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承原当了村医,他的名字也被村里人传遍了,褒贬不一。
程秀娟现在一回娘家,程娘握着她闺女的手,语重心长道:“这下好了,原子有了饭碗养你,再养孩子也有指望了。”
一开始程娘不太愿意方承原的一个原因就是看他文文弱弱的,像个旧社会的白面秀才。
比她几个儿子瘦多了,闺女嫁过去吃苦可咋办,操碎心。
不成想闺女非要跟,又和方承原一见面直夸她漂亮,看起来跟二三十的嫂子没啥区别。程娘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听她男人说过这么直白的夸人,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外表又拿的出手,于是程娘就被攻下了。
现在女婿是个肚里有料的,她闺女就差一个孩子了,要不然就女婿现在吃公粮这条件。
程娘啧啧一声,不少大闺女还要贴上去嘞,她闺女可不能心太大了,得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最好能生个带把的,在方家也能稳稳当当的。
这边程秀娟听她娘的话后思索着回了家!
…………
方家村卫生室,小木桌上放着几个土碗,方承原抱着罐热水在那倒水。
“还喝啊,俺不行了,”这已经是第六碗了,阿弥陀佛要死人啊!穿破棉袄的二流子一看还倒,有些受不住了,差点翻白眼。
二流子本名周二狗,祖上原也曾出过几个小资本家,是他们那一带的有钱人,爷爷还当过维持会里的委员。一九三八年国/民/党将领李宗仁和其他抗日英雄与日寇血战,爷爷也被乱杀,一家子逃难到仓山方家村。他达不经事吓破了胆子,过几年有了他后就郁郁而终,娘不堪重负也撒手人寰。
自从达娘死了之后更是没人管他这个孤儿,他几个亲戚叔伯看见他躲都来不及,生怕多吃他家一粒粮食。
他这个干巴为了吃饭啥都干偷鸡摸狗,变得四五六道,鸡嫌狗增的,这些年也算是饱经风霜。
这还是头回有人这么贴心给他倒水,二流子不羁的内心还有些感动。
他本是不想喝的,可这小子说这拉不出来是个大病,把这病说的吓死个人。他虽然混不吝,倒也是怕死的就依了,可看这样分明是在整他。
他不就是想随大流过来找个…嗝…茬吗,阿弥陀佛他…嗝容易吗。水喝多了老是打嗝,二流子摸摸肚子撑得挺大,好了这下也省粮食。
方承原呵呵一笑,道:“你这个症状好治,来告诉俺你是不是经常肚子难受、嘴里发苦。”
“嗯,你咋知道,你是神仙吗?”汉子刚要发火吓吓这小子,听这话微愣。他是有这个症状,吃饭都是个问题,有时候肚子抽筋他也没当回事,疼疼就过去了。周二狗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心思活络也起来,这奶娃娃看起来还有两把刷子。
方承原也不急找个凳子坐下,慢慢腾腾从罐子里倒了一碗水,推过去,大有他不喝就不说下去的趋势。
二流子慌慌张张的一阵发虚,也不嫌烫捧起碗来一口气干了。
方承原看他面色苍白,看来吓得不轻,觉得火候到了接着说道:“还伴有失眠、烦躁、多梦、抑郁、焦虑等精神心理异常。啧,你这个,嗯…,这个病”
汉子上前攥住方承原的手一个劲摇晃,黑皴皴的手磨得他一阵疼,满口口大黄牙。
挨着方承原说道,:“阿弥陀佛,大兄弟,俺就是这样的,老是火大,看谁都不顺眼,没事就想揍人。”说完低头暗暗伤神,可是打架他又经常打不过,弄的浑身是伤,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再后来打人的时候他就叨叨阿弥陀佛菩萨佛祖,嘿果然不是太疼了哈,搞得他干点什么事都先说句阿弥陀佛。
二流子本来以为方承原会给他说什么灵丹妙药,见他想了一会,结果又给他倒了一碗水。
结果汉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挺着后腰出去的,当天夜里就肚子疼的难受,跑了好几回茅坑一泻千里。肠子便秘也治好了,自是喜不自胜,但一夜拉五次也把他给治惨了,见了方承原也不敢再随意招惹。
方承原瞅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整天游手好闲,很鄙夷。找个空卫生室里王强和知青刘华商量了一下让他不上工的时候给挖几种常见的草药,还记工分,算是给村里人减点麻烦。
王强也大把年纪老骨头不想动弹,刘知青则是看不起挖药的不屑出去,这样倒两厢安好。方承原先带着他去挖了几回,熟悉一下怎么弄草药不损坏药效。
几回下来这周二狗约摸挣了十工分,生产队里一工分八分钱,八毛钱够他这样的光棍汉买八斤地瓜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村里人都以为周二狗在方承原的引导下洗心革面走上正道了。后来周二狗偷面事件又让人们发现,鄙夷了好久不再做声。怎么能俺们同样在温饱线上挣扎,你一个混不吝的却偷偷阔气起来了。似乎偷偷摸摸的他才是正常。
周二狗一开始挺知足的,挖个草就能吃饱多好,可是常见的草药冬天本就不多,周而复始的挖不现实。
他又裹着个破棉袄挖药不定性每天坚持不下来,三分钟热度后就接着破罐子破摔,鸡嫌狗增的。
“去去,给老子腾个地”
大半夜周二狗顶着一头鸡窝,连手带脚翻到生产队猪圈里,拿大脚丫子踢踢猪屁股,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斜歪在角落里,手收缩在袖子里。
地上一层厚实的草堆,周二狗青紫的脸上渐渐血色涌上,不由舒服暗叹一声还是这样舒服。最近村里没人议论他,骂他狗东西,他浑身都不得劲。骂骂他,他就觉得挺自豪自在的。
周二狗倒是怀着阿Q精神,坚强的活着,在这个村庄以他的方式活着。周二狗心想有人骂就让他骂,打就让他打,阿弥陀佛俺不疼,哈哈照样还是拿俺没办法,俺是错了但不改。
方承原对此漠然不管,机会对于不能利用它的人又有什么用呢?正如风只对于能利用它的人才是动力。机会给了放到手里,自己却不去好好把握,把苦日子过好从泥潭里出来,是没人愿意在继续白操心的,做人最重要的得识时务清现状!
…………
临近过年各种商品货物都供不应求,仓山供销社也收入了不少票据,不管是有钱没钱的都会想着法子备年货。
穷有穷的活法,靠着队里发的猪肉粮食和自家的自留地,只要不是不正干的都能好好过个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里长辈多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唠嗑,欢快极了。
甭管是有仇的还是不相干的见面都会打个招呼,说好话就图一吉利。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农历正月初一也就是一年的开始。
从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开始过小年,方承原一大家子也聚在一起前后忙活。
他娘桑树芹作为家里辈分高的女人也就是主刀包糖三角的主力,几个儿媳妇跟着打下手,这是程秀娟嫁到老方家的第一年她自然也在其中好好学着。
方娘系上围裙从面瓮里拿面舀子挖上大半盆子粗细混合粮,用大手把陶盆里的玉米白面过水大力揉搓。混成长长一根黄色面棒,麻溜揪成小团团擀成皮,用筷子和馅捏成小三角。包上一笼屉放灶房的蓖锅子里大火蒸,吃的时候咬上一口烘软,里面的红糖馅也直往外流。
馅是供销社里买的红糖,八毛二一斤,这年头比猪肉还贵二毛!
方承原几个小侄子侄女看到好吃的在那来回乱跑浪费了不少面,叫他两个嫂子看到面上一怒,追着满屋子跑,照屁股就打。小孩子噘着嘴抹泪,两个娘都眼一瞪说道再哭还打,方承原觉得几个小孩还挺机灵的,立马不吱声了。他达他叔几个男的笑呵呵聊天也不拉架,反正又不是打的太过火,熊孩子浪费粮食就得好好教育一下,这样一闹倒是增添了不少过年的味道。
几个媳妇搁那打下手,方承原哥几个忙着往自家灶房里贴灶王爷画像摆桌。祈祷来年灶王爷保佑丰衣足食。
方承原小时候没当回事在那嫌弃灶王爷的大胡子,叫他娘听见了气的拿巴掌连呼他手,非得逮着他摸三下木头不可。又摆摆手让他过年的时候好话多说,不好话别说。
粮食都珍贵,摆小桌上的东西也没浪费,到第二天回锅一家子人多当饭前开胃饭吃了。
每到这个时候方承原总是忙里忙外跟着他娘灶房里混,他娘手巧的很,过年的时候犒劳他们几个小子很是大方。
炸麻花,油饼,素合子,藕荷。特别方承原觉得他娘炸的大肉丸子跟酥肉真是一绝。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大过,他娘也舍了油,用瘦猪肉混着野菜再打一个鸡蛋和面,丸子捏的圆嘟嘟给放油锅里炸的金黄,外酥里嫩。
那酥肉切的大片有小拇指厚,抹上盐粒子化的水裹上一层白面,方承原手一撕都还泛着油光,正吃的得劲。
桑树芹看儿子都成亲也老大不小了还跟孙子抢食,塞给他几个忙让他去找媳妇别在这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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