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重大消息, 上海派了考察团来, 要考察我们乌玛依矿区和红岩这两个地方, 因为呀, 他们准备在咱们内地, 开设上海服装分厂, 赶紧,我们现在呀,得集中准备这事儿,争取把这个项目, 留在咱们矿区。”
总是慢吞吞的阿书记跟一阵风似的, 就冲进了陈丽娜的办公室。
脸上那种狂喜和激动, 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结果,他着急,人陈丽娜不着急呢:“领导, 为这事儿, 我已经努力整整快两年啦, 咱们乌玛依的大服装厂, 就是为了这个而建的。”
“所以, 你的意思是, 你真能把这个项目给争取下来?”
“放心吧, 没问题。”陈丽娜说着, 就背起了包, 喊过安娜, 一起下班了。
矿区要发展,就离不开外面的助力,邓东崖,正是陈丽娜给自己请来的助力啊。曾经的校同学,两年前就说要来要来,到现在,终于要来矿区了。
不过,邓东崖的考察团还要半个月后才来呢。
这几天陈丽娜最重要的事情,是跟安娜两个给于东海办婚礼。
“二蛋,我让你往墙上贴花,不是让你拿着浆糊四处乱甩,这是新房,你把墙弄脏了,你于叔叔和杜阿姨今晚就没法睡觉了。”
“三蛋,抱着妹妹出去玩,对,去你冷叔叔家,不要再给你妹妹喂糖了,你们把糖吃完,一会儿坐床的时候,新娘子吃啥?”
新房里一团乱,陈丽娜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聂工下了班,就赶过来帮忙了:“新郎官儿呢,这屋子里怎么就一群妇女?”
陈丽娜说:“甭提了,本来他说今天可以休息的,但是吧,听说炼油厂那边有个女的报案,说看见有人在挖管道,他就又跑了。”
好吧,油耗子才是于东海的新娘,因为除了油耗子,见谁他也没这么勤快。
聂工把妹妹抱起来丢几丢,这个绵乎乎的小丫头,真正是叫聂工牵肠挂肚。
见安娜挺着大肚子,站在梯子上正在往墙上挂花儿呢,聂工连忙说:“安娜你放着,我来吧。”
墙上贴上大红喜子,床单被套全是毛纺厂新出来的,质量最好的正红色布面。桌子上呢,摆着结婚证,这座新房,就算是布置完了。
杜医生今天有两台手术,下了手术就直接过来了。
“小杜,明天你是新娘,今天你就不能来武装部了,快到招待所呆着去,那边有人陪你呢,我从1号基地请来的小姑娘,给你做娘家人,快去。”
“但我这怎么好意思啊,难道我就这么看着,让你们替我忙?”
“我们呀,特别乐意帮忙。”安娜笑着说。
杜医生一看新房布置的那叫一个热闹,只好回招待所,安心做个新娘子了。
这不冷奇来了嘛,进门就在喊:“冷卫星,爸爸来啦。”
妹妹一听最爱的爸爸来了,立马就两脚一蹬聂工,往冷奇的怀里扑了。
好吧,聂工在这件事上,那等于是输的一塌糊涂,因为,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只要冷奇一到场,聂卫星的眼里就没有他了。
“看人办婚礼,高兴吗?”陈丽娜问聂工和冷奇两个。
聂工点头:“高兴,你说也奇怪啊,这花红的那么俗气,但贴起来,人心莫名的就高兴了。”
“就你们没出息,给我们连个婚礼也没办过,要说这矿区谁是真男人,还就数人于公安。”陈丽娜刻薄着呢。
冷奇一听,就问聂博钊:“你不会也没办婚礼吧?”
“当时急,就走了个过场。”一人一碗臊子面的事儿,陈丽娜的彩礼,三只脸盆,三个牙刷。
冷奇说:“我也是,不过我是急着要入洞房,所以就没办。”
事实上,他还是怕部队上,结婚又离婚的,影响不好。再说了,冷奇和聂工,这一起长大的哥俩,心态也出奇的一致,结婚嘛,重要的是睡一张床上,形式真不重要。
陈丽娜还没说啥,安娜笑着说:“书记,你说咱姐俩是不是一样的命啊,男人看咱们就觉得不值钱,我结了两次婚,一件红衣裳都没穿过。”
冷奇当初和马小芳结婚,还没到大饥饿的时候呢,海摆了好些桌,光入洞房就闹塌了两张床。
再看安娜,设身处地想是亏了人家,冷奇连忙就说:“等咱闺女生出来了,满月酒带婚礼,我给你大大的办一场。”
“我和我们老聂呀,得办金婚,到时候但愿冷奇你还活着,可以扶扶老聂,我估计那时候他就走不动,得拄棍儿了。”陈丽娜说。
冷奇拍了拍臂膀:“必须的呀,你看他一天折腾自己,饭不按时吃,整天埋头于工作,说不定都活不到金婚呢,万一他要死了,左拥右抱,我带着你和安娜一起办金婚。”
“聂工,冷奇这嘴这么欠,你不准备揍他一顿吗?”安娜问说。
聂博钊正在贴窗花儿呢:“不,我揍他干啥,我准备跟你讲一讲,他和马小芳洞房时候的故事呢。”
冷奇一秒就怂了:”博钊,我嘴欠,我嘴欠,到那时候我估计已经埋棺材里了,说不定是你牵着安娜和小陈一起办金婚呢。”
自从跟安娜结婚,冷奇特地收敛自己,而且,把过去粉饰的特别美好,也把自己在红岩时候的经历粉饰的特别伟光正,要给聂工戳穿他当初往□□上摁马小芳的事儿,安娜肯定得恶心他,不会再要他同床了。
相比男方家的热闹,女方这儿就有点儿冷清了。
正逢周末,给放出来的聂卫民和刘小红在这儿充娘家人呢。
喜服是一套红色的小西装加套裙,是陈丽娜在家里的缝纫机上给杜医生做的。
红皮鞋呢,则是陈丽娜专门委托人,从乌鲁买回来的。
杜医生进门一试,哎哟一声:“这有点儿夹角,怎么办?”
“不怕,我找根擀面杖,给你杵一杵,就开了。”刘小红说。
杜医生要脱了衣服试裙子,聂卫民和刘小红俩捧着鞋子,就出来了。
“师傅,您这儿有吗擀面杖吗,我们用一用。”到了招待所的后厨,刘小红就问。
后厨还没到上班的功夫,再没人理她,只有个毛头毛脑的小伙子坐地上看连环画儿呢,就说:“案板上,自己找去。”
聂卫民手插在兜里,头一回进饭店的厨房嘛,挺好奇的,就四处看呢。
他始终觉得后厨那小伙子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拿擀面杖把鞋跟儿捣了半天,刘小红自己穿上试了一下,觉得不夹脚了,就跟那小伙子说:“这擀面杖呀,我捣过鞋子了,你们肯定是用不成了,这样吧,我出钱买了它,师傅你看行吗?”
“哪有那么烦,扔着去。”这小伙头也不抬,还在翻他的连环画呢。
刘小红觉得白扔一擀面杖挺可惜的,还想跟这厨子再说说呢,聂卫民把她一拉,就给从厨房拉出来了。
刘小红手里还提着根擀面杖呢,就说:“总得给人赔点儿钱啥的,咱就这样拿走人一擀面杖,不好吧。”
聂卫民嘘了一声,却把刘小红给摁住,不让她再继续走。
厨房门上,挂着个帘子,但只有一半儿,为啥呢,因为要挡苍蝇,又不能出入端菜的时候,相互碰一块儿。
刘小红抱着两只鞋,刚想说话呢,就听里面的人说:“出来吧,那俩人已经走啦。”
“原来是陈甜甜发骚,现在改刘小红发骚了,我跟你们说,有一回我跟我妈去农场,路上就见她在路边勾聂卫民呢,俩人离的那叫一个近,不比陈甜甜明骚,她那叫个暗贱。”一个姑娘,声音可尖酸了,刘小红听着有点儿熟悉,立刻就想起来了,这是她原来的同学,刘碎娃。
她勃然大努,提着擀面杖就准备要冲进去,聂卫民气的,一把就给肘住了,指着她的鼻子,怒目盯着,不许她离开。
“要不骚,能上高中吗,我跟你们说,她小姨陈丽娜也是个骚货,说什么区长的面子都敢下,要不是跟人睡,能那么理直气壮吗,说不定她上高中的名额,也是陈丽娜跟柴校长睡来的呢。”另一个,这声音刘小红熟悉着呢,是杜兰兰。
现在正值午休,厨房里再没人进。
那小伙说:“就你们屁事儿多,赶紧把碗洗了,不然一会儿大厨进来,又得骂你俩,对了,晚上我们要去喝酒,你俩去不?”
“你认识的那些人全是流氓,见人就爱捏一下摸一下,我们不去。”俩姑娘说。
“对了,听说过阵子上海来的领导要住咱招待所,兰兰,你究竟跟你小姨说了没呀,咱真不能再洗碗了,当个楼层服务员呗,伺候领导好一点,求一求,说不定将来能去上海呢。”刘碎娃刷拉拉的洗着碗,就说。
正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杜兰兰说:“我小姨说了,我身高不够,不能上楼层,你身高倒是够的,你直接跟领导说呗,咱们经理,不是对你挺有意思的。”
“他都三十了,对我有意思,我嫌恶心。”
刘小红气的,还想冲进去呢,聂卫民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不肯叫她进去。
“哎,要不是骚货陈甜甜,你说我能在这儿洗碗吗?”杜兰兰叹了口气,又说。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小伙子说话了:“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再说我媳妇子,再说你们就从招待所滚出去。”
“谁是他媳妇子?”刘小红听出点意思来了,就悄声问聂卫民。
她家庭条件不好,现在陈丽丽跟陈丽娜又臭了,穿的全是陈丽丽褪下来的旧衣服,打扮的跟个婆娘似的,就那张脸蛋儿漂亮,两只眼睛可大了,一害怕,嘴巴微张,神态跟聂卫民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兔子一模一样。
就是她是个笑眼儿,要笑起来,两只大眼睛一弯,会更好看。
“这是尤布,当初拐了甜甜的那个,公安几次严打,都没找着他的人,没想到是他居然躲在招待所的后厨里。”聂卫民说。
牧民毕竟流动的快,一个毡包的事儿,而家里的男人犯了错,屁股一拍就跑,公安几次找到尤布家,除了牛和羊,就是一群孤儿寡母,可怜的锅都揭不开,临走的时候还得押点儿慰问金的。
这尤布有六个哥哥呢,兄弟一个团伙,现在是矿区油耗子里的骨干力量。
于东海天天四处找呢,没想到尤布居然就藏在招待所的厨房里。
上海的考察团马上就要来了,矿区现在就这一个招待所,而人上海干部想跟矿区合作,是忌讳的一重,就是矿区的乱。
这地雷埋在招待所呢,万一炸起来,人上海考察团还怎么跟矿区合作。
刘小红一把就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
她刚才要因为杜兰兰和刘碎娃几句抹黑的话就冲进去,那聂卫民可就听不到重要信息了。
“尤布,这回贩油得了多少钱啊,借我点儿呗。”刘碎娃说。
“滚,我的钱都是我媳妇子的,不给你们这些贱货们乱花。”
“陈甜甜那就是个骚货,你真是瞎了眼了,到现在还想着她。”
“你再骂我媳妇子小心我揍你。”尤布把本漫画书往刘碎娃头上一拍,打乱了她的头发,说:“也不看看你个死肥婆的样儿,我媳妇在毛纺厂,那是最漂亮的女娃。”
说着,尤布一甩帘子,就出来了。
厨房的隔壁是库房,聂卫民一把搡,直接就把刘小红给搡进去了。
库房嘛,窄窄的,里面是各类干货、粉条、鸡蛋,还有做菜要用的各类罐头。
“太可怕了,这人到现在还把甜甜叫媳妇子,那早晚有一天,他是不是得把甜甜给绑走。”刘小红说。
门关着呢,聂卫民听刘碎娃和杜兰兰俩人洗完了碗,继续碎嘴着她们的八婆事业,也走远了,手这才搭到了门上。
刘小红抱着一双红皮鞋,一根擀面杖,随后就准备往出去走呢,结果刚往前一步,聂卫民突然回头,就亲了她一口。
这不是他偶尔亲妹妹那种,额头上吧唧一口。
他很认真了,在她唇上吧的一下,唇齿间还有刚才在房里吃的,桔子糖的味儿呢,一口亲完,若无其事的,他旋即转身就要往外走。
刘小红在一瞬间,心突的跳了起来,脸又红,又羞。
刷的就是一巴掌,打在聂卫民的背上,接着又狠拧了一把。
这小伙子高着呢,穿着件藏青色的大棉袄,棉袄胖而人瘦,又高,拍上去虚腾腾的。
聂卫民手突然一扬,本来半开门的,渐渐儿就又把门给合上了。
刘小红以为是有人来了,竖起耳朵听呢,结果聂卫民一回头,这一回是结结实实,唇压在她的唇上嘬了一下,他旋即拉开门,转身就跑。
这回不跑,刘小红就得用那根擀面杖把他给打死啦。
“怎么去了这半天啊,鞋呢,还卡脚吗?”杜医生早穿好红裙子呢,但是冬天的矿区冷啊,下面还套着件棉裤呢,不土不洋的,看起来贼可笑。
刘小红说:“杜大夫,你把那棉裤脱了吧,一会会就钻车里了,棉裤上面架裙子,不像回事儿啊。“
“小同学我告诉你,漂亮可没健康重要,医生比别人更注重身体的健康。你听外面是不是人已经来了,把聂卫民叫进来,把门赶紧堵上,争取多要几个红包。”
聂卫民应声就窜进来了,手里还提着根托把呢,往门上一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于叔叔,红包,我们要红包。”
于东海干啥都着急,刚才出任务回来,急着把媳妇子娶回家呢,一把搡不开门,回头问了一下身后的人,才知道还有出红包这回事儿。
红包是陈丽娜帮他准备的,但据说这东西,发的越少越吉利。
而新娘这头呢,据说是讹到的越多越吉利,这不就扯皮上了嘛。
于东海一把拍在门上:“聂卫民,你女朋友在外头呢,赶紧开门,小心人小姑娘等急了。”
“于叔叔你少骗人,赶紧给我红包。”
“我说真的,俩全在外头呢,你再不开门就得冻死了,赶紧的。”说着,于东海只塞了一个小红包进去。
聂卫民把红包给了刘小红,说:“赶紧看看,多少钱。”
刘小红揭开一看:“哇,一毛。”
“小器的于叔叔,给大点儿,我们要大团结。”聂卫民在喊呢,但外面是一群公安啊,人多力量大,门眼看就要给搡开了:“大团结在这呢,你们稍微再松一下就有。”说着,又塞进来一个,刘小红一拆:“啊,又是一毛。”
杜宝珍眼看聂卫民招架不住了,才要来两毛钱,气的跳起来,自己来顶门了:“于东海,今天没有大团结,你休想让我给你开门。”
冷奇叨着根烟,就在后面站着呢,一看扯皮的不行,外面一帮公安太菜搡不开门,那不还急着等回去给大家敬完酒,开饭呢嘛。
安娜一个孕妇忙一天了,到这会儿了还在帮他们张罗酒呢,娶媳妇不就讲个快,赶紧入洞房。
“就一个聂卫民,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你们也搞不定,闪开我来。”
冷奇挥退众人,飞起一脚,直接把人招待所的门给掀翻了。
于东海踩着门板带公安们冲了进去,见聂卫民和刘小红两个直接给吓了个瑟瑟发抖,高声就问:“聂卫民,咱们杜医生呢。”
“于叔叔,门板下面压着呢。”
“啊?”刚踩门进来的一群公安吓的,直接连推带搡连碰带撞,倒了一地。
于东海没想到娶个媳妇儿这么坎坷,踩着门板下面是软软儿的,估计这多人踩,杜宝珍绝对给踩死了。
两腿一软一倒,差点儿没昏过去,穿着红袍子下面还套棉裤的杜宝珍伸手已经拎上他的耳朵了:“十块钱的大红包,没有你就休想把我给娶走。”
好吧,于东海大喜之后大悲,大悲之后又大喜,脑子懵的不行,一把红包掏出来,就全拍刘小红手里了。
新媳妇儿一抱,他要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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