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都暴脾气又护短, 要是知道柯兴言打上了豆豆的主意, 还敢到公社来, 沈父估计会第一个抄起扁担带着两个儿子, 先狠狠地揍柯兴言一顿。
这样虽然解气,但后患无穷, 人是要揍的, 但得换个方式, 揍了柯兴言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沈容想了想,没把这件事告诉沈父,而是把沈二哥拉到了一边, 悄悄把柯兴言藏在衣服口袋里的这封信给他看了。
沈二哥跟沈父不愧是父子, 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靠, 这混球还敢来招惹你,我弄死他去!”
沈容马上拉住了他, 板着脸:“二哥, 你忘记我上回在C城跟你说的话了?”
沈二哥摸了摸头:“这,这不是咱们乡下吗?咱们的地盘, 我还怕他不成?”
“咱们当然不怕他,但揍他也要师出有名, 免得授人以柄。”沈容附在沈二哥耳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沈二哥听得眼睛一亮, 竖起了大拇指:“妹子, 还是你这办法好, 哥哥这就去准备, 保准这小子竖着过来,横着回去,挨了揍也没地说去。”
接下来好几天,兄妹俩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家里人都知道他们俩在商量着去南方批发皮鞋回来卖的事,还以为他们俩在商量怎么做买卖,完全没想到两人是在商量着怎么揍人。
转眼间,元宵节到了,这个时候春耕还没开始,属于农闲时节,没什么事,因而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汇聚到了公社。以往清冷的公社顿时热闹了起来,手艺人在路边摆起了摊,有意识的小商贩去搞了些炒瓜子、花生卖,更有头脑比较精明的去城里进了一些扎头发的头绳、衣服,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卖。
整个集市上热热闹闹的,汇聚成了人的海洋。
以往每年,原主也不会错过这场盛会。每到正月十五,她都会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漂亮衣服,约上三五个小姐妹,一起去赶集。
不过自从生了孩子后,这种活动就断了,变成了原主跟着父母,抱着孩子出行。但今年,沈容狠心拒绝了豆豆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对沈二哥使了一记眼色。
沈二哥马上把豆豆拿到肩膀上:“今天你妈在家有事,不去,你跟二舅、二舅妈还有哥哥一起去玩。走,我给你们买糖人去。”
一听说买糖人,豆豆马上把沈容抛之脑后了,兴奋地抱着沈二哥的头说:“妈妈,再见。”
“好,再见。”沈容给他口袋里塞了五毛钱,“妈妈有事不能陪你,看上喜欢的,让二舅给你买。”
沈二哥带着两个孩子和老婆兴奋地走了。沈家大哥也带着妻儿逛集去了,沈母也准备出发,她扭头看了一眼沈容:“阿容,你真不去?一年就一次,平时东西可没这么齐全!”
沈容摇头,笑着说:“不用了,要什么,过两天我回C城买。”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过完元宵节,她就要回城了。
沈母一想也是:“行吧,城里要什么没有。那你留下看家,我先走了,你田婶子还在等我呢。”
“行,妈你就放心地逛吧,家里有我。”沈容拍着胸口保证,把沈母送出了门。
她一走,家里就只剩沈容一个人了。
沈容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没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沈容赶紧跑过去拉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抱着三四岁大孩子的年轻男人,见了沈容就笑:“你好,是沈家妹子吧,我是沈老二的好朋友,刘建国。”
“刘哥,你好,我二哥都跟你说好了吧?”沈容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问道。
刘建国笑着点头:“都说好了,这是我家二小子,待会儿就借给你了。”
小男孩还有点害羞,怯生生地看着沈容。沈容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塞到他手心,笑道:“姑姑请你吃糖。”
小男孩接过糖,又看了沈容一眼,然后伸出了双手,主动求抱:“姑姑抱。”
“这小子,有糖就是娘,见了糖比见了爹妈都还亲,看到糖就走不动路。”刘建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狠狠吐槽儿子。
沈容笑了,接过小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叫小军。”
“好,小军,姑姑带你去逛集,给你买糖人好不好?”沈容哄他。
小军看了一眼他爸,见刘建国没反对,马上抱着沈容的脖子声音洪亮地说:“好。”
在家的时候,刘建国就跟小军说过了,今天他们两口子有事,让一个姑姑带他去玩。
搞定了小军,沈容抱着他对刘建国说:“那我就先走了,接下来的事,麻烦刘哥了。”
刘建国憨憨一笑:“麻烦啥,我跟沈老二是过命的交情,他妹子就是我妹子,沈家妹子,你太客气了。你放心大胆地去,回头我保准把那小子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谢谢刘哥。”沈容朝他点点头,抱着小军往公社的方向走去。
沈容去得比较晚,到的时候,集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到处都是人。她没去公社中学旁边的那颗枣树下,而是先带着小军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一个肉包子、一串糖葫芦和一个公鸡状的糖人。
小军先吃完了肉包子,然后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拿着糖人,高兴极了。他爸没骗他,跟着漂亮姑姑有糖吃,他今天吃的糖比过年还多。
填饱了小军的肚子,看时间不早了,沈容才带着他慢悠悠地往中学那边去。
为了这一天,柯兴言昨天就请假,赶到了县城,在县城住了一晚上,然后一大早骑车到了公社的中学外面,早早地候着。
至于桂花村大人小孩都盼着的元宵集市,柯兴言是看不上的。乡下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卖的也不过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就这群没见过面的土包子才会大惊小怪。
所以周围哪怕再热闹,柯兴言都没去逛一下。他就一直守在冬枣树下,翘首以盼,可左等右等,等了一上午,都不见沈容的影子。
阿嚏!
柯兴言连打了三个喷嚏。今天为了风度,也为了展示他的英俊,他特意把自己唯一的那套西装给穿上了,里面就只套了一件毛衣。年后气温不高,乍暖还寒,集市又是露天的地方,时不时地有冷风刮来,西装根本不保暖,时间一长,柯兴言就有点受不了了。
他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原地走了起来,活动活动,以便让自己暖和一点。
哎呀,这个沈容,该不会要放他鸽子吧?柯兴言自顾自地想着,完全忘了,约沈容在这儿见面,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沈容压根儿就没答应。
在柯兴言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沈容的身影从街头的拐角处走过来。
柯兴言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的邀请,沈容怎么可能不来。
扯了扯西装的下摆,柯兴言站直了身,拿出他最英俊的姿态,走到沈容面前,摆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pose,笑道:“阿容,你来了啊!”
沈容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什么意思?柯兴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沈容,没来得及多问,注意力就被沈容手里的孩子给吸引了过去。
沈容抱在怀里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长得看起来似乎比同龄人结实些,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机灵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是他的儿子!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柯兴言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渴盼地望着小军:“来,儿子,爸爸抱抱!”
哪里来的怪叔叔啊?小军不踩他,缩回了沈容的身上,抱着沈容的脖子,用小屁股对着他。
沈容轻拍着小军的背安抚他,然后冷着脸对柯兴言说:“你搞错了,他不是你的孩子,你别吓到了孩子!”
柯兴言可不相信沈容这话,这孩子跟沈容那么亲近,年龄也差不多,而且长得这么可爱,一看就像他,不是他的孩子是谁的?沈容肯定是还在生他的气,故意拿乔而已。
他马上哄沈容:“阿容,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回头等我说服了我妈,我就把你们娘俩接进城里享福,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他极力给沈容画大饼。
沈容不鸟他,板着脸,抱着小军问道:“说完了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柯兴言马上去拦住她:“别,咱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阿容,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聊一会儿吧。”
安静等于没人,没人他才好正大光明地抢孩子是吧?
沈容瞥了他一眼,忽地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不是写信说离婚了吗?离婚证呢?”
柯兴言摸了摸口袋,讪讪地笑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随身携带啊!我搁家里了呢,你要不信,你跟我去C城,我给你看。”
又想骗她去C城,这贼心不死的狗东西!沈容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吗?那行,等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商量,我爸要是没意见,回头我带着大哥、二哥,还有大伯、三叔家的几个哥哥一起进城去找你。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家的人哦。”
一听沈家这几个哥哥,柯兴言的脸都绿了。以前这些大舅子就看不起他,要被他们发现自己骗了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连忙劝沈容:“爸一直对我有意见,你要告诉了他,他肯定不会答应让你去城里找我。这事咱们可千万不能提前告诉他。”
我信了你的鬼话!
沈容懒得跟他扯,抱着小军说:“柯兴言,你搞清楚,是你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你想跟我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你不应该先去求得我爸的原谅,让他重新接纳你吗?你在这儿一个劲儿地鼓动我跟你进城,究竟安的什么心?”
听到沈容的质问,柯兴言眉心一跳,生怕她发现了什么,连连否认:“我能安什么心?你想多了吧,我就是想跟你和儿子在一块儿,全家团聚。”
“好啊,那你负荆请罪,先让我爸,我大伯,我叔,我哥他们看到你的诚意,他们原谅了你,我就跟你进城。”他胡扯,沈容也跟他鬼扯。
柯兴言自然不肯答应,他就是怕沈父才特意约沈容在中学偷偷见面的。这次见面机会来之不易,他不可能经常请假到乡下来,沈容现在也变得像个刺头一样,不好搞定,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次机会呢。
因而一看到沈容要走,柯兴言连忙上前拽着她,把她往中学外的围墙边拉:“阿容,咱们好好谈谈,你看咱们见面这么久,你都还没让我抱过儿子呢!他这得有二三十斤了吧,你一直抱着,太累了,胳膊肯定酸了吧,来,我帮你抱这臭小子,你歇一会儿。”
说着,他也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他妈给他,让他哄孩子的水果糖:“来,儿子,爸爸这里有糖,喜欢吗?”
糖是个稀罕物,只有过年才能吃着。小军嘴馋,看到糖就投降,原本还很抗拒柯兴言,被糖一诱惑,马上改变了态度,伸出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接过了柯兴言手里的糖。
柯兴言见他拿了自己的糖,心里高兴不已,殷勤地说:“儿子,让老爸抱抱,老爸带你去买很多糖,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沈容瞥了他一眼:“你别吓到他!”
柯兴言搓了搓手:“不会的,我的种像我,胆子没那么小。来,宝贝,我带你去买糖。”
说着,不由分说从沈容手里抱走了小军。
小军嘴里含着糖,听说又有糖吃,这回没有挣扎。
沈容见了蹙着眉,赶紧追了上去,嚷道:“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柯兴言好不容易才抱到孩子,怎么可能还给沈容。不过他也怕沈容大声嚷嚷,把在集市上的沈家人给召来,于是边走边敷衍她:“我就带儿子去买点东西。”
说是买东西,他却越走越偏,直接出了公社,往公社外通向县城的方向跑去,那路边停着一辆锁在树下的自行车。柯兴言跑过去,开了锁,往自行车上一坐,对小军说:“走,老爸带你去兜兜风,买糖吃。”
沈容气喘吁吁地跑近,大声说:“放下,把孩子放下,还给我,这不是你儿子。”
柯兴言不理她,脚往自行车上一踩,握住车龙头一转,就要把车子骑走。
就在这时,刘建国带着三个种庄稼的好手跑了过来,一把将柯兴言从车子上拽了下来,一脚踢了过去,边打边喊:“老子揍死你个抢孩子的混账……”
打架方面,柯兴言这样的小白脸哪是刘建国这样天天干力气活的男人的对手,尤其还是四对一。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柯兴言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抱着头,不停地闪躲打过来的拳脚,慌里慌张地说:“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这是我的孩子,我没抢别人的孩子……”
“妈蛋,王八羔子,你说这是谁的孩子?”刘建国不干了,招呼几个哥们,“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我负责。抢儿子抢到老子头上了。”
四个人对着柯兴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密集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没几分钟就把柯兴言揍趴下了。他脸上青青紫紫红红的,崭新笔挺的西装上全是脚印、血迹和灰尘,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会儿也乱得像鸡窝了,整个人是又狼狈又可怜。
柯兴言痛得嗷嗷直叫,一边用两只手抱住头,一边朝沈容大喊:“阿容,阿容,你快替我向他们解释解释啊,我没抢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沈容不搭理他,抱着小军退到一边,将小军的头按在怀里,免得他小小年纪就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造成心理阴影。哪晓得小军根本就不怕,也不关心,吃完了嘴里的糖,又慢吞吞地解开手里的糖纸,将剩下的一颗糖也塞进了嘴巴里,砸吧砸吧地嚼着,对柯兴言的嚎叫充耳不闻。
沈容见了,直想扶额,这可真是个心大的孩子,万事有糖足,得亏现在经济条件不宽裕,平时吃不着糖,不然啊,要搁到后世,这孩子保准满口的蛀牙。
刘建国带着人把柯兴言揍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才解气。他拍了拍手,朝柯兴言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嫌弃地说:“什么玩意儿,还敢回来!”
作为沈二哥的好哥们,他自然也清楚柯兴言干的好事。
柯兴言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身上无处不痛,痛得他都快要失去意识了,恍惚之间,无边的恐惧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他不会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不要,他才二十几岁,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才从这鸟不生蛋的乡旮旯里回到城里,还没有混出个人样,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朦朦胧胧之间,他看到了沈容走了过来。
柯兴言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伸出手,艰难地从满是血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我……”
沈容走到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就那么站着,冷冷地打量了柯兴言几秒。他这点皮肉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有原主被心上人陷害,被判死刑,累及家人痛苦吗?
万分之一都没有!
就这么打死他,太便宜他了,而且也可能会让刘建国他们沾上不必要的麻烦。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赔上一条命或是牢狱之灾都不值得。
沈容收回了目光,对刘建国说:“刘哥,把他送到公安局报警吧。”
先下手为强,报了警,在警方那里有了论调,回头柯兴言再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就不可能了。
刘建国看到柯兴言这幅到死不活的模样,也怕搞出人命,遂招呼了另外两个小伙子:“刘兴,去把村里的拖拉机借出来,咱们把这小子送到公安局去。”
沈容抱着小军跟着上了拖拉机:“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免得说不清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跟她有关,柯兴言也是冲着她来的,沈容不可能不出面。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往县城,直奔县公安局而去。
公安见到从拖拉机上拉下来,被揍得面目全非的柯兴言,直皱眉:“怎么回事?”
刘建国先发制人:“公安,这个家伙要抢我儿子,被我抓住了,逮过来交给你们!”
痛醒的柯兴言听到这句话,马上吐出一口血,急急替自己辩解:“不是,公安,我没抢他儿子,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安把双方带进了屋,问道:“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柯兴言的眼睛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抱着小军的沈容,连忙道:“公安,那……这就是我媳妇儿和儿子,我叫柯兴言,以前在桂花村插过队。”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我儿子。”刘建国把小军从沈容身上拎了下来,抱在怀里,朝他点了点下巴,“小子,谁是你老子?”
小军呆呆地看着他,小手捂住嘴:“爸,我今天没偷吃糖,真的,你别打我的屁股。”
这模样,一看就是亲生的。
柯兴言傻眼了,肿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看沈容,又瞅瞅小军,好几秒,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怒骂道:“你个贱人,都跟别人勾勾搭搭在一起了,还写信来骗我,说什么给我生了儿子……”
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太跌份了,沈容不干这种蠢事,她走到小军面前,轻轻握住他的小手:“今天跟姑姑玩开心吗?下次还要不要跟姑姑一起出去玩啊?”
小军又想起了糖人和糖葫芦,声音洪亮地喊道:“要,姑姑,咱们明天还去公社玩吧。”
“好啊。”沈容边点头笑着答应他,边回头似笑非笑地瞅了柯兴言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嘲笑他的愚蠢。
柯兴言傻眼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撒谎,不可能把妈叫成姑姑,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被沈容给骗了,小军不是他们的儿子。
“你骗我。”柯兴言愤怒地指控。
沈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骗你什么了?刚见面的时候我不就告诉了你,这不是你的儿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会认错,怪我了?”
柯兴言语塞,沈容确实这么说过,不过那会儿,他以为沈容是在跟他赌气,所以压根儿就没把这话放心上。结果把自己陷入了这等尴尬的境地。
柯兴言不蠢,他很快就意会过来,自己是着了沈容的道:“是你故意害我的,为什么?”
沈容不鸟他,这个时候言多必失。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公安对他的印象不会好到哪儿去。
见他对沈容咄咄逼人,刘建国不干了,对公安说:“同志,这人意图抢我儿子,这种反动分子,咱们一定不能容忍。”
被扣上反动的帽子还了得,柯兴言当即出言反驳:“没有的事,公安同志,这都是个误会。我以为这孩子是我儿子,带他去买糖吃呢,没抢孩子的意思。我以前在桂花村公社插过队,还娶了村支书的女儿,这都是可以查的,我怎么可能会特意从C城大老远地跑过来抢他放孩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公安也不是糊涂人,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抛妻弃子的知青不知怎么回事,又惦记上了乡下的儿子,跑回来不知是要跟前妻抢儿子还是想挽回。这前妻也不是省油的灯,反过来摆了他一道。
现在的情况,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谁也没法算清楚,谁也没铁证能证明对方是恶意的。
“你差点抱走别人的孩子是事实,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回头长点记性,别连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乱抱。”公安先训斥了柯兴言一顿,回头又对刘建国说,“你们下回遇到这种事也不要冲动,遇到不法分子,应该报警,不能私底下乱揍人,打出人命怎么办?把人揍成这样,也不能白揍,赔点医药费吧!”
“啊……”听说要赔柯兴言医药费,刘建国不情愿了,凭什么打了人渣还要赔他医药费啊?照他说,柯兴言这种渣渣揍死了都不用埋。
见状,沈容赶紧拉住了他,笑着对公安说:“赔,同志,你教训得对,我这几个哥哥太冲动了,咱们打了人就该赔医药费。”
要是赔医药费能随便揍柯兴言,她愿意天天掏医药费,拿他像沙包那样揍。治好了揍,揍完了又治。
公安见沈容态度良好,瞥了一眼被打得不成样的柯兴言,意思意思地说:“就赔十块吧!”
柯兴言这样,至少得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月的,只赔十块钱,太划算了。沈容马上掏钱。
公安接过钱,递给了柯兴言,找了个同志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柯兴言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门牙也被打掉了两颗,身上其他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他这样重的伤,必须得在医院里好好养养。
公安同志好人做到底,帮他办了住院手续。
但没个人照顾也麻烦,公安问柯兴言:“你家的地址呢?要给你家人去封电报吗?”
柯兴言艰难地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不用,我妈……在招待所。”
***
柯兴言不是一个人来的,急不可耐的柯母也跟着来了。
她本来还想跟柯兴言一道去乡下,但被柯兴言拦住了。他怕他妈这张没把门的嘴,一见到沈容,还没把孩子骗到手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因而他让柯母在招待所等他。母子俩商量好,等孩子一抱回来就以最快的速度坐车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回C城,等沈容发现,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可柯母守在招待所里等了一上午,柯兴言都没回来。她坐不住了,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出去找人吧,没有车子,又不知道桂花村具体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无从找起。
就在柯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柯兴言回来了,柯母赶紧跑过去拉开了门:“兴言,你回来……”
等看清外面是穿制服的公安时,柯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浑身直打哆嗦,过了好几秒,柯母才结结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同志,有,有事吗?”
不会是兴言的事暴露了吧?不会的,就算暴露也没关系,那是他家兴言的儿子,老子带走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是公安也管不着。
“你就是柯兴言的家属?”公安问道。
柯母赶紧点头:“我是他妈。”
“柯兴言在县医院住院部,让你过去照顾他。”公安一板一眼地说道。
听说儿子进了医院,柯母急了,紧张地问道:“公安同志,我家兴言怎么会进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公安淡淡地说:“他涉嫌抢人孩子,被人打了一顿,送进了医院,没有性命危险。”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好吧,柯母吓得腿软,若不是扶着门框,她铁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怔了几秒,消化掉这个消息,柯母总算反应来,急急忙忙地替柯兴言辩解:“不是的,同志,你搞错了,我们家兴言没抢别人的孩子,那是我们家兴言自己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抱回来,怎么叫抢呢,公安同志……”
公安比她清楚多了,冷静地道明一个事实:“那个孩子是刘建国的,不是柯兴言的。”
“啊!”柯母懵了,第一反应就是,“沈容那个小蹄子竟然编谎言来骗我们家兴言,明明跟外面的野男人勾勾搭搭,野种都出来了,还有脸骗我们说是我家兴言的儿子!”
真不愧是母子,这反应一模一样。公安不想搭理她,把话带到就走了。
柯母心头大恨,又急又怒,骂骂咧咧地去了医院,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被纱布包成了一个木乃伊模样的柯兴言,当场就哭了出来:“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了这样子,公安呢,把那个混蛋抓起来了吗?”
柯兴言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也打了止痛针,但因为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张嘴就会扯动伤口,因而说话还是很不利索,他拉住柯母的袖子:“不要!”
那个孩子是刘建国的儿子,真要较真起来,刘建国非说他是抢孩子,他也是百口莫辩,再说这是沈容的老家,这边的公安也是本地人,自然会比较偏袒沈容他们那一方。
他真要去闹,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若是沈容的孩子,那也就是他儿子,他抱走也就抱走了,谁也奈何不了他,报警也没用。但这孩子不是,他就涉嫌拐骗他人孩子了。
要是被安上这么个罪名,他这辈子都毁了,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这个罪名,柯兴言当然不敢让柯母去冒险。他抓住柯母的手,好好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她说了。
柯母听了之后,不干了:“那你就白被打了?你被打这事,是请假期间出的事,不能算工伤,这么重的伤就是出院了也要休养个十天半月不得少,这个月的工资肯定没了,还有住院费,这些谁来掏?”
他们来这一趟,光是来回的火车票、汽车票还有招待所的住宿费,零零总总就花了四五十,都赶得上柯兴言一个月的工资了。再加上医疗费,还有请假扣的工资,这么零零总总一算,走这一遭,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还得损失好几百块,把柯兴言这小半年的工资都搭进去了。
柯母没吃过这样的亏,而且还是吃在一个她看不上的乡下村姑手里,如何能忍,她的脾气上来了:“不行,我要找沈容这个毒妇好好算算这笔账。”
柯兴言仗着一副好皮囊,这辈子从来没在女人身上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也不甘心,但他更清楚,这里是乡下,不是C城,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乡下人喜欢抱团,而且七拐八绕的,很多人都能扯上杂七杂八的亲戚关系,在这里他们孤立无援。再说这事,他本来也理亏,真闹起来,对他没什么好处。
所以不认栽也不行。
他叫住了柯母:“妈,算了,乡下人野蛮得很,三句话不对付就动手,你不要去跟他们闹了。而且他们还记恨我抛弃了沈容,一个人回城,更加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柯母不甘心:“那就这么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暂且就这样吧。”柯兴言眼睛里掠过一抹阴鸷。论起不甘,谁又能比得过他,这笔账他迟早会跟沈容还有那个叫刘建国的慢慢算。
在县医院住了九天,勉强能下床走动后,柯兴言就催促柯母办了出院手续,买上了火车票,转车回了C城。
而这时候,沈容已经先他们一步回C城了,并接到了系里一个老师介绍的活儿,去火车站接一位外籍人士,做随行的翻译。
这位外籍人士应该来头不小,为了接他,系里还派了一辆车过去,本来沈容的老师也准备要跟着去的,但临时发生了点紧急情况,他又比较信任沈容的英语,就让她和司机去了。
到了火车站,等了半个小时,对方所乘坐的列车就进站了。沈容守在那里,手里举着一块英文写的牌子,欢迎某某先生。
这个时候,国内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凤毛麟角,非常好认,没多久,沈容就看到一个外国人出来了。她连忙举着牌子上前,跟对方打了招呼,笑着说明了一下情况,把对方领进了车子里。
柯兴言母子俩也乘坐的这趟列车,因为柯兴言身上带着伤,行动迟缓,因为落在了后面。
等他们出来时,正好看到沈容拉开了一辆小汽车的后座,殷勤地请一名老外进去。
“那是沈容?”柯兴言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盯着沈容的背影不放。
柯母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刚巧看到沈容关上了车门,抬起头转身,走到车门的另一边,微笑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毒妇怎么勾搭上外国人了?”
这会儿外国人在国内的稀有程度堪比大熊猫,也无外乎柯兴言母子这么诧异了。
但没人给他们答案,母子俩眼睁睁地看着沈容坐上了小汽车,扬长而去,只给他们留下一串尾气。
柯母心里是又妒又恨,有什么是比仇人过得更好更让人不爽的?回去的路上,她不甘地絮絮叨叨:“就她那样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姑,怎么跟外国人搭上的线?肯定没干什么好事。我上回还听花花婶说,有不学好的女人专门勾搭外国人,就为了几块美金,这些下贱不学好的东西!”
柯兴言不言不语,心里却默认了柯母的说法。沈容一个没见识的村姑,怎么跟外国人搭上线的?除了出卖身体,他想不到其他答案。
卖、淫可是犯法的,勾搭外国人更是把脸都丢到国外去了,被抓住了肯定会被判重刑。如果沈容也因此被抓坐牢了,他再去桂花村把她在城里干的好事宣扬一番,看他们沈家人还有什么脸跟他争孩子!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了沈容坑害他,让他被揍成这样的那口恶气。
等公交车到了他家附近时,柯兴言扭头对柯母说:“妈,你去外国人出没比较多的地方盯着,沈容要是再去找外国人,你看准了机会就去找公安报案。”
柯母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力点了点头:“还是兴言你有办法,以后每天一下班我就去百货公司那边盯着,听说外国人最爱出现在那一片,我就不信抓住沈容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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