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居然没有聂卫国。
而且, 陈丽娜一回家, 就见自家的信箱都快给塞爆了。
她把一封封的信抽出来,有从上海音乐学院来的, 还有从沈阳音乐学院, 中央音乐学院来的。
搓了搓双手,陈丽娜回头跟聂工说:“咱们一起看看,看这里头,有没有音乐学院愿意录取他的?”
聂工也挺紧张的, 不过,他说:“这些就算了,让他来年继续考军艺吧,我还是倾向于,让他做个军旅歌手。”
三蛋抢先一步, 已经打开信封了。
“抱歉,不予录取!”
“抱歉, 不预录取!”
好吧,没有一个音乐学院愿意录取聂卫国的。
陈丽娜不是听说二蛋把家给造的不成样子了嘛,推开门, 早已经准备好了头痛一场, 再修理厨房呢。
结果厨房里干干净净, 有新的蜂窝煤炉子,厨柜的门子也是安好的, 厨柜里还有一套新的碗筷, 而且是特别漂亮的那种骨瓷。案板上还有一套新的刀具呢。
好吧, 二蛋的审美,那是一直都在线的啊。
桌上还有一封信呢,是聂卫国留的。
聂工捡起来一看:爸,妈,对不起,我要出去追寻我的音乐梦想了,你们就甭找我啦,书我是不会再读了,真的。告诉卫星,哥哥永远爱她。
好吧,又一个儿子离家出走了。
这不正好甜甜下班回来,陈丽娜就问甜甜:“甜甜,你这几天见过卫国没有,他是还在矿区的酒吧里唱歌呢,还是去别的地儿啦?”
甜甜隔墙说:“局长,我正好得跟你说这事儿呢,卫国前天晚上跑来跟我说了半天,意思是,他真的读书读够了,也完全没有读书的心思,现在吧,一门心思就想唱歌,他也知道您肯定不答应,所以他说,等自己唱出名堂了,肯定会回来的。”
“你就没劝劝他,才十六的孩子,他懂什么啊?”陈丽娜说。
甜甜低声说:“我岂止劝过他呢,但他不听啊,而且,他说他对不起您一直以来那么辛苦的接送他上学放学,给他买琴,请老师教他音乐,他是觉得没脸见您,才跑出去的。”
甜甜脸挺红的,小声说:“我因为第二天要去成都出差,没当回事儿,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他把院门子一锁,走了。”
事实上,聂卫国还很害羞的问甜甜,等自己闯出名堂来了,赚了钱,有没有资取她。
陈甜甜当时说的挺现实,当然也理智,她说:“首先,你是我弟,我嫁谁也不会嫁你,再者,咱们虽然是邻居,但家庭成份差的太远了,你家是干部,我家是平头百姓,门第之差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吧,我是个销售员,一年四季天南海北的跑,你呢,又喜欢唱歌,也是个定不下来的,聂卫国,王繁和钱狗蛋说想娶我,我觉得正常,你说这话,咱们还能做姐弟吗?”
可怜的二蛋,悄悄喜欢了甜甜好多年,鼓起勇气告白了一回,结果甜甜跟哈妈妈似的,训了他一通。
这不一则考试不行,二则把家拆了,三则还给甜甜拒绝了,大受打击,背上吉它就跑了嘛。
“他才十六,追的什么音乐梦想,爸,聂卫国这么小的跑出去,别跟不该混的人混到一块去了吧?”聂卫民说。
三蛋接过信纸看了一会儿,说:“问小吕和大蒙,他们肯定知道哥去哪儿了。”
陈丽娜转身,就给毛纺厂挂了个电话。
结果,小吕和大蒙也在到处找他们的大哥呢,因为大哥呀,好几天都没到矿区,石油广场一到傍晚就聚一群人,大家都在等聂卫国来唱歌,结果聂卫国就,凭空失踪了。
“这孩子是真跑了,咋办?”陈丽娜问聂工。
聂工一拳砸在书桌上:“他学习差,我没嫌弃过,他要唱要跳,我也从没管过,这孩子是欠抽吧,好好的家不呆着,跑啥跑,是一回号子还没蹲够吗?”
“也不尽然,你不觉得是卫疆和卫民太优秀了,卫国一直以来,都有点儿自卑,觉得不配做他们的兄弟的原因吗?”
卫民上的学,让聂工不止在矿区,在整个边疆都受人尊重,说起卫民,谁不翘大拇指。而卫疆呢,虽然语文差一点,才初二,就报名了今年的数学竞赛,初试过了,很快就要去北京考全国赛了。
有这么优秀俩兄弟,那怕家人不歧视,聂卫国自己也受不了那种落差啊。
毕竟走在矿区,人人都会说:“哟,咱卫国跟他舅舅大宝似的,光有嗓门没脑子,估计也就只能是吼两嗓子糊口啦。”
聂工也着急找儿子啊,打了个电话给洪进步:“进步,赶紧找人查一下,看我家卫国跑哪去了,才十六的孩子,居然给我玩离家出走。”
洪进步在公安厅,就帮聂工打问这事儿去了。
结果呢,过了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火车,汽车,飞机,他总得坐一样儿吧,但是,排查过了,谁也没见过他,仿佛一出矿区,他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好吧,连着等了两天,聂工都急的,在实验室里几番出错,从来没请过假的他,居然请假一天,在家里休息着呢。
正好今天发大暴雨,卫民正在捣鼓着,给自家新建的排房里铺电路。
电路铺好了,聂卫疆一看电灯离自己很远,就生气了:“哥,搞一个懒人开关嘛,比如说,能不能像科幻小说里那样,我只要喊一声,灯就会自己亮,我不喊,他就关了呢?”
聂卫民一想,说:“这个需要音频放大器,还需要延时电路,还得需要一个话筒,但并不难,要不你等着?”
聂工看外面爆雨如注的,一直看着窗外。
为人父母嘛,孩子跑出去,这么大的雨天,首先要想的,就是孩子有没有地儿躲雨啊,有没有地儿吃东西啊,总之,那怕明明二蛋壮的跟头熊似的,还得担心有没有给人揍过。
电视里正在播的,是领导人们关于香港回归方案的研讨办法。
聂工听了半天,再给洪进步挂了个电话:“进步,还是找不到吗,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我儿子的音讯,我考虑明天开始休假,然后自己出去找他。”
洪进步当然是劝聂工不要着急,而且说,自己正在往下施压,让各个区和县的公安部门四处找呢。
但聂工越想越找急,眼看雨越来越大,突然就想起仨兄弟给自己揍过,别的俩都气哼哼的吃桔子呢,就唯有二蛋,站在书房的门上,怯生生的问他吃不吃桔子的样子。
明知道爸爸讨厌自己,但还是会靠过来的二蛋啊,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的,跑了呢。
“卫民,卫疆,甭忙别的了,跟我一起,找卫国走。”聂工再也忍不住,打起伞来就说。
结果,正好就在这时候,陈丽娜带着妹妹,俩人打着伞就进门了。
“我以为你心里没你家老二呢,看你急的样子,你这是真打算打着灯笼,挨家挨户去找吗。”陈丽娜把妹妹抱扔到台阶上了,就跑到水池子边儿上,去洗自己的凉鞋了。
大雨天的,为防妹妹弄脏,抱了一路,她的凉鞋里全是水和沙子。
“怎么,你找到卫国啦?”聂工一看陈丽娜脸上不是前两天那么着急的样子,明白了,她应该是打问到二蛋的下落了。
陈丽娜还没说话呢,妹妹扭着自己的小裙裙说:“二哥现在是大明星喽,真的哦,不过爸爸,我妈妈准备要去抓我二哥呢,怎么办啊。”
聂工一听懵圈儿了,卫民和卫疆也懵圈儿了,几父子全在雨里站着呢。
陈丽娜提着菜进了屋子,在厨房里剁巴呢,捡起一颗萝卜,当着聂工父亲的面一刀剁开:“这是苏向东,喽,他死了。”再切一枚,他又说:“这是聂卫国,他也死了。”
聂工一看陈丽娜气成这样儿,估计着,怕是儿子在外没挨饿没受冻,还惹祸了。好吧,老父亲刚才那肝肠寸断的怜悯心,又变成腾腾怒火了:“你这意思,是卫国和苏向东搞一块儿了?”
妹妹摆着手说:“爸爸,是我发现的哦,奖励我吧。”
陈丽娜特无奈的,就说开事情的原委了。
苏向东是汽车厂的总工,而他呢,自打前妻之后,胡素和陈丽娜,以及安娜三大边疆的知心大姐轮番给他介绍对象,你甭看他长的帅,皮笑肉不笑的,介绍一姑娘,给他骂跑一个,再介绍一姑娘,又给他赶跑一个,总之,两年了,他就没安家。
但人汽车领域搞的好啊,不说他能打通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壁垒,但总归,他让国产汽车的性能变强大起来了,这是勿庸置疑的。
而且,他给从磕头机到输油管,再到炼油厂研发的防盗装置,可以说是,让整个石油业都受益匪浅。
而这人呢,唯一愿意来往一下的,也就陈丽娜和聂卫星了。
没错,他是个工作狂人,周末偶尔休息一天,就挺喜欢带卫星和小锋锋去他的单身宿舍做客,跟俩小屁孩儿吹吹牛,讲讲故事啥的。
结果呢,卫星今天去苏向东家做客,就发现他家多了好些传单。
甭看聂卫星才五岁,还在上幼儿院,打小儿有四个哥哥教呢,认识的字可多着呢。
那不,她发现苏向东的桌子上有一张小卡片,上面还写着:西部苍狼,骚包天王,情歌王子,票价五元,乌鲁明园,不见不散。
小卫星多贼的人啊,听见电话响,就悄悄儿躲着听呢,结果,她就听见,苏向东在电话里说:“卫国,不要怕,属于你的时代,属于摇滚的时代,很快就要来啦。”
所以,那个骚包天王,肯定就是聂卫国嘛。
说实话,聂工没见过二蛋在台上耍流氓,也没听过他现在吼的歌,但是吧,一看苍狼二字他就颤抖了:“明园,那不是咱们矿区在自治区的办事处?”
“是,苏向东带着你儿子,在办事处后面的大地库里,组了一台子,给你儿子化名叫什么西部苍狼,然后让你儿子当野路子歌手了。”
边疆本来就是个文艺盛行的地方,矿区还少,乌鲁这种野路子歌手是特别多的,搞个圈子,起个有噱头的名号,卖几张票,听起来在搞文艺,其实就跟古时候的草台戏班子差不多。
“狗改不了吃屎,苏向东这是不凭盗油赚钱,又把我儿子拉着当盘菜,给自己赚钱去了?”聂工给气了个头晕眼花。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意识形态还是管的很紧的,二蛋要唱了什么来路不正的歌,给人报了案,那是要给抓起来的。
“你别想的那么严重,既然知道孩子在哪儿了,咱把他劝回来就成了,赶紧,卫民烧火,卫疆来帮我摇压面机,我给你们做着吃完饭了,咱往乌鲁赶。”陈丽娜说。
其实吧,她是真心觉得二蛋台风好,嗓音好,唱的确实不错,但是,他缺非常扎实的功底,所以,读军艺,那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就是,她越想越可笑的是,聂工要看到儿子在台上大跳流氓舞,会给气的晕过去吗?
陈小姐是真不知道。
从上海前往地窝堡的飞机上,邓淳不肯在自己座位上座,一直在扭屁股,左扭扭,右扭扭。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妈妈,你要喝水吗?”他说。
季超群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你妈了,以后不能再叫我妈妈的,明白吗?”
“明白,天下阿姨多得是,但就没一个是我妈。”邓淳特无所谓的说。
最终,邓东崖跟季超群还是扯了离婚证了。
赵小莉的事情,虽然在邓东崖的推动下,判的很严厉,开除公职不说,还以寻恤骚扰滋事,并造成恶劣后果为由,判了五年,季超群还是吞不下这口气啊。
扯完证以后,为防邓东崖再找一个更不靠谱的,季超群就打算把邓淳给送回矿区。
邓东崖死皮赖脸的,非跟着。
于是,边疆之行,就成了邓东崖一家自蜜月之后唯一的一次全家出游了。
在乌鲁下了飞机,邓东崖才让上海方面跟自治区的人说起自己来的事儿。
高峰听说老同学来了,惊的,亲自开着车,就到飞机场来接人了。
“爱人挺年轻,听说是华山医院的主刀医生,失敬失敬。”高峰笑着,跟季超群握手。
季超群也笑着说:“从去年开始手抖的厉害,已经握不了手术刀,所以我已经转到行政上了。”
“这是咱们自治区现在最好的宾馆,你们先住着,我把聂工夫妻喊来,在乌鲁聚上一夜了,你们再去矿区,我这样安排,没问题吧?”高峰于是说。
“行,你来安排就好。”邓东崖说。
不过,季超群一看得住套间,就犹豫了:“高峰同志,能给我们开两间房吗,我们不习惯住一块儿的。“
“现在宾馆房间是真紧张,没别的房了,而且,你们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在一起睡的呢?”高峰就奇了怪了。
本来吧,邓超群觉得离婚了,就没必要睡一块儿。
但是呢,转念一想,结婚七年都没同床过,估计也是自己多想,遂就住下了。
你还甭说,这个世界上,坏人之间那是有心灵感应的,就在宾馆门外,有人就塞了邓淳一张小卡片。
邓淳跟地下接头似的,藏的好着呢,这会儿才敢掏出来。
什么叫个西部狼王还骚包天王的,他心说,咦,今晚出去看看呗,演唱会呀,看有没有我二哥唱的好。
“邓汐,把床上妈妈的睡裙拿进来。”季超群在洗澡,洗完才发现没拿睡衣进来,就喊闺女。
结果门一推,邓东崖拿着件睡裙就进洗手间了:“是这件吗?”
据人说,他是全市的形象,面子,当然了,长的帅气嘛,四十多岁的人呢,温文尔雅,一表人材。
不过,过日子不看外貌的,这男人再好,拿她当空气呢。
季超群正在往身上扑乳液呢:“哦,放下就行了,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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