩子必定大有来头。若他怀有杀心,只怕自己此刻早已毙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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