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起来还多亏了舒舒心细。”齐槊笑道:“那年参加宫宴, 舒舒觉得阿圆与云二夫人有些相像便留意了几分,后来我想起云家走失的女儿眉心处也有颗红痣, 觉得太过巧合便着手查了查。”
齐槊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惜去晚了一步,一无所获。这些年我虽也一直在暗中查着,但却没什么消息……”他顿了顿, 眸中带了些笑意:“多亏了与她交好的买两个女史。”
齐渊负手而立, 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此事先别告诉她,等待会儿下了朝你去云家探探口风,确定了万无一失再与她说。”
齐槊点头应下,刚想顺杯好茶喝, 就见自家皇兄把盖子按住,淡淡道:“事情还没交代完。”
“我交代完了啊……”齐槊愣了一瞬,扶额一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南疆首领打算出使大齐。”
“出使?”齐渊冷哼了一声, 眸光微深:“又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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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一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快马加彪、风尘仆仆地赶到宫门前, 见大臣们刚散这才敢喘口气。
他张望了一圈, 看见穿着蟒袍、神采奕奕的男子沉步走了过去,低声道:“主子。”
齐槊挑眉看向他,开口问道:“怎么样?这回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那常旺都交代了。”
齐槊眸子一亮, 恰巧看见云关戚就要上马离去, 赶忙小跑着追上他,抱了抱拳道:“将军,或许我有一个能让云家上下都高兴的好消息。”
“好消息?”云关戚皱着眉,似是没什么心情的样子:“哪会有什么好消息……若是能把葭葭找回来才是……”
他话音一顿,偏头定定地看着齐槊,眸子一眨不眨,云关戚张了张嘴,试探着问道:“可是有了我家葭葭的消息?”
齐槊略一点头,看着面前眼眶微红,双手止不住颤抖的男人心中十分感慨:在战争面前,人们受得苦都是一样的,无关身份高低贵贱……
“王爷,能否屈尊到臣府上细说?”云关戚往日那爽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高大伟岸的身姿颓然如枯树。
“好。”
话音刚落,齐槊便被一股力量扯着往宫门外冲去。
齐槊:……
饶是善于骑射的齐槊,此刻能追上云关戚也不过是勉强。到了显国公府门前,他刚一下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人拉着进了府。
正厅中,除了带着妻儿驻守边关的云家四子,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满面紧张地注视着面前一脸菜色的齐槊。
他坐下喝了口热茶,面色缓和了一些:“今早我入宫见皇兄甚是忧心便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是为了阿圆的事情。”
“为了阿圆?”季氏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可是阿圆出什么事情了?啊?”
“她知道自己不是家中亲生,哭了一晚……”
“哭了一晚?那眼睛岂不是都要熬坏了?”季氏听得心疼,起身走至齐槊面前哽咽道:“能不能麻烦王爷替妾身给阿圆送些枸杞决明子菊花桑葚……”
“季夫人放心,万事有我皇祖母与皇兄照料,不会出岔子的。”
季氏点点头,恍然发觉齐槊刚刚好似还说了些什么。她双手颤抖,美目含泪:“王爷您刚刚、刚刚是不是说阿圆不是她家中亲生?”
三夫人孟氏见她情绪激动,生怕她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她拍着季氏的手,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二嫂,您没听错,您、您……”
她声音一滞,激动的掉下眼泪来。
齐槊朝影一使了个眼色,影一心中了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今早接到主子命令,属下便去常家问话,说清楚来意后,常旺才吐露实情,阿圆的确不是她亲生,是当年战乱之时见她可怜才带回家中抚养。”
他说着,将提在手中的包袱递给云关戚:“这是阿圆姑娘当时穿的衣裳,他一直留着,还说当初给孩子起名为阿圆就是希望她将来可以与家人团圆美满。”
云关戚眸中透着激动期待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害怕,一双手颤抖着,迟迟不敢动作:若再是一场空……
老国公板着脸,一把将包袱夺过:“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像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可当他将那包袱拿在手中之时,心中也是纠结复杂。他咬了咬牙,伸手打开,那有些褪色破旧的粗布衣裳映入眼帘,滚烫的泪水瞬间滑落:
“是我的葭葭……是我的葭葭……”老国公老泪纵横,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件衣裳:“当年逃命的时候,我觉得绫罗绸缎过于显眼,就让亲眷丢了锦衣钗环,换上粗布衣裳……这衣裳便是葭葭当年穿的那件……”
蓝底碎花,他梦见过无数次……
一家人哭成一团,纷纷朝着齐槊跪下。
齐槊赶忙把老国公扶起,思量了半晌道:“不知云五小姐身上可还有些其他的印记?认亲一事总要谨慎一些。”
季氏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声音道:“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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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渊下了朝,连朝服都尚未换下便径直回了寝殿。
“阿圆可醒了?”他看着正巧从寝殿中出来的清念,出声询问着。
清念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阿圆姑娘还未醒,睡得有些不踏实,好似是魇着了,奴婢刚刚进去查看的时候姑娘还小声哭着,好似、好似是喊着‘别丢下我’。”
齐渊眉头紧皱,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诶?皇上、皇上您现在不能……”
门“砰”的一下关在清念面前,她张了张唇,默默把话咽了下去:奴婢还没给姑娘穿好衣裳呢……
他停至床边,凝视着紧紧裹在被中的阿圆,面上的点点泪痕看得他心里一紧,整颗心像是被人握在掌心揉捏撕扯般。
“别、别!”
一声凄厉的惨叫,阿圆陡然惊醒坐起。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着周围的龙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便被人轻轻揽在怀中,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惊恐不安的心微微平缓下来。
“不怕、不怕……”齐渊轻声哄着,缓缓拍着她的背,过了半晌他僵硬地抬起手,陡然发现有一丝不对。
他垂眸,呆愣地看着那光洁白皙的背,后肩处的一小枚钥匙状的胎记在洁白无瑕的皮肤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齐渊猛地把人放开转过身去,喉结上下滚动,耳根处热得发烫,声音暗哑:“将衣服穿上。”
阿圆后知后觉地低头瞧了一眼,连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委屈巴巴地抽噎着:“你、你不是人……”
“我没有……”齐渊站在一丈外,额角青筋直跳。
门“吱呀”一声响起,清念拿着套衣裳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那个、奴婢……是奴婢见阿圆姑娘出了许多汗,便想着替她把衣裳脱了擦洗一下,也好、也好睡得舒服些……”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余光瞥着齐渊通红的面色,懊恼地咬了咬唇。
“朕、朕先出去了……”
待齐渊走了,清念才敢小声道:“姑娘您放心,皇上是个正人君子……”
阿圆扁着唇,想着齐渊仓皇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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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打听着了,云将军与我说他家女儿不光是在眉心生了颗红痣,后肩处还有枚钥匙状的胎记。”齐槊说得兴奋激动,丝毫没注意到齐渊的面庞上飞了抹红霞,就连面色也有几分古怪。
“皇兄,你身体不舒服?”齐槊看向他,话语关切。
齐渊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没有,你接着说。”
“皇兄,您派个宫女在阿圆换衣裳的时候偷偷看看便能知晓了。”
齐渊抿着唇,踌躇道:“不用看了,她有。”
“她、她有?”齐槊满面茫然无措,音调都拔高了一些:“皇兄?您您……”
齐渊故作冷静地睨了他一眼,淡声道:“清念上回侍奉她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过。”
“清念侍奉阿圆?”齐槊叹息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怎么就不再等等……收用了云家的宝贝疙瘩,您等着他们找您算账吧……”
“收用?”齐渊猛然想到了刚刚的场景、想到了细腻如雪的肌肤,他情不自禁握紧了右手,脖子红了一片,目光也有些闪躲:“想什么呢!是上次她受了凉……”
齐槊却是什么都不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兄,您好自为之。”
他说着,摇了摇头转身疾步离去,又去显国公府跑了一趟。
“我问过了伺候过阿圆的宫女,她后肩出果真有枚钥匙状的胎记……”
季氏揪着的心陡然放下,以手掩面喜极而泣:“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
“季夫人,我与皇兄商量了一下,阿圆昨日刚刚得知自己不是家中亲生,若是马上告知她亲生父母一事,这一悲一喜怕她承受不住,此事……”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都已等了十几年,不差这一时半刻……只要她好,我什么都依。”季氏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一脸感激地看着齐槊:“槊王爷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往后您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齐槊笑着点点头,缓缓道:“此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他顿了顿,笑着道:“说来,还多亏了令千金自己平日里积的福,这事是与她交好的两个女史查出来的,您要是谢应该多谢谢她们。”
季氏高兴地应下,送走了齐槊后便吩咐下人开了库房:葭葭,娘亲定要好好补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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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儿过去了半月,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阿圆总是躲着齐渊,他每次想见见她与她说说亲生父母的事,可却连阿圆的影子都碰不着,他没法子,只得将乔舒召进宫来。
长安宫内,乔舒正含笑与阿圆说着话,气氛正好。
她沉吟片刻,看着阿圆笑道:“阿圆,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阿圆眉眼弯弯,可面上却是盈着淡淡的哀愁。
“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乔舒握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柔声道:“当年内乱,难民纷杂不堪,你便是在那时走丢的。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在寻你,你娘亲日夜思念你,患上了心悸的毛病,你四叔自责当年没保护好你,觉得没有脸面见你爹娘,带着妻儿离家多年不敢归来……他们都很爱你……”
阿圆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他们……他们如今可好?”
“都好、都好……”乔舒擦了擦泪水,笑着道:“阿圆想不想去见见她们?”
“我现在可以吗?”阿圆哽咽着,抓着乔舒的手满面激动期待。
“自然可以的,我已经跟皇祖母打了招呼。”乔舒缓缓站起身来,笑着牵着阿圆出了宫。
阿圆坐在马车上,心中焦灼期待却又有些瑟缩:娘亲和爹爹会是什么样子啊?他们见了我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心情复杂地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缝儿,马车也突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显国公府?”阿圆心头一惊,看着乔舒朝着自己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乔舒拉着她下车,阿圆刚一落地便有一人急急地将自己揽在怀里,鼻尖尽是好闻的梅香:
“我的葭葭、我的葭葭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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