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设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的场景。
有好的有坏的,但总归都是激烈的。
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经历了几次生死别离后再次相遇,会是如此得平静。
甚至于,她竟然会问他,他是谁。
几乎是在坎蒂丝说完话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飘动了起来,不论是轻盈的窗帘还是沉重的家具,无一例外地微微浮动。
坎蒂丝注视着男人微微飘动的黑色长袍,虽然面目前非,但她其实是能认出他的,只是一时不敢确定,所以才问出了那句话。
男人大概也不敢置信她是真的不认识他了,所以他在放任魔压令她感受到他无声的愤怒之后,才拖长音调,声音低哑暗沉地说:“Who am I?”他扬起嘴角,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露出一抹配合上他那张脸看略显血腥的笑容,“You know who.”
他的回答可真是让坎蒂丝笑了。
这大概是她醒来之后,除了第一次见哈利时,露出的最自然得笑容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随意地摆弄了一下桌上花瓶里的花,片刻后才说:“你说得对,你是神秘人。你是那个人。”
这根本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
坎蒂丝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有一瞬间几乎是茫然的,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不过眨眼间他便到了坎蒂丝身边,坎蒂丝身子微微一僵,侧目望向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狰狞脸孔,稍微皱了一下眉。
“再次见到我时第一句话是那样的问题——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吗?”
男人的声音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是坎蒂丝记忆中那个谁也比不上的磁性嗓音。
只是,这样的嗓音配上这样的脸,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些。
坎蒂丝用一种惋惜的眼神看了他许久,才轻飘飘道:“没有。我是真的一时不敢确定你是谁。你知道……你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她和他说话时所有的平静不似伪装,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冷静自持,不是压抑着愤怒与恨意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男人注视她许久才道:“很多年前,即便我变成阿布的样子,你也可以很快认出我。”
坎蒂丝闻言眨了一下眼,很无所谓地说:“你也说了那是很多年前。人不能总是回忆过去……黑暗公爵殿下。”她用食死徒称呼他的方式称呼他,让他一时心神恍惚,然后她就接着说,“人要向前看……伏地魔。”
对……伏地魔,这个称呼以她的立场才算是对的。
那她前面为什么要用黑暗公爵殿下这个称呼?
男人泛着血色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女孩,他低声缓慢道:“你在讽刺我。”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讽刺。”坎蒂丝大大方方地回望他,“我只是想这么说而已。”
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很不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再没有过去那么复杂深邃,她的视线是那样平淡冷清,看着他和看着死物时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声音也变了,虽然还是很甜美,但是很奇怪。
那是一种冷冷的甜美,像是糖分中掺进了石灰。
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汇聚在坎蒂丝身上,伏地魔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邓布利多对你做了什么。”他往前一步,手落在她的腰间,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到呼吸交织的地步。
坎蒂丝对此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她试着挣开他,但失败了,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阿不思没有对我做任何事。”坎蒂丝平静地说,“他复活了我,为了我的孙子——哈利,你知道他的,你回来了,你想杀了他,所以我要保护他,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伏地魔完全毁了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表情了,但他的唇瓣还是一如过去那般削薄美好,说话或者抿唇时会有隐忍与诱惑的感觉。
坎蒂丝看着他的唇,听着他的声音:“他一定对你做了什么。”他语调压抑,带着些不着痕迹的焦虑,“你变得和过去不同了。我以为你再次看见我,至少会用魔杖指着我。”
坎蒂丝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也觉得会是那样,但很奇怪,我对你提不起什么愤怒了,我看着你的时候只觉得平静。我想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再说这么多废话,你应该很清楚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他当然清楚她的目的。
这也是他那么肯定她收到他亲手写的邀请函后一定会来的原因。
可看着现在的她,看着她眉宇间的淡然与冷漠,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明白,也许……相较于被她恨,被她辱骂指责,甚至被她抛弃,他更害怕她以现在这种仿佛陌生人一般的态度对待他。
“平静。”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说着,“很好。如果你还记得一切,应该很清楚这是你面对我时最不该有的状态。”
坎蒂丝微微皱眉。
她好像有些疑惑,自己也很困扰,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但片刻之后那些所有的情绪又都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可我真的很平静,我想感到愤怒,但我好像失去了愤怒的能力。”
伏地魔血色的眸子凝视她许久:“那悲伤呢?”
“没有。”
“愉悦?”
“没有。”
“……什么都好,除了平静,你还有什么情绪?”
“……我不是很明白。”坎蒂丝盯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在给我治病吗?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她趁着他没注意后撤身子,和他拉开了距离,旁若无人地用手帕擦拭着被他抚过的手臂,他注视着这一幕,听见她说,“我不会让你伤害哈利。我会保护他平安长大,如果你回来之后依然要伤害他,那我可能会再次跟你一起死。”她停顿了一下,望向他,“这次我应该不会复活了,你很清楚这一点。”
他当然清楚。
他只给她做了一个魂器,如果她这次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消失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晚上似乎又回到了眼前,死咒反弹之前的焦虑充斥在他心中,必须要说的是,归来之初,伏地魔依然没有完全放弃他更加伟大的利益,他也想过如何毁掉预言里终将打败他的哈利·波特,可是……
当他看见坎蒂丝的时候,看见对于他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情绪的坎蒂丝时,他才知道,面对这样的现实,他恐怕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其他的了。
他站在那里很久才重新开口说话,他冷清的声音里带着些讽刺,幽雅地传到她耳朵里。
“如果我不再伤害哈利·波特,那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可真是把坎蒂丝问住了。
保护哈利大概是她复活的唯一目的,如果伏地魔保证不会再伤害哈利,如果他真的能信守承诺,那她又要怎么做呢?
坎蒂丝想了半天才说:“我会死。”
伏地魔长眉一挑,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感觉像被蛇注视着,身上阴冷而黏腻。
“我大概会去死吧。”坎蒂丝没有任何情绪道,“保护哈利是我的唯一使命,如果我的使命完成,我会去死。我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本该在十年前就死去。”
她说得那么平静,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这样没有任何人类感情的她给伏地魔带来的震动,比失去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时更让他感到压抑与痛苦。
是的,痛苦,他还会感受到痛苦,在数十年之后,这真是稀奇,不是么。
微微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复活石戒指,伏地魔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坎蒂丝身侧偏过头来,黑色的碎发遮挡住了他大半红色的眼睛,他轻声说:“既然不管杀了哈利·波特还是不杀他你都会死,那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坎蒂丝立刻说:“至少你不杀他,你不会死。”
“……即便这次你依然可以带我一起死,但你不会再复活了,可我依旧还能归来。”他靠近了她,在她耳边低沉道,“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坎蒂丝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说:“无所谓了。”
伏地魔微微一怔。
“到那时候就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死了,我什么都不会知道了,至少在我闭上眼睛之前一切是圆满的,这就足够了。”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表达的意思有多冷漠,她甚至还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很僵硬,“是的,就是这样,只要在我闭上眼睛之前一切是圆满的,那对我来说,一切就是真正的圆满了。”
他好像失去了任何去要挟她折磨她,逼她就范的能力。
伏地魔,又或者说是里德尔,他专注地看着坎蒂丝许久,在马尔福庄园的圣诞舞会进行到最繁盛阶段的时候,他微微蹙眉,在她耳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道:“你不考虑好好活下来,监督我是否能完成这个承诺吗。”
“你想让我活下来?”坎蒂丝转过身正对着他。
里德尔望着她久久未语,但他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里德尔很聪明。
从出生起他就比任何人都优秀。
时至此刻,如果还看不出坎蒂丝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太失败了。
她失去了作为人类该有的一切情绪,她变得没有感情,只有理智和使命。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况。
他宁愿她复活的代价是失去人性,失去记忆,甚至是完全毁容,也不愿意她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介意她长成什么模样,是一个怎样的人,只要她还是她,他就不会变心,不会放手。
可坎蒂丝现在这种状态,和他乍一看十分相似,结果却是完全相反的。
她也不在乎他以前干了什么,不在乎他曾怎样欺骗她、伤害她,甚至不在乎他们之前的感情。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她的亲人,达成这个目的之后,她一心求死。
里德尔垂下了他衰败的双眸,在一片静默之后回答了坎蒂丝的疑问。
“为什么?”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对她说,“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些话虽然有些迟了,可能也没什么立场说了,但我仍然希望你知道。”他望着她,用一种执迷不悟的眼神,“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伤害波特,哪怕他可能会成为我的对手。以及……我还可以不做一切你不希望我做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下来,留在我身边,完成我们在毕业时的约定。”
他们在毕业时的约定?坎蒂丝想了想道:“你想和我结婚。”
里德尔没有否认。
他靠近她,再次拥抱她,坎蒂丝没拒绝,但很快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注视着他,抬手放在他脸上,轻抚过他的伤疤,语调怪异道:“——以这副模样?”
语毕,她推开了他,几步来到门边,盯着错愕的他面无表情道:“过去的你虽然内心丑陋黑暗,但至少有一张好看的脸。”她嘴角下压,显得有些无情,“但现在的你却表里如一了。”
她转过身,转动门扶手,回眸注视着黑暗中风度斐然却面目全非的男人:“很抱歉,我不会和你结婚,即便你开出的条件可能很诱人,但我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你在一起。”她打开了门,轻声细语道,“如果你因此恼羞成怒,那么不管你要做什么,尽管来做吧。”
她作势要走,里德尔在最后一刻开了口。
“哪怕我会杀了霍格沃茨的所有人?哪怕我会毁了整个魔法界?”
不要怀疑,他肯定有那样的能力。
重新归来的他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加强大了。
坎蒂丝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她皱皱眉,睨着他说:“我不认为我答应了你,你就真的不会这么做了。”她语气淡淡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她扯扯嘴角,“质疑——这个感觉我还是有的。”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一幅画,一点点被烧毁,不留下任何痕迹。
里德尔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他双臂下垂,渐渐的,他双手握拳。
最后,他抬起手放在了脸上。
即便不照镜子,也可以从手的触感上感觉到一种凹凸不平,那是伤疤的痕迹。
他微微屏息,将手拉开,盯着手上的复活石戒指,接着再次握拳。
“答应了至少还有可能让我那么做。”他轻声自语道, “不答应的话……后果会很可怕的。”
黑暗中,像是连风都感知到了危险,争先恐后地要离开这个房间,这导致垂坠的天鹅绒窗帘不断浮起。
很快,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光芒,那光芒慑人而恐怖,坎蒂丝走在庄园之中还未离开,马尔福庄园的大厅里奏着交响乐,人们的舞步声不断传来,她像是感知到了那阵光芒,下意识回眸望向了她离开的那个房间。
她微微拧眉,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可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她抬起手放在心口处,想感知心脏的跳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心脏依旧跳得很慢很慢。
她微微偏头,随便拉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靠在门上,坎蒂丝用手按着心口,努力想要排除心中的压抑感。
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坎蒂丝抬眸望去,看见了一幅画像。
“贝尔。坎蒂丝·贝尔。”
画像上的人一头金色齐肩长发,灰蓝色的眼眸,尖俏的下巴,苍白的面孔。
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年轻英俊,正值盛年。
是阿布拉克萨斯。
是她自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坎蒂丝盯着那幅画像,好像对画像上对方二十几岁的模样感到新奇。
阿布在画像中站立着,穿着极尽奢华的巫师长袍,手中握着家主手杖,那根手杖现在已经交给了他的儿子卢修斯。
“马尔福。”坎蒂丝往前走了几步,“是你。”
阿布拉克萨斯在画像中望着她,过了一会才微笑着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居然可以见到活生生的你。”他略微沉吟,低声说道,“真可惜,我已经是一幅画像了,你却好像一点都没变。”
坎蒂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确定他是否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但他大概是知道的吧。
应该是知道的吧。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沉默的坎蒂丝,他提起笑脸:“我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美?”
坎蒂丝因这话瞳孔放大,却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惊讶。
“如果我没说过,那你就当做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他微微扬唇,脸上是一个马尔福该有的典型笑容,在说完了这几句话之后,他便消失在了画框里。
坎蒂丝抬起手轻抚过已经无人的画框,几分钟之后,她离开了这里。
在她离开后不久,阿布拉克萨斯再次出现在了画框里,画像中的人轻轻抬手抚过坎蒂丝刚才抚过的画框,眼神怀念而深邃。
坎蒂丝离开了马尔福庄园。
里德尔站在窗前,透过玻璃望着走出庄园的年轻女孩,微风抚过他黑色的碎发,露出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和光洁无暇的肌肤。
卢修斯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了他变化的脸,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镇定,低下头说:“主人,请您吩咐。”
“现在的魔法部长是谁?”
“是康奈利·福吉,主人。”
“纯血?”
“是的,主人,他是纯血。”
“他会为我所用吗?”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主人。”
里德尔微笑了一下,他转过身,双手负在身后,最简单的黑色巫师袍就是最好的装束。
“谢谢,卢修斯,你总是合我心意,和你的父亲一样。”他不吝赞赏,看上去亲切又和蔼。
卢修斯谦卑地笑了:“我会很快安排你们见面的,主人。”
里德尔嘴角笑意加深,他幻影移形到卢修斯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便消失在了这里。
卢修斯不由愣住了。
马尔福庄园禁止幻影移形,这里的防护魔咒历史悠久力量强大,不逊于霍格沃茨。
伏地魔可以在这里自如地幻影移形,他本身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可想而知。
卢修斯微微凝眸,几秒钟后他转过身道:“出来吧德拉科,如果你下次再做出偷听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我会让你用所有的假期来后悔自己曾经的行为。”
德拉科直接摔倒在房间门口,白着脸道:“我错了,爸爸。”
卢修斯瞪了他一眼,直接用手杖把他勾起来,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你尤其是不该偷听这样的对话。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德拉科浑身一抖,脸更白了:“抱歉,爸爸。”
卢修斯皱皱眉,把他甩开拂袖而去,纳西莎从一侧走出来,揽住儿子的肩膀道:“别害怕,小龙,你爸爸只是太担心你了。”
德拉科抿着唇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件事。
刚才和父亲说话的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那个人回来了?还要见魔法部长?
德拉科又想起刚才遇见的安娜教授,她好像也是从这个房间出去的。
哦该死,安娜教授她可是一个邓布利多,她难道会和黑魔王有关系?
可如果那个人不是黑魔王,那还有谁有那样的能力和权威让他的父亲卑躬屈膝?
德拉科陷入了深深的困扰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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