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工跟陈小姐并肩坐在一处, 紧紧握着她的手呢。
本来,她想把在上海的聂卫疆和邓淳都给喊来, 可俩臭小子说他们正忙着呢,没时间来。
“现在的孩子们,似乎已经没有我们过去那种情怀了。”聂工说。
多有纪念意义的音乐会啊,邓淳和卫疆居然都不参加。
“很正常, 从现在开始, 你要做不到心态平和, 就找不到快乐了。”陈小姐下飞机前, 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呢。
看了聂工半天,说:“不错,这几年我一直给你吃首乌,吃黑芝麻,头发全黑回去了, 没有一根白的。”
上辈子到了这会儿,他一半的头发都白了。
这辈子,看着至少比上辈子年青了十岁,陈小姐很欣慰啊, 因为这全是她努力的结果。
“甜甜, 卫国呢,怎么是你来接机啊。”陈丽娜一看来的是甜甜,就说。
甜甜开的, 是矿区汽车厂前两年的那款汽车, 甭看样子不怎么样, 性能特别好,也特别能装。
安娜,冷锋,小卫星,还有聂工和陈丽娜,坐进去,整辆车都挤满了。
“他啊,已经去彩排了。对了,董事长,我跟香港那边谈的那几个牌子,你确定能卖的好吗,我已经负债二十万啦。”甜甜说。
陈丽娜特笃定的说:“能,只要你肯听我的,就能。现在拿代理权,价便宜,服装还好卖,只要照着他们的理念做,你就能挣钱,真的。”
“好呐。”甜甜说。
这不,到了大栅栏儿,甜甜就犹豫了:“领导,总共就四张票,这种票只赠不卖,你们来了五个人,怕不好进,怎么办?”
陈丽娜皱眉头了:“卫国不是说,只有两张票,你这儿怎么有四张?”
陈甜甜说:“我这儿还有两张赠票。”
陈丽娜多精的人啊,看了甜甜半天,说:“你甭骗我,这种赠票,可不好拿的。”
甜甜笑了笑,没说话。
“卫国说是有人赞助了二十万,然后,再三要求,节目组才让他上的,赞助钱的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九三年啊,要知道,这会儿说起万元户,那都是能叫人人羡慕的,二十万可是天价。
甜甜悄声说:“我掏了一半,剩下一半是三蛋掏的,但他不想叫二蛋知道,所以,小陈阿姨,这事儿你得瞒着二蛋,不能叫他知道。”
“我就说嘛,你们这群孩子,能逃得过我的火眼金晴才怪。”陈丽娜接过赠票,说:“不怕,卫民他爸是被特地邀请参加的,我们四个人,票是够的。”
甜甜转念一想,也是哦。
要知道,她刚看到冷锋和安娜俩,为了一张票,可是头痛了半天呢。
毕竟是关于领袖的纪念晚会,又还要在电视台播出,今天,聂工穿的正式着呢。站镜子前看了自己半天,他想来想去,特地把自己带来的一支钢笔拿了出来,别到了自己解放装的口袋里。
这支笔,是当时和孙转男结婚的时候,俩人一起在乌鲁买的。
跟前妻再没什么纪念品,能来北京一趟,戴着跟她一起买的笔,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她也参加了这场非同凡响的,音乐会吧。
这不,转眼就到参加音乐会的时候了。
聂工和陈丽娜正在等陈甜甜把车洗干净,然后光鲜靓丽的,送他们去会场呢。结果院子外面有人敲门,进来俩人,说:“聂老在吗,我们领导吩咐,要我们接您到音乐厅去。”
聂工都已经收拾好了,旁边站着小卫星和冷锋,一脸的严肃。
陈丽娜背过声笑着呢:“人家叫您老是尊重您,行了,我知道你不老就行了,好吗?”
车是高峰派来的。
还是辆丰田霸道越野车。
没想到一上车,冷奇穿着军装,居然也在车上呢。
“没想到吧聂工,不要以为就你能参加,看看,我也能去。”冷奇拍着自己的军功章呢。
“爸。”冷锋叫了一声,十五六的男孩子嘛,红眉毛绿眼睛的,但他爸一伸手,乖乖的,就坐他爸身边去了。
冷奇把安娜也拉过去了。
人多,车挤,安娜小声说:“车上人多,放开点行吗?”
冷奇也小声说:“我想你了不行吗,我不在矿区这段日子,你没有再替自己找一帅哥吧。”
安娜白了他一眼,一家三口,坐在最后面呢。
“高部长今天也会参加音乐会吗?”上了车,聂工问说。
前面这位,是高峰办公室的秘书长,笑着说:“参加,他和贺兰山同志一起参加。”
陈丽娜多了句嘴:“看到女婿在台上演唱,他们俩口子跟我们一样,应该也挺欣慰的吧?”
“什么女婿?”秘书长不但脸色变了,而且一脸的茫然了。
陈丽娜赶忙说:“没什么,是我记岔了。”
这种音乐会,前面是大圆桌,后面才是一排排的人。
冷锋和卫星几个坐了排好的坐位,聂工和冷奇却是要坐到前面去的。
陈丽娜和安娜带着孩子们,坐在后面呢,这不晚会还没开场嘛,乡里人进城,凡事赶早不赶晚,从自治区到北京,当然就是乡里人了。
所以,聂工他们,几乎算是到的最早的人。
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人才陆续的进场了。这种音乐会,来听的人,一半是受邀,还有一半是通过各种关系,当然,都非常的严肃。
陈丽娜就纳闷儿了,毕竟北京那么多的腕儿了,你要说光凭二十万的赞助,现在多少商家拉着钱到电视台的门口,都不一定能抢到赞助的,要上这种节目,不一定得唱的好,还得符合主旋律,还得形象也好,总之,各方面都优秀,才能上得去吧。
所以,二蛋和李明成俩,究竟今晚会唱什么,才能登这种大雅之堂啊。
毕竟她所知道的,聂卫国的歌,应该来说没有一首是能契合主旋律的啊。
“丽娜?”贺兰山挽着高峰的手走进来了,正好陈丽娜就坐在通道边,一看到她,贺兰山就停下来了。
把自己的票给了安娜,她说:“小安,你上前面坐着去,哎呀,可算见着老熟人了,让我和小陈俩唠上两句。“
“部长夫人,我坐了你的位置,怕不好吧?”安娜说。
贺兰山多爽快的人:“那就卫星去。”
卫星正在跟冷锋俩打嘴架呢,因为冷锋觉得自己高考没有发挥好,准备很快就去当兵,而卫星呢,不愿意他去,劝他再复读一年。
这不,冷锋正撩狠话呢:“你就是喜欢管着我,我当了兵,你就找不到我了,哼。”
卫星一看贺兰山递来票,拿起来就准备走呢,冷锋又把她拽住了:“别呀,卫星,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很讨厌我,哼,再见。”卫星说着,往前面去了。
冷锋陷入了三个大妈的包围圈,从现在开始,就只需要听她们叽叽喳喳了。
“不是我说,胡素太惯儿子了,李明成没本事,我忍了,真的,可是你知道吗丽娜,他现在天天是跟你家卫国混一块儿,搞那种没出息的音乐。”
丽娜一生的涵养,都用在此刻了:“是是,对对,好好。”
“我和高峰不比你和聂工有仨儿子,就一个想去当废物,随他去,我们的女婿,说白了,他就是在邮局里点包裹,也是个正经工作,搞摇滚,那不行的啊,早知道李明成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要去搞摇滚,我真不会把闺女嫁给他的。”
“明成今晚在哪呢?”陈丽娜试探着说。
贺兰山说:“今晚说是有个同学聚会,跟小冰俩一起走了,唉,他留美的那些同学,现在要么在银行,要么在金融业,全是好单位啊,可他就是不愿意走正道,我都烦死了。”
陈丽娜心说:一会儿他还要上台唱歌呢,高部长和部长夫人可不要气晕在现场才好啊。
安娜也在旁边附合,说起了冷锋来:“我儿子非得去当兵,我劝都劝不住,他爸还起讧呢,说男孩就该去当兵,总之,生儿子干嘛啊,长大了尽是烦心事儿,倒不如生闺女的好。”
贺兰山再翻个白眼:“生闺女好,你真以为生闺女好,等她喜欢上个你看不上的男人,然后死乞白赖非要跟,跟了之后那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你再说这话。”
“那就全回炉,塞肚子里去得了。”陈丽娜一句话,停止了两边的怨妇吐槽:“音乐会开始了,小声点吧。”
今晚唱的,全是耳熟能详的歌。从南泥湾唱到延安,再唱到北京的金/山上,东方红,总之,就跟听了一盘录音磁带式的。
当然了,这也唤醒了在座的绝大部分老战士,离退休老干部们的回忆,可以说就连陈小姐不怎么喜欢感动的人,都热泪盈眶了。
结果,就在这时,就听主持人说:“新的共和国,新的希望,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涌现了一批的年青人,他们用另类的音乐方式,诉说着对于祖国,对于人民的热爱,他们的音乐不拘于传统,但对于这片土地的热爱,是饱满的,他们爱祖国的心,是迫切的,下面,有请神明乐队以摇滚的方式为我们演唱《我和我的祖国》。“
“又是乐队,听见乐队这俩字儿,我就烦。这种东西,怎么也能上今晚的音乐厅?”贺兰山在陈丽娜耳边大声说。
吉它,鼓点,一阵喧哗过后,却是一阵舒缓的钢琴声,紧接着,灯亮了,聂卫国穿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袍,那件袍子的华丽程度,真的叫人叹为观止。
大屏幕里,陈丽娜觉得上面的饰品,应该是纯银做的,因为特别特别的,有质感。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他确实是在用一种非常粗砾,沙哑而又深沉的嗓音,在重新演绎这首歌。
那种真挚,那种发自于灵魂的呼唤,它超乐了任何一种花式的唱法,它就像是灵魂的呐喊。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缭缭炊烟,小小村落,心中一道辙。”
这声音比聂卫国的像对要尖锐一点,但也非常的清流,纯净,这是李明成的。
顿时钢琴一阵疾奏,俩年青人一起出现在台前了:“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记忆着你的心窝……”
贺兰山要不是陈丽娜肘着,就从椅子上溜下去了:“那个,那个是明成?”
天杀的,他说自己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居然堂而皇之的,登上了这么重要的舞台。
而且,他和聂卫国两个,居然用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方式,在演绎一首大众耳熟能详的歌。
“丽娜,这可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色彩,声音,五光十色的斑斓,那是草原,那是雪山,那是我所爱的你,鼓点,音乐……我爱的你,雪山一样纯净的你。”突然,歌又变了,这是一首新歌,节奏非常的明快,一瞬间,把音乐会现场所有的人,都从刚才冗长缓慢的音乐里给拉了出来。
总共十分钟,最后一首歌,陈丽娜仿佛记得听二蛋唱过。
唱的是基地的沙枣树,还有考了八分的他和五分的陈甜甜,其实很简单的一首歌,但是节奏不慢不快,朗朗上口,诉说的,是石油基地的美好生活,和孩子们单单的岁月。
确实,相比于很多愤世嫉俗,一张嘴就是在操社会的摇滚乐来说,这种积极向上,单纯美好的音乐,它是摇滚,它又不是摇滚,它温暖,向上而又正义。
也不知道坐在前面的聂工是个什么心情。
看俩孩子表演完退了场,陈丽娜留心听呢,几乎是一瞬而起的掌声,不是形式主义的一闪而过,这热烈的掌声,至少延续了三十秒,主持人上台之后,顿了有好几秒钟,才能重新开口讲话。
“这意思是,观众都爱听明成和卫国唱的歌?”贺兰山还有点儿不信。
好吧,她也觉得俩孩子唱的挺好的,但她怕那是一种错觉。
当然,她依旧鄙视摇滚。
陈丽娜悄声说:“唱的非常好。”
“但是你知道吗,搞摇滚的圈子可乱着呢,吸毒的,睡姑娘的,哎呀,喝酒的,甭提了,我多看一眼我都恶心,真的。”贺兰山凑在陈丽娜耳边,蛮横的霸占了她的耳朵:“我不是怕李明成丢我的人,我是怕他再唱两年,混野了,学坏了,吸毒了喝酒了赌博了,我的小冰和我的涵涵怎么办?”
陈丽娜顿了半天,说:“卫国不会,李明成就不会,而我敢笃定的是,卫国不会。”
“你家卫国傻着呢,你看他除了在台上跟那发颠似的,下了台,像个正常孩子吗,他连话都说不体面,总叫人骗。”贺兰山说。
陈丽娜这下忍不住了:“那不叫傻,也不叫不体面,那叫质朴,他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你明白吗,别人搞音乐是为了挣钱,他不是,他是因为热爱,就凭着那份热爱,他也不会去吸毒,去赌博喝酒,我儿子在英国五年都过来了,那是什么样的花花世界,北京跟英国比,算得了什么,真是。”
有多少人相信聂卫国压根就不会红,就有多少人相信,聂卫国红了就会变坏。
但陈丽娜不觉得。
他从小到大,没有缺过钱,所以不爱钱。
他坚持自己的热爱,只要想做,就一定会到达目的,不管其过程中,有多少的艰难险阻。
陈丽娜想来想去,聂卫国像谁呢。
哦,她想起来了。
自己前世曾经看过一个电影,名字叫做《阿甘正传》,若说他像谁,那一定是,像阿甘正传里的那个,阿甘一样。
他是这个世界上极少的那种,纯净的,跟金子似的人。
“那,你说他们真的能火吗?”贺兰山仍然一脸的不相信:“虽然登了大雅之堂,但现在的摇滚,大多可不是他们这样儿的,我怕他们依旧火不了。我不要我女婿是个穷卖唱的。”
“明天再看吧。”陈丽娜说着,站起来鼓掌。
音乐会结束了,聂卫国会不会火,明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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