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颜一式

    午饭过后,谈璇倚在窗棂边翻阅书册。

    按大梁官署设置,大理寺和刑部共同掌管律例刑狱,却又各司其职。大理寺主断案审判,属前端工作,刑部主审核复查,属后端工作。但若遇命案,或需处以死刑的案例,则应由两部共同决断。

    大理寺主簿虽然只需做些文书记录、卷宗整理、协助调查之类的基础工作,并不涉及审判量刑,但谈璇还是决定,先将现行律例全部学习一遍,做到烂熟于心。

    谈璇放下书卷,望了望窗外曼妙的春景。

    已是雨过天晴,阳光射破阴云,空气中依稀弥漫着清新浅淡的草木芳香,教人闻起来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棋红端着食盒走进来,取出汤药,“小姐,该喝药了。”

    谈璇望着黑黢黢的药汁,想象着腥苦酸涩的滋味,头皮不由一阵发麻。她素来喜甜厌苦,从小到大,但凡沾了苦味的东西,比如苦瓜,比如药汁,她必定能避则避。

    谈璇试图跟她商量:“棋红,我能不喝药嘛?反正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

    “不行,必须喝。”棋红一口回绝,“小姐,您可别说什么皮外伤不碍事,简郁都告诉我了,那医馆大夫说,您这伤口再深半寸,连骨头要废了。”

    谈璇啼笑皆非,“什么骨头都要废了,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是用发簪划了一下,怎么就能伤到骨头呢。”她笑睨棋红一眼,打趣道:“你呀,你就会听简郁的话。”

    棋红一愣,双颊浮起一丝红云,小声嘀咕到:“谁说我听他的话……”她低头清了清嗓子,又一本正经道:“反正、反正是大夫开的药,您必须要喝。您不喝药,若是伤口感染了外邪,化脓怎么办,留疤怎么办,发烧怎么办……”

    谈璇听得头痛,无奈地笑道:“好好好,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棋红将药碗推到她跟前,然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罐蜜饯,笑道:“奴婢知道您怕苦,喝完药,立刻来一颗蜜饯,便不会觉得苦了。”

    谈璇硬着头皮喝完药,简直感到浑身上下都泛起苦涩,忙不迭往嘴里塞了颗蜜饯,一阵猛嚼,待尝到甜味,这才松了口气,问:“对了,那个受伤的小兄弟怎么样了?”

    谈璇想起那时,他匍匐在她脚下,抓住她的裙角,分明是极为落魄肮脏的模样,却教人生不起半分鄙夷之心。

    凭谁拥有那样一双眼睛,都绝不可能是寻常人。

    棋红一边收拾药碗,一边感叹道:“说起他呀,还真是很可怜呢。那些乞丐也真是辣手,不过两个馒头而已,把人打成那样。那孩子的浑身上下满是血痕,没一处完好的皮肤,五脏六腑还有多处损伤。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只怕连床都下不来。方才大夫给他上药时,他愣是强忍着,一声都没吭。”

    谈璇问:“可有性命之虞?”

    棋红笑道:“小姐心善,可算救了他一命,性命之虞是没有的,但也需要好好将养才是。不过,不知他是天生哑巴,还是受了刺激不愿说话,问什么都没反应。”

    “哑巴么……”谈璇托腮,仿佛若有所思,却并未多言,只是吩咐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好生照料他。”

    棋红道是。

    棋红刚走,寒月玦便从谈璇的袖中滑落出来,滴溜溜地打个圈,笑嘻嘻道:“宿主,恭喜你顺利完成第一个次要任务,成功出任大理寺主簿,现在系统将为您解锁美颜一式。”

    谈璇将寒月玦握在手中摩挲,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请你坐到梳妆镜前,解下面具。”

    谈璇依言照做。

    此时室内光线敞亮,铜镜清晰地倒映出她脸上的胎记,称着白皙的肌肤,显得分外扎眼。寒月玦微光闪动,下一刻,镜面右上角忽然浮现出四个字——美白淡斑。

    寒月玦道:“宿主,你只需点开美颜按钮,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不白涂哪里。”

    谈璇按照寒月玦的指示,点了下“美白淡斑”四个字,镜面上立刻出现一枚小圆点,她将小圆点拖到镜中的胎记处,尝试涂抹。果然,原本猩红如血的胎记瞬间变淡了不少,整张脸都显得柔和起来。

    谈璇欣喜,于是继续努力涂抹。起初效果十分明显,但涂到后来,便好像再无用处,胎记的颜色也不再变淡。

    她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不可能一次就把你的胎记完全去除啦,否则难免引人怀疑,不是吗?宿主呀,你别心急,变白变美,那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往后你继续完成次要任务,解锁的美颜功能越来越多,你也会越来越美哒~”

    谈璇思量片刻,以为它说得不无道理,遂点头,“好,我明白。对了,我何时才能获得复仇线索?”

    寒月玦道:“我正要说呢。系统方才发布了第一项一级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得线索。”

    谈璇催促它:“快说,别卖关子。”

    寒月玦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即日起,一个月内,刷满陆怀琪的好感度。”

    “陆怀琪?”谈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理寺卿陆怀琪?”

    “正是他。”

    谈璇惊诧道:“可是……我跟他素不相识,我要他的好感做什么?”

    前世虽未有交集,但陆怀琪这人谈璇早有耳闻。

    他出生尊贵,家世显赫,乃是靖国公陆勉的独子。陆勉战功赫赫,手握重兵,为一方诸侯。他的母亲昭仪郡主是先帝的表妹,封一品诰命夫人。

    如此出众的人物,自然引人注目,谈璇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比如风姿卓绝,比如才华横溢,比如廉洁清明,再比如清高孤傲,难以接近。

    寒月玦闲闲道:“自然是对你的复仇大计有所助益。”

    “你是说陆怀琪能帮我复仇?那好吧。”谈璇只得妥协,她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迟疑道:“一个月……话说我这张脸一个月内能变白变美吗?”

    寒月玦发出贱兮兮的笑声,“宿主,你不是号称从不靠脸,只靠才华吗?用你的才华吸引他呗。”

    谈璇翻了个白眼,突然很想把这块破玉砸烂……

    ***

    第二日清早。

    春色明媚,朝霞灿若锦绣,铺满天际。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一地斑驳的光影。

    碧玉般的枝头,鸟雀鸣声上下,啼声清婉。轻风过时,携来淡雅的花香。

    天刚亮,谈璇便起身洗漱,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准备去大理寺报到,开始这一世全新的工作。

    棋红上下打量谈璇,感慨道:“要奴婢说,还是昨天那套朱色官服穿起来气派。今天这身绿油油的,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朝官服,一至四品为朱色,五至七品为青色,七品以下为绿色。三品侍郎与九品主簿,堪比云泥之别,当然不一样啦。”谈璇整了整衣襟,带上乌纱官帽,笑道:“衣服绿不要紧,脑袋不绿就行了。”

    棋红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将银质面具递上,视线落到谈璇的脸颊,微微一怔,“咦,小姐,您的胎记怎么好像……淡了很多?”

    谈璇不觉伸手抚摸右脸,似真似假道:“或许是爹娘在天有灵吧……棋红,你且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那种美容祛斑的偏方,弄点儿回来,我试试。”

    “这……”棋红彻底愣住,小姐心宽,从不在意相貌,对于这与生俱来的胎记一直都是泰然处之,怎么突然之间竟想到要美容祛斑?

    不待她反应过来,谈璇笑眯眯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留下一句“我走啦”,便施施然出门而去。

    ***

    由于大理寺时常需要公开审理案件,接待报案民众,关押涉案嫌犯,日常人员往来十分繁杂,因而并未设在皇城内,而是在汴州城东单独开辟院落,作为办公场所。

    大理寺衙门前设有鸣冤鼓,内外皆有衙差把守,故而比起其他部门,更显庄严肃穆。

    一进院落是为庭审大堂,一块烫金匾额高悬于横梁之上,上面乃是先帝御笔钦提的“沉冤得雪”四个大字。

    二进院落为日常办公之所在,共有四间殿室,分别为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丞和主簿的办公场所。

    再往后,依次是衙差的练武场、集训室和兵器室,存放卷宗档案的文书库,以及厨房、药房、账房等后勤部门。

    而监狱则设在大理寺衙门的深处,四周高墙围堵,且有重兵日夜轮值,可谓固若金汤。

    一名衙差带着谈璇四处熟悉环境后,将她送到主簿办公的千秋殿。

    侍女奉上茶水,那衙差赔笑道:“谈大人,今日很不凑巧,几位大人都有事在忙,还清您在此稍候片刻。”

    谈璇呷了口茶,随意地问道:“几位大人都在忙什么?”

    衙差解释道:“陆大人与夏主簿今日一早便去刑部办案了,邱大人照惯例视察监狱,徐大人正在接待客人。”

    意思是全都没空搭理她了。

    谈璇心知肚明,自己并不受大理寺欢迎,面上笑了笑,温雅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我先四处转转,待陆大人回来,我自会去拜见他。”

    衙差便也不在逗留,转身退下。

    谈璇放下茶杯,四下环视。

    千秋殿内共设有两张桌案,其中一张仍空置,显然是为她所准备。另一张上面则摆满了卷宗书册、文房用品,以及一只甜白釉茶杯。瓷色甜净,釉质洁白,杯身以青黛色绘成柳浪闻莺之景致,一看便知乃甜白釉瓷器中的上佳之品。

    谈璇了然点头,喃喃自语:“原来,另一名主簿夏逸云乃是江南临安人氏。”

    寒月玦好奇道:“宿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浪闻莺乃西子湖景,况且,他这杯中虽没有茶水,但因常年使用,多少会留下茶叶的味道。”谈璇稍稍低头,轻嗅杯中余味,“淡远香清,其韵绵长,这分明就是临安盛产的龙井茶啊。”

    寒月玦恍然大悟,啧啧称赞道:“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嗯,宿主果然是靠才华的人。”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要在此谋事,当然要知己知彼。”谈璇轻抚衣袖,笑得云淡风轻,“大理寺现有几名在任官员,多大年纪,主要负责什么工作,我早已一清二楚。”

    寒月玦好奇道:“说来听听?”

    “先说大理寺的官制。大理寺之内,寺卿为最高长官,下设两名少卿,其次为两名寺丞,再下为两名主簿。”

    谈璇走出千秋殿,在内院里随意地踱步,视线一一扫过几间殿室。

    “一年前,谈家灭门案后,前任大理寺卿胡正山突然病逝,不久后,几名主要官员也相继离任,有的调任别处,有的告老还乡,大理寺因人手不足,一度出现停摆的情况。直至陆怀琪上任,这才开始重整工作。但如今,这里的编制也仍存在空缺。陆怀琪之下,只有少卿、寺丞各一名,主簿算上我,才有两人。”

    寒月玦听得津津有味,“看样子,宿主对这四位同僚的情况,早已了然于心。”

    谈璇娓娓道:“大理寺卿陆怀琪,二十八岁,靖国公陆勉之子。大理寺少卿徐亦潇,三十五岁,原是蜀州的地方官员,因政绩突出而升任至此,通晓刑律。大理寺丞邱怀延,四十岁,在此工作十余年,断案经验丰富。主簿夏逸云,二十九岁,他是上一届科举考试的探花,也算是相当有才华的。”

    寒月玦肃然起敬,“哇,这届宿主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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