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众们的盼望下, 声讨下,义愤填膺的指责下,租户们骂着晦气, 接二连三的全搬走了。
只有乔慧一家子还不肯搬。
你想, 就挨几句骂, 这有啥呀,房子握在手里, 乔慧就啥也不怕。
但是, 群众的力量远比她想象的更强大。
仇老爷子早上起来去卖油条,油条店里炸着好长的油条呢,非说卖完了,还问他啥时候搬家,听他说不肯搬, 油条店老板直接给他一定议:“你就是个贪财怕死没瞌睡的老不死!”
他气呼呼的又去买豆汁儿。
豆汁儿家摆明了豆腐脑儿豆汁焦圈儿全在锅里热咕嘟呢, 直接就说不给卖, 还说:“仇老爷子,您家又不是没房子, 烽窝煤厂那么大的地儿白白收着租金,整皮着占人房子真的好吗?”
仇老爷子给气的,提着空缸子往回走,一到大门上, 就见俩小子, 一壮一瘦, 正在大口喝豆腐脑儿, 吃着酥脆脆的焦圈儿呢。
有人经过,他们还安慰别人:“甭急,都甭急啊,我们的的确凉啊,已经在路上啦,很快就到北京了,几大火车皮呢,保证大家都有货。”
仇老爷子给气的呀,头往后一仰,要不是身后人扶一把,不定直接就能摔成个中风。
全家把老爷子扶进去,大家一致说定了,不搬,就是不搬。
但是,群众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群众的怨念也越来越深,那不仇天海就是个投机倒把的货嘛,前两天不知从那儿弄了点走私的万宝路,正在街上悄悄卖呢。
好家伙,直接就给群众举报到派处所了。
而且群众吧,举报的好着呢,有盯的,有放风的,还有迷惑他的,等警察赶来,把手拷给他拷上,他才知道,自己总算是栽了,而且是栽在自己老街坊们的手上了。
他身上案子可多着呢,从诈骗到冒充军人,伪造军人通行证,再到伪装警察,总之,数罪并罚,几天的时间,直接就从派处所,给转到公安局去了。
好吧,到了半个月的这一天,乔慧一家子灰溜溜的就搬家了。
不过临走之前,把房子里面摆弄的那叫一个又脏又烂,垃圾堆成山。
当然,聂卫民和二蛋也不是吹嘘,很快贺敏带着工人们,带着大批的布就进北京城了。这不北京城里限大车嘛,拉布的卡车进不来,得用三轮车和黄面的来转拉。
首都人民对于的确凉的狂热,可没有因为如今是冬季就消减,好多人直接跑到北京西站等着,跟那抢肉的狼似的等着截胡呢。
基本上布还没运到大栅栏呢,就全给抢完啦。
聂卫民兄弟可算是帮了大忙了,搬货卸货,照料着批发,打扫院子卫生,全是他俩的活儿。
这不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大栅栏的人都认识这俩兄弟了。
人人见了,竖起大拇指就要说:“到底还是生儿子好啊,瞧这得力的。”
这天,陈丽娜不放学了嘛,跟胡素聊了几句,就准备要回家啦。
“陈丽娜,咱们同学十五个人,就你一个不住宿舍,每天还回家这么早,怎么回事啊,家里丈夫就那么重要,非得这么早回去做饭?”
几个男同学就围过来了。
胡素也说:“丽娜,今晚就别回了,眼看放假,咱们一起聚聚,博钊又不是不会做饭,随便糊弄点,孩子们也就吃了。”
“对啊,你不是咱们的班长嘛,今天我迟到,是你帮我在老师面前请的假,我还没感谢你了。”邓东崖直接就坐到陈丽娜的桌子上了。
“聚会,班长可不能不去,今天陈丽娜必须留下。”季怀山也是一锤定音,完美的,堵住了另一个出口。
本来嘛,能来上校的,年级最小的,也跟聂工差不多年龄了,就胡素,那也是万中挑一,而陈丽娜这样儿年青貌美,又有气质又有身材又能又有谈吐的女同学,实在是属于班宠级别的。
不过男同志嘛,对于班宠的待遇,就是抢着抄她作业,赖着让她帮自己搞值日,总之,其行为,总是极度惹起陈小姐的反感。
陈丽娜还急着回家看闺女呢,就摆手说:“真不行,你们有家属,我也有,我闺女呀,每天晚上一到六点,两只眼睛就不转了,只瞅着门,我啥时候回家,她才转眼睛,否则的话,不给她看着门她就哭,我要晚回去呀,她吃也不吃,喝也不喝,真不行。”
“给我们俩小时,咱们小坐一坐,小喝一盅,我保证不放翻你,成不成,咱就聊聊嘛,老同学,难道说,我们就丑到,让你连跟我们坐坐都不愿意?”季怀山说。
邓东崖也说:“就是,像丽娜这么年青漂亮的女性,还是乌玛依矿区最优秀的干部,很不该叫厨房和锅灶拴着呀,我们呀,今天就是挟持,也要把你挟持到洒吧去。”
“行了吧你们,等你们的家属来探望你们的时候,我就把你们夜里泡洒吧,白天上课偷懒的事儿,全部汇报。”陈丽娜一个个儿的,指着说。
终归,她还是给夺路而逃,逃出门,赶着回家了。
好吧,男同学们手插在裤兜里,望着远去的陈小姐波浪似的大长发,美丽的身姿,那叫啥来着,望洋兴叹啊。
这不眼看过年,校要到腊月三十才放假,可那怕是租着屋子过年,年货不能不准备呀。
北京是汉民多的地方,牛羊肉没有矿区的那么好吃,但是猪肉可好得很。
全是膘至少一指厚的大肥膘,因为卖的快嘛,都是肉联厂新拉来的,半只大肥猪扔到案板上,大冬天的还冒着寒气呢。
陈丽娜找到半只上好的生猪,问了一下,一斤八毛二,这总共有一百斤左右,下来得八十块钱。
呵,她半月工资呢。
不过想想小聂和二蛋两个最近累的够呛嘛,而且把他们自己挣来的院子租给毛纺厂,一月租金也得五十多呢,就大手一挥,把这小半扇的猪全给要了。
她一人当然扛不回去。
不过买这么多肉,老板肯定是会负责送货上门的嘛。
扛着肉到了家,家里居然没有一个人。
原本该在家等着他的聂工和三蛋,妹妹几个,居然都不在。
陈丽娜上楼,才在王大爷家找到三蛋,抱着妹妹,俩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人家的电视机呢。
现在电视可是个稀罕东西,就算是在北京,也不是家家都有。
而且吧,电视里播放的节目大多很单调,基本上就是各类新闻啦,某某地官兵抗灾抢险了啥的。
见妈妈来了,妹妹先看到,就在三蛋的怀里蹬开腿儿了。
把妹妹抱起来吻了吻,小家伙热络的呀,嘴里不停的muamua的叫着。
说实话,不怪聂工和几个哥哥见了她都没脾气。她也哭,也闹,但声音都是小小的,自打生来,陈丽娜就没听她大声儿的哭过呢。
这不,陈丽娜回家以后,先是割出鲜肉来,拿葱姜蒜苗炒了两大盘,再又剔了些五花肉,切成块儿闷成红烧肉放炉子上焖着,然后,才开始炒聂卫民爱吃的醋溜大白菜和生炒茼蒿。
剩下的肉呢,因为现在没冰箱嘛,也是挂起来,吊在窗外呢。
“哎呀,今儿这天可真冷。”聂工一进门,嘴里就哈着白气呢。
“不是说了,你这个月的任务就是专心写论文嘛,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陈丽娜问说。
聂工说:“我又不是犯人,就出去走走怎么啦,难道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情吗”
“是你自愿请长假来陪我的,火这么大干嘛,就现在来说,你还不及你仨儿子有用呢,说实话,有他们我就足以了,多你一人,还得多做你一人的饭,没看我忙成这样,回来居然这种语气。“
人疲惫的时候,脾气自然就大,家里乱糟糟的,这不还没收拾嘛,陈丽娜不更生气。
聂工没好气的就搞起卫生来了,先归拢东西,再拖地。
还得洗妹妹的奶瓶子,蹲厕所里洗她的尿布子。
好吧,聂工就这点好,从不以男人干家务活为辱,只要能帮的,都会尽力帮陈小姐全部干完。
小小的客厅横铺着一个大通铺呢,主卧里面放个小茶几,是吃饭的地方。
香喷喷的半锅红烧肉,还有两大盘子回锅肉,再有两盘素菜,就这,聂家四子堪堪才能吃饱呢。
“二蛋,今天该你洗碗啦,我搬了一天的货,实在洗不动了。”聂卫民说。
二蛋展了展自己的胳膊,说:“你以为我好吗,我比你搬的更多,我也洗不动碗啦。”
他俩当然不敢命令聂工嘛,满是哀求的眼神,就看着陈丽娜。
三蛋是不怕爸爸的一个,因为前一阵子,爱德华从美国写了信来,还给小蛋蛋寄了很多的益智玩具,其中还有一个掌上计算器,甭看它小,算起算术来,可比算盘快多啦。
而且爱德华说了,自己这两年估计还要来趟共和国,到时候呀,他要正式的把小蛋蛋认为自己的养子。
小蛋蛋多了一个后备爹,底气很足:“今天的锅,该爸爸洗。“
“洗,爸爸洗,你们呀,赶紧上床,早点睡觉,明天就该过大年了,明儿一早,爸带你们去逛大庙会。“
“爸,庙会上有吃的吗?”
“据说上到龙肉,下到驴肉,啥好吃的都有。”
“爸,龙肉就算了,给我我也不敢吃,但我想吃炸大鸡腿,就我妈炸的那种。”二蛋说着,口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有,肯定有,赶紧睡吧。”聂工说。
陈丽娜一躺床上,眼皮子就贴一块儿了。
妹妹这不会爬了嘛,本来躺床上玩呢,一看妈妈来了,呼噜呼噜,就爬到妈妈身上去了。
好吧,尸位素餐,一个假期除了写论文,几乎没干过别的的聂工呢,正在洗碗,洗完了还得拖地,拖完了地,还得把妹妹的尿布全给洗了。
“丽娜,睡着了吗?”聂工轻轻摇了摇,就把陈小姐给摇醒来了。
陈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说:“老聂啊,我刚做了个梦。”
“跟我说说,梦见什么啦?”聂工问说。
陈丽娜说:“我梦见我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画着颜色最漂亮的口红,在一间特别有情调的酒吧里,正在跟我的同学们喝酒,聊天,畅谈人生。”
“不错,你今天晚上本来也可以去的,是因为没去成,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没有,我梦见喝酒喝到一半,我才突然想起来,妹妹还在家等我呢,于是我紧赶慢赶的跑回家。打开门,几个孩子全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门呢。”陈丽娜说着,把闺女揽了过来,轻轻在她睡的汗津津的额头上吻了吻:“当时我就想通啦,孩子啊,比漂亮衣服和酒,更能让我开心。”
“起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聂工说。
“这啥啊,高跟鞋,你又买这个,你不知道咱们最近花销多,手头紧?”
……
“羊呢裙子,这啥牌子啊,我的妈,三百块,聂博钊你疯了?”陈丽娜一样样的看着,却原来,聂工今天出门一趟,是给她买衣服去了。
一件998块的羊呢大衣,虽然聂工一再说,这衣服是讲过价的,陈丽娜还是狠狠打了他两巴掌,九百多的衣服,再讲价能便宜到什么程度。
而这些衣服,可不是内地牌子,是那种专门由外交部送到华风宾馆,内部展销的外贸服饰,全是陈丽娜喜欢的国际大牌。
这种,都必须是内部有券,才能进场买的。
她怀抱着衣裳,在床上仰躺了半天,叹说:“你这一回,把咱俩半年的工资给花完了吧,你别告诉我,从今往后,你要靠卖大黄鱼生活。”
“我们的浅层油开采技术,获得专利了,这是我拿批下来的专利奖金给你买的。”聂工想了想,又笑说:“还有原来我很多专利发明的奖金,在总书记的干预下,全批下来了。我想,也没啥能叫陈小姐开心,索性就给你买几件儿衣服,早知道买了衣服还要挨打,我就不买了。”
“那留着钱干啥,包小三,养情人?”
“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不告诉你,赶紧睡觉。”陈小姐说着,啪一声,就把灯给拉了。
嗯,她今天晚上热情的,简直就跟一团火似的。
就是这张床不怎么好,一动就嘎吱嘎吱作响。
卧室和客厅,薄薄一扇门,床一响二蛋的呼噜声就要停一停,妹妹也是个随时要醒的样子。
没办法,陈小姐和聂工躲进狭窄的卫生间,站着,才能把事儿给办了。
这不,转眼过完年。
聂工不还有一处院子,地段稍偏僻些,在海淀区呢,现在还属于城郊地段儿的。不也叫乔慧家给占着呢。
陈小姐故计重施,往墙上涂上大粉白,还没写此处经销的确凉几个字儿呢,乔慧一听说,乖乖儿的,就把钥匙给交了。
陈小姐拿上钥匙,转手,这房子当然仍然是租给毛纺厂,不就又是一个布料经销站了嘛。
过完年,赶孩子们开学的时候,聂工带着仨儿子回矿区上学去了。
而陈丽娜呢,则带着妹妹留守北京。
白天,她把妹妹托管给楼上的王大爷和王大妈,晚上再抱回来,边读书,边带娃,学习生活都不耽搁。
不得不说,妹妹可是生的真巧,转眼已是78年的夏天啦。
而妹妹呢,穿着小裙裙,扎着小花辫儿,已经会喊妈妈了,摇摇摆摆的,学会走路啦。
这不贺敏来送布嘛,一进门就说:“丽娜,袁华疯了!”
“怎么疯的?”陈丽娜一头雾水,是当袁华真的病了还是怎么地了。
结果,贺敏接着就说:“你知道吗,她,她个不要脸的居然要嫁给高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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