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折剑是个实诚人。
虽说连遭江云涯和澹台千里的冷眼,他也没表现出丝毫胆怯。
在确认了陆九思确实想和他同住之后,这位清河崔氏鼎力栽培的年轻剑修只坦诚相告道:“陆师兄,我时常夜不能寐,便起坐练剑,恐怕会打扰到你。”
陆九思道:“正好,那我俩可以做个伴了。”
崔折剑疑惑道:“陆师兄也爱深夜练剑?”
“我也时常夜不能寐,便下山去找些吃的喝的。”陆九思道,“动静定然比你还大,不打扰到你便算好的了。”
崔折剑:“……”
.
这间江云涯费心打扫的夹屋在他的一力主张下被留给了陆九思住。崔折剑沾光搬了进来。
江云涯本人退而求其次,占了长廊对面的那间屋子,一人独住。卧房窗子正对着陆九思的,两人若是愿意,可以尝试一番隔窗夜话,勉强让他满意。
至于澹台千里……玩味地看了陆九思一眼后,同意住进教习们为他安排的处所。若从空中俯视折桂苑,便能发觉他的屋子正巧横插在陆、江二人之间。二人要是当真想感受感受“红楼隔雨相望冷”的滋味,放眼望去,还能看到一个倚在窗前似笑非笑的小孩儿……
陆九思惊觉现实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深深叹了口气。
“陆师兄为何叹气?”
崔折剑把书册与衣物整理好后,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随身佩剑,折身返回两屋间花厅时,发现陆九思正支着下颌发呆。
檀木桌上摆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的他依稀能辨认出来是各种灵丹、法器,剩下的却说不准用途。
陆九思懒懒的拨弄着那些家伙,问:“师弟,有什么法子可以一夜之间提高修为?”
他左思右想,即便趁着现在下山,也摆脱不了江云涯和澹台千里。
这两人身为男主,修为逆天,但凡用个千里寻踪的法术,都能把他的行迹找出来。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逃跑,是当真跑了之后,怎么好生隐藏身份,不被这两人发觉。
即便做不到这点,能多一些自保手段也是好的。
至少在澹台千里对他痛下杀手之前,他还能争取个喊救命的工夫。
“唉……”
他穿成个纨绔子弟后,从来没为修为高低着恼过,这时不由有些怅然,又叹了一声。
崔折剑忽的俯下身,一手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右肩,铿锵有力道:“陆师兄,你万莫妄自菲薄,走了邪道!”
陆九思:“?”
崔折剑道:“我破阵后,听到师兄弟们谈论此事。他们或许有些疑虑,误会了师兄,我觉得师兄虽然……”
君子方正的家训让他说不出贬低陆九思的话,他顿了顿,含混道:“师兄性子跳脱,却不是那等厚颜无耻、欺瞒师长之辈。我相信师兄。”
“师兄切莫因众人非议就乱了心术,想着昼夜之间提升修为,揠苗助长,反倒误了自身前途!”
崔折剑修习剑道,平日也不是甚么油嘴滑舌的人,说出这么一长段已是费尽全力,面颊微红。
陆九思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感动道:“师弟,你可真是个好人。”
世间之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修行亦无一日千里之法。
筑基之后,有一至九品之境,九品之上,更有陆地神仙。寻常修士光是初窥道法,得以筑基,便要耗费数年工夫,由一品至于九品,便如同攀登险峰,愈往上便愈发费力,天资不足者往往毕其一生也无法突破瓶颈。
像崔折剑这样年方十七已是四品境界的,便被目为同辈剑修中的佼佼者。至于那个道门奇才男主,乃是天生道骨,破境速度之快更是令人咋舌。
他们都不太懂陆九思的烦恼。
“我这身子资质太差,不用些手段,恐怕一生也无望三品。”陆九思道。
崔折剑正色道:“怎会如此?只要潜心修行,突破三品并非难事。”
陆九思伸手右臂,挽起衣袖,道:“师弟出身崔家,自然知道若要修行,必得先开窍罢?”
这是修真界中的常识,崔折剑出身剑修世家,童蒙时便能张口背诵。
“修行之本,乃在与天地灵气同声相应。若要化天地灵气为己用,须得将灵气纳入体内关窍。”
“体内关窍共一十有七,能通其十三窍者,诸般功法皆可修习,是为上品。能通其九窍者,须得以勤补拙,方能精进,是为中品。能通其五窍者,若非有大机缘,则碌碌无为,是为下品……”
崔折剑了然道:“陆师兄难道未通九窍?”
陆九思点头道:“是。”
崔折剑道:“虽说世人以为通了九窍,才能有所成就,其实未必。”
通九窍向来被修真界视为门槛。修行便是汲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修士所通关窍越多,能汲取的天地灵气便越多,破境越快。千年以来,凡是有大成就者,无一不是通了九窍以上的修士,连学院招收弟子,也将此视作了准则。
“我只通了八窍,如今亦是四品境界。”崔折剑直视陆九思,坚定道,“诚心向道,必有所得。”
陆九思此前只知道崔折剑是出挑的年轻修士,没想到他居然只通了八窍,资质下品。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境界,比之天赋奇绝之辈,更可见其坚韧心性。
可惜……
陆九思摇头道:“能通八窍,倒还是好的了。”
崔折剑眉头一皱,问:“陆师兄难道……只通了五窍?”
通五窍是修士须得有的最低限度的资质,如若所通关窍低于此数,便极难与天地灵气相通,更不须提将其纳入体内。
陆九思叹道:“唉。”
崔折剑神情肃穆,在桌边坐下,伸手搭上了陆九思的右腕。
一人所通关窍,筑基之后的修士搭腕便知。
崔折剑将一丝真气注入陆九思手腕,半晌后又尝试了一次,末了神情一僵,犹豫道:“陆师兄……我修为有限,兴许探不准,听闻进入乙舍后,教习会再检测一遍资质,届时所测更为稳妥。”
陆九思摇了摇头,继续发愁。
崔折剑也为他的资质震惊,找不到安慰的说辞,两人早早睡下,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陆九思艰难起了床,在崔折剑的诚心相邀下与他一同出门。
两人才绕过屋子,便见江云涯站在屋外窗前,衣袖微深,似乎为晨露所湿。
“小师叔,”江云涯有些委屈道,“你昨夜都未曾开窗。”
陆九思不解道:“开窗?”
江云涯道:“小师叔在教舍中看的话本,兰陵欣欣子所作的那本,我想起小师叔从前也曾同我看过。”
“里头第二回,说的便是有人支起叉竿收帘关窗,风吹而过,手中一滑,叉竿便掉落在了路过的有缘人头上……”
陆九思一惊,随后更是万分诧异。
小师叔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竟也会看话本传奇?还将这等册子递与江云涯同看,是何居心?
江云涯不会就为了这么个缘故,愣生生从昨晚站到了天明吧?
江云涯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何处怪异,笃定道:“我原想着折桂苑中虽无二层楼,小师叔定然也会开窗,让我见上一见的。”
“小师叔不开窗,兴许是因为我心不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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