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帝都,京师汴梁,自古以来便是王气蔚然,历经十朝而不衰。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汴梁城东有一条望仙河,河畔住着一位道士。
传闻,这位道士自幼便在昆仑修道,年少时遍访仙山,曾见一古稀老者倒骑毛驴,感到甚是稀奇,遂上前与之攀谈。二人相谈甚欢,老者见与他有缘,遂将自己采摘的一枚野果赠予道士。道士服下野果,顿觉灵台清明,通体慧畅。回到家后,竟在一夕之间,能通晓古今诸事,亦可未卜先知。
至此,他方才醒悟过来,原来那名老者,乃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
道士得仙家赐福,决心以此技能帮助芸芸苍生,于是,在汴梁城中的望仙河畔开了一家通济仙馆。每日替人占卜算卦,解劫化灾,倒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因他的卦象极其灵验,引得百姓趋之若鹜,更有许多人远道而来,只为得到他的预言。仙馆内外,终日客似云来,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这日清晨,通济仙馆将将开张,便已被前来问卦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谁谁家的儿子依着道士的指示中了状元,谁谁家的媳妇儿喝了道士的符水得了身孕,又谁谁家的女儿摆了道士的桃花阵喜得良人,诸如此类,可谓神乎其神。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仙馆外的甬道上。
车上走下来一位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面若玉冠,眉眼清冷,立时便引起周围人群的注视。诸多前来求姻缘的姑娘见了他,纷纷脸红心跳,不能自持。
公子对周围的骚动视而不见,他伸出手,从马车里扶下一名女子。那女子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莹艳绝的眼睛,大腹便便的身子显然昭示着她怀有身孕。
姑娘们顿时大失所望。
二人却旁若无人一般,相互扶持着走进了仙馆。
仙馆内装饰古雅,处处纱幔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正堂前方悬挂着一副字画,画中老者手持翠竹,倒骑毛驴,正是飞仙而去的张果老。
二人坐定后,仙童奉上茶点,脆生生道:“二位请在此稍候,我家师傅马上便来。”
那女子柔声道:“有劳。”
不多时,一名身着道袍、中年模样的男子施施然走出来,手中拂尘一挥,端坐于正堂上,笑眯眯道:“无量仙尊。贫道法号通济,二位缘主,今日前来,所求何事?”
公子放下茶杯,道:“通济道长,在下的娘子怀胎十月,近日便要生产,只因在下乃是家中独苗,九代单传,父母殷切期盼娘子能一举得男。故而今日前来,想请道长起卦问天,断一断娘子腹中所怀是男是女。”
通济道长笑道:“只是预测男女,对贫道而言,简直易如反掌。请公子将你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告知贫道。”
公子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上去。
道长看罢生辰八字,捋了捋山羊须,“二位八字绝配,堪称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呀。日后必定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公子笑了笑,淡然道:“依道长金口。”
话音落下,仙童端起一只空盘子,摆在公子面前。
公子莫名,并不为所动。
仙童小声提示道:“公子,我家师父给你和你娘子批命,天作之合,你怎么也得……”
公子恍然大悟,却是身旁的女子笑了起来,爽快地取出一枚荷包,放在空盘中,欣喜道:“如此,便多谢道长吉言了。”
通济道长眼瞅那沉甸甸的荷包,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桌上摆放的龟壳,放入三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占卜。
女子与身旁公子对视一眼,美眸盈动,笑意再深三分。公子低下头,慢悠悠地饮起茶来。
须臾,只听“嗒”一声,三枚铜钱应声落在桌面上。道长端详半晌,忽然喜道:“恭喜公子,恭喜夫人,此卦乃大吉之相,二位必能心想事成,一举得男!”
公子挑了下眉,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并不见得多欢喜。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子,眉宇间急速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
那女子却是喜得笑了起来,摸着肚子,道:“多谢道长!若此胎果真是男孩,我夫妻二人必定重谢道长!”说罢,又取出一枚荷包递给仙童,笑道:“区区贡金,还往道长笑纳。”
公子站起身,薄唇微动,似要说话。
女子握住他的手,温声软语道:“相公,我有些乏了,不如先回府歇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再说。”
公子眸光闪动,望着妻子半晌,终是缓缓点了下头。
二人离开后,通济道长掂了掂两只鼓鼓囊囊的荷包,轻捋胡须,面上浮起得意之色。他收起龟壳和铜钱,转而对那仙童道:“意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仙童低头道是。
***
马车上。
谈璇解开绑在腰间的沙袋,长长地舒了口气,“哎呀累死我了,原来怀孕是一件这么不容易的事呀。”
陆怀琪默了片刻,面色不善道:“谈璇,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陆大人,下官哪里不合规矩了?该不会……”谈璇轻拭额间汗珠,抬眸迎上那道略显凌厉的目光,笑容若带三分揶揄,“陆大人因为下官唤了你一声相公,便心生恼意?”
“你……”陆怀琪语塞,俊脸微微泛了红,避开谈璇的注视,“本官知道方才只是演戏,又岂会因此与你计较。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这是钓鱼执法!若是让刑部或是御史台知晓,免不了要上本弹劾,指责大理寺办案走旁门左道。”
谈璇不以为意,“陆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呢。且不说刑部和御史台会不会知道,即便他们知道,那又如何?拘泥形式,默守陈规,能破得了案子吗?正所谓,黑猫白猫,抓到老鼠便是好猫。我管它是旁门左道还是光明大道,能抓到罪魁祸首,便是好道。”
这丫头分明是在抖机灵,却还振振有词,满口歪理。
昨日她说自有妙计,他还以为她真有什么破案奇招,谁知今日一大早便被她拉上马车,诓来这里演戏。他制止了她一路,到头来却还是被她推下了车,扮演劳什子的相公。
要知道,大理寺掌刑狱典律,办案向来严谨细致,恪守律例,若是今日这事宣扬出去,岂不是要教满朝同僚嘲笑他败坏风气么。
陆怀琪本想出言斥责,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她方才所言不无道理。那什么黑猫白猫的理论,虽荒谬,倒也新鲜,竟让他有些想发笑。
陆怀琪瞥她一眼,正色道:“你既想要用此方法来拆穿那道士,却又不让我当场说出来,这又是为何?”
“大人,方才你我非但假扮夫妻,还用了虚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这样,那道士还能有模有样地说什么天作之合,一举得男,可见他是个惯骗,根本没有什么仙术法力。”
谈璇靠在软垫上歇息,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陆怀琪,另一杯自饮起来。
“他在城中开门算卦,百姓趋之若鹜,将他的话奉若圭臬。这也就是说,被他诈骗的人数不数胜。若你方才直接拆穿他,他大可以找借口,说弄错了,更有甚者,直接反咬一口,反过头来说我们骗他。那么,曾经被他骗苦的百姓,又如何得到公道。”
陆怀琪接过茶杯,小饮一口,沉吟半晌,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谈璇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骗了这么多人,我不信露不出破绽。陆大人,明日您开堂重审此案,不妨将他传唤上堂,下官自有办法对付他。”
陆怀琪“嗯”了声,“那便依你所言。”说着,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你不能一举揭穿他的真面目,为受骗的百姓讨回公道,本官便要算你渎职,连同今日这……钓鱼执法的把戏,一起治罪。”
谈璇笑了笑,托腮看着他,神情认真,眼神却带了几许戏谑,“大人呀,今日这事你也有份。方才你扮我相公,不也扮得挺好嘛。若是要治罪,陆大人岂不是要与我同罪?”
二人近在咫尺,还被她这样盯着看,陆怀琪一时感到有些不自在,耳根再次隐隐发烫起来。听了她这话,不觉生出几许恼意,又不知恼意从何而来,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一时间,他竟像是被一根羽毛挠了心,酥痒难耐,却无处排解。
他索性闭了眼睛,轻哼了声,不再说话。
谈璇不由暗笑,心道这位冷面俏公子,其实并不如传说中那般清冷孤高。逗逗他,还是挺有趣的嘛。
陆怀琪沉默,谈璇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她掀开车帘,怡然自得地喝喝茶,看看风景,全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
回到大理寺,陆怀琪先下了马车,扔下谈璇一人,头也不回地往明镜殿去了。
谈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里问寒月玦道:“陆怀琪的好感度到了多少?”
寒月玦道:“十。”
“啊?”谈璇登时垮了脸,“不会吧,才十?我看他适才那脸红羞赧的样子,以为怎么也该有二十了吧!”
寒月玦满不在意:“宿主,你不是早就知道陆怀琪很难搞的嘛,你应该有心理准备才是。你方才不过小小地挑逗了他一下,好感度都到十了,简直是进步神速。依我看,你大可不必着急。”
谈璇愤懑道:“不是你规定的么,我需在一个月内刷满陆怀琪的好感度,才能获得一条线索。
寒月玦纠正:“不是我,是系统。”
“有区别吗?”谈璇对它的嗤之以鼻,稍顿,又愁云惨淡地叹了口气,“这才是第一项主要任务,后面还有那么多主要任务在等着我呢。照这速度,等到我满头白发、牙齿掉光的时候,这仇还没能报呢!我的仇人都死光啦。”
她摸着下巴沉思,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加快速度,争取尽快拿下陆怀琪。嗯,这招行不通,我就换一招,总有一招适合他。陆怀琪不是工作狂么,不如我试试认真工作,努力破案,或许能博得他的好感……”
*
回到千秋殿,夏逸云不在座位上,不知去了何处。
谈璇坐下,研好墨,正要继续埋首案卷,不料竟发现自己苦心整理誊抄的手稿不翼而飞了。她将千秋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不由眼色发冷,轻笑了声,“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赶我走么……”
恰在此时,喜乐走进来,一脸奇怪道:“谈大人,你在找什么?”
谈璇不答,思量一瞬,吩咐道:“喜乐,你速去帮我买盒胭脂,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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