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酒醉中的人明显感到了呼吸不畅，头不安地转了两下，想甩掉压迫他的障碍物。
“他要醒了”，即使阿飞的心智已是很成熟的青年，这会儿也突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醒了的李寻欢，第一反应竟不是退开，而是伸手捂住了身下人轻颤的眼睫，舌尖慌乱地挑开唇齿薄弱的防线侵入，捕捉到那完全没有防备的温软的舌，小兽一样急迫地吮吸。
李寻欢终于被这莽撞无措的吻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被轻轻覆住了，嘴唇上压着什么又软又暖的东西，还有一个湿热柔滑的物体在口里动来动去，他的脑袋懵了一刻，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下子吓得全清醒了，本能地伸手去推。
只是他酒沉了，神智虽然清醒，身体却不受神智操控，整个人浑身无力，心突突乱跳，加上猝然被惊醒的手脚发软，推了几下也没推开阿飞。
感觉到他的挣扎，阿飞更是心慌意乱，他本来只是俯身在床边，惊惶之中干脆和身扑上，使上了千斤坠身法，用蛮力将李寻欢连人带被子压住不让他起身，嘴唇压得更紧了，舌头急切地侵犯着柔软的口腔，似乎不让李寻欢说话，那可怕的时刻就不会来临。
这一下阿飞的手倒是移开了，李寻欢终于能睁开眼睛，阿飞紧闭着的眼睫和通红的俊脸就贴在他眼前，放大到模糊不清。
“阿飞在做什么？唔.....”李寻欢被阿飞压得气都喘不过来，推也推不动，再加上嘴唇全给封住，舌尖被缠住霸道地吮吸，似乎心都要被吸出去了，情急之下强提真气一震，阿飞闷哼了一声，反而压得更紧了。
李寻欢若是再加几分内力，阿飞自然会被震飞，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李寻欢怎么舍得下重手？方才那一下已经让他担心太重，只好努力转头想避开。
偏偏他越挣扎，阿飞就压得越紧，少年身体的温度像是烧着了一般，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带着酒香的灼热气息从唇舌间直钻肺腑，乌黑的发丝缠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混乱的纠缠中，李寻欢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空气越来越稀薄，渐渐地气都喘不上来了。
“阿飞难道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他哭笑不得地想，索性放弃挣脱的努力，无奈地闭上眼睛任阿飞肆虐。
这一安静下来，唇舌交缠的感觉就变得份外清晰。少年慌乱而激烈地啃噬着他，带着不容挣扎的力度，仿佛无论怎样用力吮吸都无法得到满足似地不断向深处进犯，强迫他张开容纳下自己难以控制的渴望。
那种被疯狂地索取，仿佛要被吞噬下肚的感觉令李寻欢几乎颤抖，他一生也从未与人这样厮缠过，所有的冷静和从容似乎都已不翼而飞，用尽全身的力气仅仅能让自己勉强保持静止，脸却止不住地烧了起来，心跳得几乎像要蹦出胸膛一样。
似乎被他的顺从安抚了，阿飞的吻由充满恐慌和掠夺意味的急迫逐渐缓和下来，不再像小兽撕咬般地啃噬，而是慢慢地变成了温柔地舔舐厮磨，舌尖滑过唇瓣，充满依恋地描摹着优美的唇线，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也不想离开，直到李寻欢忍不住又挣动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李寻欢满面潮红，呼吸不稳，一得到自由就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舌头又麻又疼，脑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等心跳终于不那么急促，才勉强镇定自己，缓缓抬起眼看向阿飞。
一触到阿飞的视线，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阿飞盯着他不说话，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清明，哪有丝毫不清醒。他的目光甚至很平静，平静得让李寻欢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李寻欢移开视线，有点不死心地问：“阿飞，你喝醉了？”
阿飞淡淡答：“没有。”
李寻欢：“......”
犹疑了片刻，李寻欢再次挣扎着开口：“那，你......？"
阿飞的声音平静得吓人：“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冲击太大，李寻欢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脑袋一阵阵发懵，瞪着阿飞不知该说什么。
阿飞也不说话，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漆黑的眼珠好似静夜月光下反光的湖面，眼神明明很亮，却有一种奇怪的沉静幽深，甚至，带着点隐隐决绝的味道。
这样的阿飞，让李寻欢觉得有点陌生。
李寻欢望着阿飞的脸，不觉开始发呆。
相处十年，对彼此实在太亲近太熟悉，说是朋友，李寻欢其实一直把阿飞当作一个可爱的孩子来呵护，竟从未注意过，阿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英俊凛冽的少年。
这张脸还很年轻，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稚嫩，但是已经英俊得惊人，具有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眉很浓，眼睛很大，眼珠很黑，鼻梁又高又挺，轮廓坚毅锋利，薄薄的嘴唇线条异常清晰，色泽是少年人特有的粉嫩鲜润。
刚刚就是这双漂亮的唇在亲吻他，吸吮的力度让人难以招架，那种热力和渴望从舌尖钻进九窍百骸、流入心底，令每个毛孔都产生难以抑制的颤栗，似乎能令灵魂都随之发抖，几乎让人忍不住想放弃自己的意志、顺从他的渴求.....
阿飞的性情一向倔强，在李寻欢面前却总是很温顺，李寻欢几乎已经忘记，初相识时这孩子经常让他想起雪地上徘徊的小狼崽，孤独而又坚忍，凶狠而又让人怜惜......
原来阿飞从未失去他的野性，连他的吻都.....
......？？
李寻欢蓦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哗”一下面红耳赤，狼狈地掉转眼神，低下头去不再看阿飞。
他的右手上忽然一暖，已经被阿飞的双手包住。
阿飞的体温似乎总是比他高一些，因长久握剑而生着茧子的手心异常灼热。他的眼神不再是诡异的平静淡然，而是如火山口里翻滚的岩浆，滚烫而危险。
阿飞极力维持着嗓音的平静，缓慢的语声里却有压抑不住的紧张和痛苦：“我知道在绝大多数男人眼里，被男人喜欢是一件很脏很耻辱的事情......我亲你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此时的阿飞，好像真正变成了一个冲动的十六岁少年，执拗地要从心爱的人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即使这个答案也许意味着他的世界整个崩裂。
这个问题太直白，李寻欢愣怔着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人相处近十年，身体接触不知有多少，别说双手互握，就是抱都不知抱了多少次，当年教阿飞点穴的时候，李寻欢几乎全身都被阿飞摸了个遍，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仅仅一点手上的热度让他心慌意乱。
阿飞掌心的热力一阵一阵传过来，让他几乎想跳起来落荒而逃，使劲儿挣了两下，反而被阿飞抓得更紧，欲待动武，却听到阿飞因他的沉默似乎连呼吸声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又舍不得强硬对他。
“阿飞......”
放弃徒劳的挣扎，李寻欢抬起头凝视着阿飞------
“......我们在一起十年，我看着你从六岁长到十六岁，又怎会觉得你恶心？”
阿飞的面孔像是霎时间被阳光照亮，双手骤然握紧，力度大得令李寻欢的手感到疼痛。
李寻欢轻轻叹口气，有点茫然地道：“可是，你我同为男子，你在我心中便如弟弟一般......何况你也知道，我一直没有忘记.....诗音......”
阿飞眼睛里的小火苗瞬间黯淡了下去，垂眸沉默了片刻，闷闷地道：“你何止是把我当作亲兄弟，简直是把我当作亲生孩子。”
"我也知道你没有忘记她。”他忽然抬起眼正视李寻欢，目光亮得惊人：”你是不能忘记她，还是不愿忘记她？“
李寻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白，震惊地看着阿飞。
”这么多年，你明知不该再想她，却又为什么要刻她的雕像，又为什么从来不肯刻出她的脸？你是不是怕不做点什么，你也许会真的忘了她？“ 阿飞看着李寻欢的目光从未如此锋利，如此咄咄逼人。
“因为你发觉你爱的她，也许只是你想象出来的，真正的她，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懂你，她需要的也不是真正的你，所以，你把她交给龙啸云，自己逃走了。”
握一握手中突然僵硬了的手，阿飞狠着心肠继续说下去：“可是，你已经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在你心中就像李园的梅花一样圣洁，你不敢对自己承认你们的爱并没那么完美，所以你拼命对自己说，是你的错，你答应过要一辈子照顾好她却失信了，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你不允许自己忘了她。 “
李寻欢面孔煞白地瞪着阿飞，阿飞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他也从未料到有一天阿飞会对他说出这些尖锐的话。
阿飞何尝不知自己的话是何等诛心，李寻欢本不需要别人来对他说这些话，以他的敏锐，他什么不清楚？
只是，林诗音的地位太特殊。她与李园的一草一木联系在一起，与李寻欢对父母的忆念联系在一起，与李寻欢再也无法追回的青春岁月联系在一起，要把林诗音从心底割除，除非把李寻欢整个人前半生的记忆清空！
这样一个女人，李寻欢对她的感情又岂能用爱情二字来概括？就算李寻欢不爱她，也会因为伤害了她而痛苦不已，更何况李寻欢曾经那样倾力地爱过林诗音。
李寻欢又何时忍心责怪过他爱的人？
眼眸中闪过隐忍的痛苦，阿飞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何不肯放过你自己？“
李寻欢脸已经几乎跟衣裳一样白，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阿飞握得更紧，忍不住偏过头咳了起来。
自从那年高烧落下病根，铁传甲和阿飞便百般小心，不让李寻欢累着冻着气着，然而关外酷寒，再加上江湖风霜，一年到头能安生调养的日子就没几天，李寻欢的咳嗽到底是慢慢重起来，心情激荡时胸闷气短，更是容易咳。
阿飞的心剧烈地疼起来，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气势，一把将那起伏的肩膀拉进怀里揽住，伸手贴到他膻中穴，一股柔和的内力熟练地送进去，细细的暖流向上流过中府、云门，慢慢沿着手太阴肺经走了个来回。
片刻之后李寻欢咳嗽果然缓了下来，面颊上因为这阵咳浮起奇异的嫣红，神情却已恢复了镇定，又低低咳了几声，轻轻挣脱阿飞的怀抱。
阿飞默默放下手站起身，默立片刻，嘎声道：”......我不该说那些话。“
李寻欢眼神复杂地凝视着阿飞，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手臂和胸膛虽然还带着少年的单薄，却已经足够强壮有力，不能再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了。
阿飞的话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痛苦，但是阿飞讲这些话本不是为了刺伤他，其中的关切心疼之意李寻欢怎会听不出？
跟心里的难受比较起来，阿飞对他的表白才让他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李寻欢不忍心，伸手将阿飞拉回自己身边，柔声道：“阿飞，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行。你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道......”
”我不是孩子了！”阿飞猛然打断他。
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充满奇异的愤怒和悲伤：“我曾经是个傻子、瞎子，但是，对你，我绝不会弄错......这跟你是男人是女人没有关系，跟你心中爱谁也没有关系......"
他凝视着李寻欢，眼里忽然又出现了那种压抑的、连眼泪也无法熄灭的火焰：“ 就算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我对你的心也不会变......永远都不会。”
李寻欢：“......”
今晚阿飞的惊人之语一句接一句，李寻欢实在有点目瞪口呆，无语了半晌，疑惑地问：“阿飞，你从什么时候起......” 后面的话他竟然有点难以出口。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你难以想象。”
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李寻欢，似乎还带着孩子的天真与倔强，却又似乎倾注了世上所有的温柔和哀伤。
这一瞬间，阿飞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强烈地嘶喊，喊得嘶哑而疼痛，告诉他，告诉李寻欢自己的重生，告诉他上辈子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告诉他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只是，看着李寻欢又变得煞白的脸，怔忡不定的表情，阿飞的心又无可避免地软了。
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还来自于当作自己孩子看待的人，任何人都需要时间来接受消化吧？今晚，还是不要再进一步逼他了。
反正，估计他今夜再也没心思去想林诗音了，而是会烦恼怎么打消自己的心思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每个爱他的人，带给他的都不是快乐。
阿飞猝然转身，寂寞地走出房门。
手指骨节握得发白，也无法阻止心里的痛楚。
让你知道我爱你，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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