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凤壶烟

    老聂家。

    聂工过了好半天, 才能消化得了陈小姐怀孕了这个事实,没敢出去,在客厅门上看了一眼,她正在辅导二蛋写作业呢。

    “不对,直流电源的正极和负极是这样走的, 儿子, 你画反啦。”

    “这样对吗?”二蛋可乖了, 擦掉反方向划了,抬头问说。

    “嗯,对了, 就是这样, 哎呀,妈妈上学的时候物理最差了,现在你这个我还能辅导, 再难点儿,妈都不会了, 咋整?”陈丽娜还在织毛衣呢, 边织边说。

    这媳妇子,坐在那儿, 从上到下就俩字儿, 贤惠。

    三蛋说:“我可以辅导他呀, 哥哥你看, 直流电才有正极负极, 交流电是火线零线与地线, 我来给你划,好吗?”

    “蛋蛋,去打算盘,不要干扰你二哥。”陈丽娜说。

    “好呐妈妈。”

    陈小姐头好大啊,聂卫民和三蛋那简直是无师自通,毕竟有聂工那么个爸爸嘛,数理化学根本不需要她教,而二蛋呢,完全的一头雾水啊。

    她现在咋觉得,二蛋简直就是她自己亲生的呢?

    “那个,小陈,天晚了,咱们早点睡吧,二蛋的作业,明天我辅导,行吗?’

    “不要,我要妈妈辅导我。”二蛋吓坏了,因为爸爸辅导不过三句,就会气的拍桌子。

    “我给你带了红虾酥,油炸大豆,还有酥皮点心,稻香村的,赶紧跟你哥几个吃去。”聂工敷衍着,就把儿子给赶进卧室了。

    跟着陈小姐进了卧室,聂工真是提心吊胆。

    现在她已经升级了,不是女王,她是王太后了,嫁过来六年都没怀孕的人,一遍遍的跟他说,自己怀不上怀上,害他裸奔了好长时间。

    好吧,他信了,炕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避孕套早扔垃圾桶里去了。

    这时候她跟他说,自己怀上了。

    望着小十岁的妻子,聂工心情无比的忐忑,你说就为着个责备她吗,那肯定不行嘛。

    聂工虽然一直以来过的艰苦,但工资并不低,就算再多养几个孩子,吃饭不是问题。而且,咱们的优良作风和传统就是,争取多生几个闹革命嘛。

    但问题是,陈小姐愿意生吗,他走之前,她气成那样,这不会再来个打胎啊啥的。

    “你真怀上了?”

    “唔,两个月了。”

    那就证明,那天他一把把她推下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孩子了。

    “谁的?”

    “土地,山神,或者是冷奇,于东海,你说会是谁的?”

    聂工也知道陈丽那是在胡说八道,愣生生压着自己没敢发火,就说:“你不是一直说你自己怀不上吗,怎么就怀上啦?”

    “我哪知道啊,上辈子我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回也没怀上,这不就有了?”

    “那行,赶紧睡吧,往后呀,饭你甭做了,我做,锅你也甭洗了,厂长的工作你要想干,我早晚接送你,要不想干,就家里歇着,行吗?”

    好吧,能把她挑刺儿的地方全给堵死了,聂工心说,这总可以上炕睡觉了吧。

    “我又没原谅你,你凭啥上我的炕啊。”果然,陈小姐还记着仇呢。

    聂工于是说:“我是有件重要的事儿,得向你汇报。”

    “说吧。”陈小姐才不上当,一脚就挡在炕沿上了。

    聂工说:“那不我正好回了趟家,我妈家的大宅子,她几个妹子全分完了。现在有一处,是她当时读书时,她妈给她私下置的院子,是个两进的大四合院,那个她在遗嘱中说了,是留给我的。还有一处,是她自己在解放后买的一个小四合院儿,也是属于咱们的,组织已经归还下来了,但是我妈她二妹一直占着呢,不想给咱们,你说,咱们还要吗?”

    聂工的养母乔淑,正儿八经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毕业生,长的漂亮,端庄大气觉悟高,而且,旧社会来说,还是属于大房正室奶奶养的。

    但是她爸小老婆众多,还有一群小老婆养的妹妹们,现在乔淑两处院子,都叫那些人占着呢。

    “要啊,怎么不要,她们住着你妈的,还骂你妈是个反/革命,当初贴你妈的大字报,到现在了还天天上访,要求组织查你妈,一查到底,我说的对不对,为啥不要?“

    上辈子的聂工视钱财如粪土,本来也是不想要了的,就是因为几个姨妈做的太过分了,他才打官司,拿着遗嘱去要院子的。

    不过,最后也只要来了乔淑的书院,解放后买的那套,正儿八经黄金地段的好院子,就给聂工二姨霸占了。

    “行,那咱们完了抽空去趟北京,一起把院子要来,往后孩子们万一上北京读书,也有个地儿住,你说呢?还有,我得补一句,家些院子什么的,将来仨孩子我会公平分配,但我妈读书时住过的那套小四合院,她说了,那是她千金大小姐的书院,我单独给你,往后就是你的了,行吗?”

    北京,大栅栏儿的一套四合院,就现在来说,那都是好地段。

    等他躺炕上了,陈丽娜才发现,自己还没原谅他呢。

    这男人温柔浪漫不比上辈子,偷奸耍滑倒是炉火纯青啊。

    “不要,不喜欢,你滚到书房去,成吗?”

    聂工厚着脸皮,还是躺下来了。不知道为啥,刚知道妻子有孕的消息的时候,慌乱,不知所措,但现在开心了,越想越开心,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这番到北京,可不太平。太多的人在游/行,长/安街上人挤人,人夯人,我在宾馆里,敲门声就没断过,全是喊我出去游/行的。”

    聂工是全国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在这个尊重知识分子的年代里,他属于能一呼百应的那种人。

    “我游说,动员,劝大家不要去游/行,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不过还好,总理希望的是和平,是发展,没有闹起乱子来就好。”聂工这也是变相解释自己为啥半个多月没回来的原因嘛。

    陈小姐懒洋洋的躺着,不搭理他。

    “后来,我恩师就来宾馆亲自找我了。他们最近闹路线闹的厉害嘛,他在中央也很艰难。对了,他还问起你呢。”聂工又说。

    陈丽娜知道他说的恩师是谁,将来的领导人嘛。

    好吧,她眼睛一亮,总算肯搭理聂工了:“然后呢?”

    “我们有近十年没见过,没想到他老的那么快,不过精神非常好,还似当年。他问了我几句,诸如家里婆娘贤惠不贤惠啊,会不会做饭啊,爱吃啥爱喝啥啊,孩子们都乖不乖啊。”

    “你怎么说的?”被那个老人问及,陈小姐觉得挺荣幸的。

    “我说,爱人喜欢吃川菜,最爱吃爆炒小公鸡,我还说,仨儿子有两个大概能有出息,但有一个,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出息。恩师说,有能力的就大出息,能力小的就中出息,没能力的就小出息,只要为共和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咱们不论出息的大小。”

    陈丽娜用四川话把这段话回味了一遍,嗯,挺像上辈子电视里看到的,那个老人的讲话的。

    “对了,恩师还送了你两样好东西。”聂工说着,又爬起来了。

    陈丽娜也高兴坏了:“哇,不会又是一双高跟鞋吧,聂工,我现在急需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啊。”

    好吧,等聂工从帆布包里把东西拿出来,陈小姐就又躺回去了。

    “郫县豆瓣?花布鞋?”

    “豆瓣是恩师最爱吃的,花布鞋是师母做的,就这,你还嫌弃?”聂工反问。

    陈丽娜躺在炕上,叹说:“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总理那么能叫人敬爱的人啦,他就知道,女人最爱的除了高跟鞋,没别的东西。不过郫县豆瓣是真好吃,明天呀,我给你们烧一顿正宗的四川水煮鱼。”

    “这就对了,得让我闺女吃饱,吃好,不能饿着。”

    “俗气,还有,谁说我一定生的就是闺女。”

    “是闺女,肯定是闺女。”聂工虽然还提心吊胆,也不知道陈小姐生了孩子之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了亲的就苛待现在这几个。

    但是吧,他生了仨儿子,要再来个儿子,是真的真的烦了,就想要个闺女。

    聂工心说,这辈子要儿女齐全,才不枉此生啊。

    不过,陈小姐似乎还是很不高兴啊,把聂工给她的东西一推,转身就睡到炕上最热的那个地方,一言不发的躺下了。

    “还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就比如说总理的死,说实话,以前我听你说前世,也只是听听自己,听听孩子而已,我不问生死,因为我觉得生死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现在想听听,除了总理之外,还有很多人的生死,你能告诉我吗?”聂工说。

    陈小姐说:“不能,这世上的生死,都是天注定的,我告诉你有啥用啊。”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不止是爱,我在想,我得多幸运,才能碰到这么一个女人啊,就跟天山上的雪莲花似的,脾气好,性温柔,还愿意在大学普遍复课以后,一遍遍推掉红岩女子师范大学发给你的复课通知,继续在这儿陪着我。陈小姐,我是真的非常感激你,但我估计是变不成上辈子那根杏树叉子了,从今往后,我承认他比我更优秀,也愿意你永远爱着他,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作为红岩女子师范大学最优异最突出的学生,几个带课老师,乃至于校长,一遍遍的写信,希望陈丽娜能回去继续攻读学业。

    为了几个孩子,她把信全锁柜子里了。

    “想都不要想。”陈丽娜打了一把聂工伸过来的手,就说:“滚,离我越远越好。”甜言蜜语不管用啦。

    这一回,她不把他折磨到没脾气,是不会轻易说原谅的。

    那话应该怎么说呢,她怀上小宝宝了。

    陈小姐好激动啊,两辈子第一回怀孕,她要作天作地,不折磨到老聂跪在她的脚下痛哭着叫妈妈,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小王和勤务员经过化验都没事,警报解除,可以走了。

    唯独冷奇,他不止胳膊,脱了衣服才发现整个上半身都是黑的。

    虽然说化验结果没问题,但为了保险其见,护士又给他抽血,再次送粪便,尿样去检验去了。

    在一个只有干板床的病房里给关上24个小时,是个人都会发疯吧。

    冷奇这会儿就疯了,一脚踹在凳子上就问:“给我带的饭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

    护士捧着饭盒进来了:“冷部长,实在没有您要吃的拉面,就给您熬了点小米粥,您看成吗?”

    “我最烦喝的就是小米粥,拿走,还有,我说了我要喝茅台,我的酒了?”

    “医院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冷部长,还请您尊重我们的工作……”

    哐啷一声,粥直接就飞过来了:“屁,酒可以不喝,烟可是我的老命,再不给老子烟,老子立马带枪突出去,赶紧的,没有中华烟就凤壶也行啊,给我搞一包来。”

    冷奇给烟急的,直接连一毛五的凤壶都不嫌弃,只差求爷爷告奶奶了。

    护士给砸了一身的粥,刚出门,就看到脱了外层防化服的安娜。

    她是这次负责鼠/疫病人的临床护士,正站在门外发呆了。

    加起来,她估计得有48个小时没吃饭了,两只眼睛陷的特别厉害,脖子老细,肤色在这边疆来说,基本上算是最白的,白的就跟象牙似的。

    她手里抱着杯咖啡,却没喝,就那么端着呢。

    “安娜同志,你帮我劝劝那个冷部长吧,他的脾气呀,太坏了。”小护士说。

    这就前天挨了安娜骂的那个小护士呢,才十六七岁,却已经在接触这么危险的工作了。

    “注意你的防疫问题,不是跟你说了嘛,手套,口罩,一样也不能缺,那怕是进冷部长的病房也不行,他可是疑似鼠疫,明白吗?”难得她温柔吩咐,小护士咬着嘴唇说了声对不起,又说了声我错了,转身走了。

    安娜于是进来了,刚一进门,一只空烟盒砸过来了:”赶紧给我拿烟,没烟就给我滚出去。”他说。

    “你已经确定被感染了,还不给我躺着?”安娜就说。

    冷奇仍然说:“不可能,我压根没有跟病患接触过。”

    “最近既然有病毒在流行,那么任何人都在感染的可能,更何况,你喜欢吃生食,还不讲卫生,我说的对吧?”安娜说着,就坐在床沿上了:“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讲这些,冷部长,躺下来,好吗?”

    冷奇见她一直握着自己一只手,而且面色惨白,眼睛红红的,似乎还在哭,就问说:“你怎么啦?”

    “我已经48小时没有合过眼了,不过我并不困,但我想有个人抱抱我,或者只是问我一句,你饿吗,你累吗,你渴吗?说实话,我前段婚姻整整四年,我前夫也没有抱过我,没有问过我这些。他对我挺好,几乎没有红过脸,偶尔也会做/爱,但我们一直分房睡,他没有抱过我,也没有亲吻过我,每次□□都跟上刑场似的,直到后来他摊牌,我才知道,他一直爱着的都是我妹妹。”安娜说。

    冷奇给吓坏了:“你不要诱惑我,我只安慰愿意用人民币做纽带的失足妇女,你这种,我可吃不来。”

    安娜抬头笑了一下:“瞧把冷部长给吓的,怕了吧?”

    她的生母是苏国人,一笑,赫本似的明媚。

    伸着自己一只手,她说:“我刚才给阿院长打针的时候没小心,他因为神智不清,拿针管把我扎了,所以,我很大程度上,现在已经感染了。”

    冷奇脑子时轰的一声,看着安娜。

    她又说:“我只是没地方去,到你这儿坐坐,所以,拜托你闭上你的嘴巴吧,你是除了我前夫之外,我现在最讨厌的男人,但是,我没地方可去你明白吗,我只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因为你特讨厌我,而我呢,我也特讨厌你,如果我这次跟阿院长一样感染了,并且死了,我想,你一定会记住我的,对不对?”

    这叫什么?

    临死前再恶心他一回?

    “还有,我是骗你的,你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被感染,现在,我正式通知你,前往皮肤科吧,那儿应该能解决你皮肤发黑的问题。”安娜说着,一张化验单就拍床上了。

    听见皮带在响,她莫名觉得不对劲儿,一抬头的功夫,已经给冷奇压在床上了。

    他两天没洗澡,身上一股子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带着些汗臭气,当然,比起瘦瘦的肖琛来,更加孔武有力,也更具男性魅力。

    还长的挺帅呢。

    “安娜同志可是为了共和国的建设而奉献自己,我身为一名崇高的共和国军人,在你如此无助,难过,委屈的时候,怎么能不照顾,安慰你一下?”

    皮带一扯,拉琏一拉,他就压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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