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 你应妈一声,别吓妈啊!”沈母见沈容醒来后,一直呆呆的,生怕女儿被气出了什么毛病, 连忙握住她的肩使劲儿地摇了摇。
沈容的思绪被她打断, 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有了些神采。
沈母喜极而泣,激动地抱着沈容:“你这孩子,吓死妈了!你掉进水里, 回来发了三天高烧,醒来又这样不言不语的,你知道妈多担心吗?”
沈容窝在沈母暖暖的带着皂角气息的怀抱里,心里有微微的触动, 这就是母亲的怀抱, 温暖、贴心、充满了安全感,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在其中,永远都不离开。
原主有这么好的亲人, 为了个男人丢掉了小命, 真是不值得!
但也正是因为她家条件还不错, 从小备受宠爱, 因而才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换成一个吃过苦头的姑娘,才不会傻得去贴柯兴言的冷屁.股呢, 他一召唤, 就迫不及待地去呢。
原主第二次进城前, 因为抱着孩子,带着行李,所以给柯兴言发了封电报,告诉了他,自己坐了哪一趟火车,什么时候到。
等她抱着孩子一下火车,就看到柯兴言扶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守在站外等她。
看到比以往在村里时更加英俊成熟稳重的心上人,原主开心极了,忘了他在城里又结过婚这件事,抱着才三岁的孩子欢快地跑了过去,因而错过了柯兴言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耐。
见面后,柯兴言先带原主和孩子去饭店吃了饭。那是83年,城里已经兴起了不少小饭店,不要票不说,价和服务比国营饭店好了许多。
吃过饭,柯兴言又把原主带去商场转了一圈。原主以前最远都只去过县城的供销社,完全没法跟城里的百货商场比,原主看得眼花缭乱。
柯兴言大手笔地给原主买了一条裙子,又给孩子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个乡下听都没听说过的玩具,光这点东西就花了他五十多块。
逛完商场,柯兴言把原主送到了招待所,终于说明了用意。
他想要豆豆,他之所以花钱又是带原主去吃饭,又是逛街买东西的,就是想告诉原主,他所能提供给豆豆的生活条件比原主优越一百倍,豆豆跟了他会过得更好,更有出息。
原主懵了,她欢天喜地,不顾父母兄长的反对,偷偷进城来找他,还以为能苦尽甘来,说了半天,原来对方只是想要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原主当然不答应,她已经没有了丈夫,不能没有儿子。
知道真相后,她非常生气,当天就想买火车票回县城。但被柯兴言给拦住了,柯兴言向她诉苦,不是他不愿意娶原主,而是因为原主是农村人,进城没有工作,孩子跟了她的户口,也是农村户口,没有户口就意味着不能分粮。光凭他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没法养活一家人。所以他才会想把孩子留下,原主要是不同意,他再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想想办法。
原主本来就耳根子软,又对柯兴言一往情深,加上不想孩子没有爸爸,他这么一通保证,原主的态度就软化了下来,说答应给柯兴言两天时间,他们家要是不同意,她就带孩子回乡下。
柯兴言回家后,不知怎么商量的,第二天来就对原主说,他父母的态度有点软化了,要庆祝一下,同时也要弥补她和孩子,又带原主和孩子去吃饭,还叫了一瓶好酒,殷勤地劝原主多喝点。
这年月,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连饭都吃不饱,酒自然也是个稀罕物,只有过节的时候沈父才能喝两口,就连原主的三个哥哥也没怎么喝过酒。原主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非常浅,很容易喝醉。
半杯白酒下肚后,她的脑子就迷糊了起来,柯兴言说要扶她回招待所休息,原主天真的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等她反应过来,警察就踢开了大门,把她和那男人都抓走了,罪名是流氓罪。
此时正值严打期间,原主被光溜溜地发现跟个陌生男人躺在床上,罪证确凿,被判了死刑,没多久就被枪决了。
原主的父母发现她又去城里找柯兴言后,非常生气。心想,柯兴言眼高于顶,都已经在城里娶老婆了,肯定不会搭理她,碰了一鼻子灰,她自然就会回来了。
哪知左等右等,等了半个月,她都没回来。沈家人坐不住了,原主的两个哥哥进城去找原主,才发现原主因为所谓的流氓罪被判了死刑。他们家的妹妹,他们还不清楚啊,一颗心全系在了柯兴言身上,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搅和在一块儿?这肯定是柯兴言诬赖她的。
沈大哥和沈二哥气不过,去把柯兴言狠狠揍了一顿,将他的两根肋骨都给打断了。
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这可捅了马蜂窝。此时正值严打期间,他们又没证据,竟把人打得重伤,这可是极为恶劣的行为,沈家两兄弟被抓了,判了十几年的有期徒刑。
等沈父沈母接到这个消息时,唯一的女儿已经死了,外孙不知所踪,两个儿子也都坐了牢,他们家也沦为了全村的笑柄和鄙夷的对象。沈父沈母伤心得一夜之间白了头,两个儿媳妇受不了这样的流言蜚语,纷纷回了娘家改嫁,留下两个可怜的孙子孙女,没爹没妈。而在部队里发展正好的沈家老三听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放心父母和侄子侄女,退伍回家务农,好好的前程也没了。
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原主死后,看到这一切,愧疚不已。正是她的恋爱脑,毫无原则的跪舔行为,给自己,给家里的人招了了横祸,给父母、给疼她爱她的哥哥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因而她愿意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只求能改变家人的命运。
沈容接受完这段记忆,很是唏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主是恋爱脑,跪舔一个看不上她的男人,千方百计的倒贴,但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怎么说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凄惨的结局,还害得家人跟着她受累。
而这一切都是柯兴言那个人渣所导致的。他无意于原主,却为了好处不冷不热地吊着原主,又因为回城无望,迅速娶了原主,等回了城就一脚踢了已经怀孕的原主,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想要原主的儿子,而设计害死了原主。这种种行为,已经不能用渣来形容了,而是毒。也就难怪原主不甘心了。
沈容收回了纷乱的思绪,抬起头看着沈母半白的鬓角,心里很不是滋味。沈母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奶奶都当了,还得为女儿操碎了心。
她轻轻退出沈母的怀抱,一张嘴就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妈,我是不小心掉进河里的,我没寻死,以后也不会去寻死。柯兴言这种人渣爱娶谁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胡来,让你们担心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段话,沈容的嗓子干得更厉害了。
沈母赶紧拿起放在床头的搪瓷缸子递给她,心疼地说:“你烧了好几天,少说点话,先喝水。”
“嗯。”沈容接过白色的缸子,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抿着,直到把整缸子水给喝完。
沈母在一旁见了,松了口气,只要她不哭不闹,能想通,就是天大的幸事。
接过搪瓷缸子,沈母说:“你先睡会儿吧,我去给你蒸鸡蛋羹,做好了叫你。”
估计是病久了,这具身体浑身乏力,沈容没有逞强,点点头,躺回了床上:“对不起,妈,让你们操心了!”
虽然做出这事的是原主,但沈容看到沈母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还是心有不忍。如果自己承认错误,能让他们放心一些,开心一些,又何乐而不为呢?
沈母出了女儿的房间就看到老伴儿蹲在屋檐下,抽着乡下人自己卷的土烟。
这老头子,明明担心阿容,又非要赌气,不肯进去看她,就守在门口,有什么用。
沈母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沈父瞧她不搭理自己,只好站了起来,跟在背后,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醒了?”
沈母哭笑不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丈夫:“醒了,再休息几日应该就差不多了。我看她这次是想通了,柯兴言在城里娶了新媳妇儿,被阿容撞上了,她心里难过,回头你也别再问她了,就当没柯兴言这个人吧。等过一两年,这事淡了,咱们再给阿容相看一个好的,就挑附近村子的,有咱们和老大、老二盯着,她也不会受欺负。”
“妈蛋,老子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东西,眼神不正,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给他开介绍信的。”沈父气得拍自己的脑门。他是真的后悔,明知道那小子心术不正,就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最后还是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抱着一线希望,答应了,最后差点害死女儿。
沈母瞥了他一眼,安慰道:“别怪自己了,这也不是你的错。那小子心眼那么多,就是你不答应,他也会想尽办法回去。咱们家阿容单纯,跟他不合适,就这么断了也好。”
话是这样说,可沈容以后就要背上二婚的名头,还带着一个孩子,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谁肯娶她?条件太差的,沈父也不想让她嫁过去受苦受累。
算了,他这把老骨头还干得动活,大不了自己养闺女外孙,等外孙大了,女儿的好日子就来了。
沈容在屋子里听到沈家二老的话,心里发涩。沈父沈母都是疼爱孩子的好人,不该落得老来丧女,两个儿子坐牢这种悲惨的结局。而这一切都是柯兴言害的。柯兴言肯定是他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又或者是他老婆的身体有问题,没有孩子,才会打豆豆的主意。
只要他没有儿子,依他不择手段的阴毒行事风,还是会盯上原主,自己得早做防范,最好是主动出击,弄死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否则其他都是白谈。
沈容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终于渐渐复原,她也见到了原主的儿子——豆豆。豆豆继承了柯兴言和原主的优点,皮肤白白的,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可爱极了,沈容见到他的第一眼,心就化了。
“妈妈,妈妈……”瞧见沈容,豆豆就扑了过来,伸出两根藕节一样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依恋地圈着沈容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叫,“抱,抱抱。”
“他这阵子一直在找你,从你进城的第一天开始,他每天都要把家里的房间都找一遍,没找到人,就跑去大门口坐着,谁都拉不回来,一抱回家就哭。这孩子虽然还不会说,可他心里明白。”沈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为了豆豆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以后别做傻事了,有什么事,回家说,你还有我和你爹,你三个哥哥呢!”
说到底,她还是不大相信原主的落水是意外。
沈容点头:“嗯,妈,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现在也是个母亲,我得担负起母亲的责任,好好将豆豆抚养长大。”
说着,沈容托住豆豆的小屁.股,把他抱了起来。
终于又找到了母亲,豆豆开心极了,小嘴吧唧一口,亲了一下沈容的脸:“妈妈,别走,妈妈,妈妈……”
“好,妈妈不走,陪着豆豆长大。”沈容用额头抵着他的小额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见母子俩相处得融洽,沈容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了,沈母终于放心了一些,她期盼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事情也如她盼望的那样,沈容自从落水被救回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她每天在家带着豆豆,洗衣做饭扫地做家务,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等父母、哥哥、嫂嫂干活回来,都有热饭热菜吃。她还把两个侄儿侄女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有空的时候就教豆豆说话,教两个大一点的孩子数数、背诗,同时,等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还天天挑灯夜读。
这种改变,不光沈家父母哥哥意外,就连两个嫂子也诧异极了。其实她们是不大喜欢这个被全家人都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子的,因为她比较娇气,家里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哪怕是自己男人挣回来的,时间长了,谁能高兴得起来?
不过现在的小姑子懂得谦让三个孩子了,而且天天帮着家里做事,让她们不至于干完了地里的活,回家还要做家务,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
因而两个嫂子对沈容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尤其是见她是真的对两个侄子侄女好,嫂子们就更高兴了。沈家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好,唯一让人闹不明白的就是,小学未毕业的沈容竟然捧起了书本,大家一开始都以为,她可能也就几天热度,过完这一阵就好了。
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她把从邻村一个老师那里借来的高中课本看完了,然后还拿出攒了许久的私房钱,又去县里买了教辅资料回来,没日没夜的看书,写写画画。这可不像只是玩玩而已。
每天沈母去她房里都能看到好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沈家文化水平都不高,也就认识一些汉字,能读书看报的水平,要是遇到稍微深奥一点的词汇或者笔画复杂一些的字,他们就认不出来了。
因而沈母也看不出来这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她倒是看出了一点,她家闺女的字比她爹都写得好看。
沈母拿了一张纸拍在沈父面前:“你们说写字有多难多难的,看看,你们爷三写得都不如阿容。”
沈父接过纸一看,也是大为惊讶:“这真是阿容写的?你没搞错?”
这字像是练过,规整得像是字帖上的字,就连村小的王校长也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不,依他说,全村的字都没有他闺女的好看。
这话,沈父还真不是吹牛的。他是村支书,以前要记工分,发粮食,要签名,因而几乎见过村子里所有大老爷们写的字。
见沈父都这么意外,沈母高兴地扬起了嘴角:“这还能有假,她写完要扔掉的,我捡了一张过来给你看看。老头子,你看得懂上面写了什么吗?”
沈父脸红,他这个村支书还真看不出来。他把纸递给在磨刀的大儿子:“这上面的认识吗?”
沈老大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好像是数学公式。”
沈父摁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亏你上完了初中,连你妹妹写的是什么都认不出来。”
沈老大很委屈,他爸不也没认出来才问他的吗?不过他转眼又高兴了:“阿容真厉害。”
这倒是,沈父听了很高兴,全然忘记了全家就没一个人看得懂女儿到底写了什么这件事。
沈母瞅了两人一眼,朝纸张努了努嘴:“你们说,阿容天天晚上不睡觉,写这玩意儿干什么?”
是啊,她天天在家里读书干什么?她小学都没毕业,看书有什么用?难道还想重新去考初中?
这可难住了沈父,他焦躁地拿出烟叶裹了一支土烟抽了起来:“阿容这么大的年纪了,再回去读初中也不合适啊,要不咱们还是劝劝她,让她别这么拼命卖力了。”
“我听说小妹借的都是高中的课本和习题,上初中不用看这些,我看她是想去参加高考。”一直没出声的沈老二放出一记大雷。
沈父沈母沈老大都惊呆了:“你开什么玩笑?小妹只念完了小学,现在大学多难考啊,隔壁村的那个严华都考了五次了,还没考上呢!”
这个年代,大学还没扩招,高考的录取率非常低。相应的学历的含金量也非常高,别说考上大学了,就是考上中专、中师,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和老师,吃国家粮,是人人艳羡的对象。不光农村人,就是城里没有工作的人也非常羡慕。所以有不少人反复复读,甚至复读十年八年的也有,就是为了考上大学。但凡哪个村子里有考上大学的人,那都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所以谁也不相信,沈容这样一个小学才毕业的人,复习半年就能考上大学。
“她该不会是为了跟柯兴言那东西赌一口气吧?”沈母愁眉苦脸地说道。
三个大男人没有说话,他们也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柯兴言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没考上,沈容从城里回来后,身体一好就拾起了书本,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可是多少正儿八经的高中生都考不上大学。他们实在不看好沈容。
沉默了许久,沈父对沈母说:“你有空劝劝阿容,就当柯兴言死了,别再跟那东西置气了,不值得……算了,别提了,免得戳中了她的伤心事。这样吧,你去探探刘三婶的口风,看能不能给阿容安排个相亲对象。”
沈父想的是,也许重新找个知冷知热,对女儿好的女婿,也许闺女就能放下柯兴言,好好过日子了。
沈母叹了口气:“我问问吧。”
在保守的乡下,她家阿容这种情况,能说什么好的大小伙子?如果让阿容去给别人当后妈,她又怕女儿和外孙受委屈。
沈父也知道这一点,闷了一会儿又说:“只要人品好,对阿容好,做事勤快,就是孤儿,家里什么都没有也行,咱们在旁边给阿容盖一栋房子。”
沈老大和沈老二也说:“爸这办法好,以后小妹嫁出去跟没嫁出去没差别,咱们也不怕她和豆豆受委屈了。”
于是,在沈容正沉浸在高考刷题中时,她的终身大事已经悄悄提上了日程。
沈母去找了村子里的媒婆刘三婶,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刘三婶满口答应,一定要给沈容找一个强壮、勤快、长得也好看的后生。
她吹得天花乱坠,把沈母也说得眉开眼笑,仿佛好女婿就在眼前招手了。
到了五月,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沈容一大早就被两个嫂子拉起来,换了一身新衣服。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嫂嫂,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原主家虽然在村里算不错的了,但因为家里人多,每年也就过年或者生日的时候偶尔做一身新衣服。这不年不节的,有新衣服穿,而且全家都只有她一个人有新衣服,太奇怪了。
二嫂还把自己非常宝贝的百雀羚拿了过来,对沈容说:“这个很香的,你抹一点在脸上。”
沈容:……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容看着两位嫂子。
沈大嫂见她起了疑,想着一会儿人就要到了,也不再瞒她:“刘三婶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听说小伙子长得很周正,手脚也勤快,一会儿就要来了,你见见吧,看看中不中意。”
沈容把百雀羚放在了桌上:“我去跟妈说,相亲取消,我现在没空想这个,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试了,等我考试完以后再说吧。”
等考试完,录取通知书到了,她就要进城上学了,还相什么亲啊,沈父沈母也不会让她相亲结婚了。
沈二嫂拉住了她:“不行,今天人都要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你就见见吧,相亲而已,相不中就算了。”
也是,这时候再说取消,沈父沈母也难做人。
沈容只好答应。
等到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刘三婶就带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进来。这小伙子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五官端正,皮肤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很黑。而且他很羞涩,坐在堂屋里,偷看沈容被沈容发现,他耳根就发红了。
沈容瞧了倍觉有趣,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有的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乡下人保守,相亲也就是媒人带着一方去另一方家里,让男女双方见个面而已,话都说不上两句,更别提了解了。
喝了一碗茶,呆了半个小时,媒人就领着小伙子和他的家人走了。
人一走,沈母马上问沈容:“你觉得怎么样?我看这小伙子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家里人的风评也还好,父母跟邻居都处得还不错。”
沈容正想跟他们说这事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妈,相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该跟我提前商量才对,哪能先斩后奏,都不知会我一声,就直接让人上门。”
沈母瞅了她一眼:“要提前跟你说了,你会答应吗?”
她确实不会答应。但这是两码子事,这个年代的父母还没学会尊重子女,她得给沈家父母树立起这个观念。
沈容正儿八经地说:“我不答应,你先斩后奏,把人带来了,我还是不答应。这不是耽误你们的时间,也耽误对方的时间,还要欠刘三婶一个人情吗?”
“真没看上?我看这小伙子挺好的,阿容,你要不跟他处处看,要实在合不来就算了。”沈母是极力想让女儿走出上一段婚姻的阴影,所以连合不来就算了这种话也说出来了。
沈容坚决地拒绝了他们:“爸,妈,你们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现在不想结婚,也不想处对象,我要忙着考试呢,只有一个多月了,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没空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沈家几口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容,你是打算考中专还是中师啊?”
“我打算参加七月的高考。”沈容淡淡地说。
这可吓坏了沈家老小,还真让老二给说中了。高考,小学毕业去参加高考,万一考不上,阿容大受打击怎么办?
沈母跟她打着商量:“第一次,要不咱们把目标定得低一点?”
沈容就知道,原主父母肯定不相信她。这和不奇怪,谁让原主只有小学毕业呢。
她起身,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了沈父:“爸,我知道你有认识的高中老师,这是我做的数学题,你可以去找相熟的老师看看我到底是会还是不会。你们要相信我,我真不是乱来的。虽然我不敢夸海口一定能考上,但我觉得我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沈父将信将疑地接下了本子,当天下午收了工,趁着中午太阳大,午休那一会儿,他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找老师问问去了。
镇上高中的老师看完了沈容的本子,非常意外:“老沈,这是哪个学生做的作业啊?这准确率很高啊,这么厚的一个本子,也就五道题做错了,我可不记得咱们学校有这样的苗子。”
老师都这么说了,沈父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指着作业本:“真有这么好?那……能考上大学吗?”
老师笑道:“考上大学可不光是看数学,还有其他科目,看的是总分,而且考试时,能不能发挥出正常或者超常水平,也很难说。这个谁都没法向你保证,不过就你给我的这些题来看,这个学生的基础很扎实,很牢固,如果不是特别偏科,考试发挥正常,希望还是很大的。这是棵好苗子,说了这么多,老沈,你还没告诉我这学生是谁呢?”
沈父复杂地说:“我家小女儿。”
那老师意外极了。乡下没什么娱乐,十里八乡,大家又都认识,一有点什么消息,很快就会传得老远。沈容为了个知青“自杀”的事,这老师也听说过,而且还听说沈容文化水平不高,好像只念了个小学。
“老沈,你说真的?”老师非常意外地看着沈父。
沈父抬起手揉了揉脸,反问他:“你觉得我们家谁做得出这些题来?”
这话可问住了老师,不止沈家人,全公社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公社的高中生基本上都是他们学校出去的,他哪个不认识?这里面可没沈家人。
沈父也不管老师相不相信了,他是亲眼看到女儿天天晚上在油灯下看书看到晚上十二点的,她的刻苦和努力总是做不得假。既然做女儿的这么认真,他当爹的也不能拖后腿。
“老梁,你帮我个忙,把你们的资料、习题什么的,借一套给我用两天,等我闺女抄完了就还给你。”
梁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老沈,光在家自学复习效率太低了,而且会走很多弯路。我有个提议,让你家闺女来学校做个测试,如果她的水平真的达到了作业本上的水平,我去跟学校领导反映,破允许她在咱们学校念书。咱们学校的资料、习题有很多是外面买不到的,而且老师们也经常去县里学习,了解高考的最新情况,让她到学校里来进行系统的学习是最好的。”
如果沈容成绩好,真的能考上大学,那对他们学校,对老师而言也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
沈父意外极了。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如果学校肯接收阿容,那说明她的水平很不错,有考中的希望。而且就像梁老师所说的那样,老师的经验、学校的资源,远不是家里买几本习题能比的。
“好,那就多谢老梁你了,明天我就把我闺女送过来,你可别弄太难的题啊。”沈父站了起来,走的时候还不忘护短。
晚上,沈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容。
沈容听了之后也很高兴,因为她现在遇到了难题,理科万变不离其宗,题或许不一样,但解题的思路和方法、公式不会变。但语文和政治就不一样了,现在的语文书跟二十年后的大不一样,很多字的读音也不一样,沈容习惯性地会写错。至于政治,那就更难了,现在报纸很少,几乎很难流到乡下来,电视节目非常少,也很少播放新闻。沈容的时事的了解就靠家里那个收音机,但所知太有限,太零碎了。如果能去学校里学习,系统地背一背,应该还能拉点分数起来。
于是,第二天,沈容就跟着沈父去了镇上的高中。
梁老师把沈容带到了学校里唯一的那间教师办公室,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找了一套前一阵东拼西凑起来的几套习题,让沈容做。
沈容奋笔疾书,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中途只上过一次厕所,总算把题给做完了。
梁老师和办公室里另外几个高三的老师,饭都没吃,就窝在办公室里批改她做的试卷。
批完后,梁老师和理科的另外三个老师,脸上都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相反,文科的老师表情就不大好看了,尤其是政治老师,他指着几乎空白了一半的试卷:“就这样还想参加高考?老梁,你吹什么牛?就这还想参加高考,算了吧。”
梁老师把理科的试卷递给了政治老师:“你再看看。”
看完之后,政治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回事?理科这么难的,她能考这么高的分数,政治这么简单的却只能得一二十分?”
几个老师一统计,很好,沈容的理科和英语成绩都非常好,可以说碾压了他们学校里两个高三班的所有学生,但文科就不尽人意了,语文、政治两科加起来都没数学单科的分数高。但语文和政治是不管文理科都必须考的科目。
偏科偏成这样,老师们也是服气的。
放弃这学生吧,可如梁老师所说,她的理科成绩太好,是个好苗子,太可惜了。不放弃吧,语文和政治烂成这样,距离高考也就只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了,能帮她补起来吗?
合计了一番,老师们还是决定,接收沈容这个学生,语文和政治老师多费心思在她身上,看能不能帮沈容把这两科的成绩提起来。
于是已经当妈的沈容告别了豆豆,重新坐回了教室,为两个月后的高考悬梁刺股,奋发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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