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首万里12

小说:仙门二世祖 作者:鲜鱼口
    风疏痕从未见过这样的杳杳。

    她向来都是热情明媚、充满生命力的, 哪怕有的时候练剑会受伤,会懒散,但却从不会流露出自己孱弱无助, 哪怕伤得再重,她通常也都只是咬牙忍下。

    而对方伤重和苍白的样子,风疏痕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的杳杳虽然坐在他对面, 但二人沉默无声,其中如有天堑。

    少女身上有几处纱布还没拆下来,能够透过袖口看到手腕上对于骨头的固定支架。她穿着很厚的斗篷, 散着长发,眼睛上蒙着纱布,唇色极淡, 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

    一想到此事都是因为自己,风疏痕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杳杳面无表情,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她用手指轻轻捏着一只杯子, 手上有一道伤痕,一直蔓延到衣袖中。

    “殿下?”栉风皱着眉,不想让这个姓风的与杳杳多接触。

    但沐雨却在自己姐妹想要阻拦时, 轻轻拉住了她,而后摇了摇头,轻声询问杳杳道:“殿下是否要我们先出去等候?”

    杳杳点头:“你们都先出去, 我没事。”

    “那一会儿谷主来了呢?”栉风问道, “我们是否要通报?”

    “暂时不要问了, ”沐雨低声劝阻, “我们先出去吧。”

    杳杳并未搭任何人的话,她的心情变得有些纷乱,说不上是好是坏,此时风疏痕坐在她对面,那种熟悉如微雨般的剑意和气息又重新回来了。

    这让杳杳不禁有几分安心,但是她又在隐隐抗拒自己这么容易就卸下防备。

    这段时间在家,她频频想起风疏痕。

    也许是因为看不到的缘故,对方的声音总在耳边萦绕不去,有的时候闻到在桃峰别院闻过的气味,她都会忽然警觉起来。

    但还好。

    杳杳想,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就算风疏痕看着自己那也没关系,自己看不到他。而且那纱布同样也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所以此事,他们并不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是什么。

    刚这样想,对面的人忽然开口道:“杳杳。”

    纵然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杳杳心中还是咯噔一声,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杳杳,”风疏痕又喊了她一声,叹息道,“你的眼睛……还好吗?”

    他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风疏痕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杳杳在敏锐地捕捉到后,犹豫了片刻,下意识想要将手边的茶壶推过去,但是想了想,却又忍住了。

    自己可是还在生气呢,杳杳暗暗提醒自己。

    “南渊说会好的,”她让自己冷淡地说,“瞎不了,还是会继续胡闹,你有没有遗憾?”

    风疏痕坐在对面无声半晌,慢慢道:“我是来请求原谅的。”

    说完,他又沉默了片刻,重复之前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我……需要你。”

    闻言,杳杳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颤,她低着头,纵然看不到也不想直视对方,她怕风疏痕察觉出自己的慌张和无措,更怕自己脑子一热就直接原谅了。

    “是吗……你是需要我,还是需要玉凰山?”想到她离开正法峰之前对方所说的话,杳杳忍不住问对方,“其实在你看来,我没有那么重要吧?”

    风疏痕叹了一声,坦然道:“不,我可以没有玉凰山,但不能没有杳杳。”

    杳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重了起来。

    “你……”她忽然问,“你和我爹打起来了?”

    风疏痕听后笑了,他一笑,便不小心扯动了唇角刚刚留下的伤口,那是被一片如刀锋般的树叶划伤的,不过纵然疼,他还是在笑:“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与我说了。”

    风疏痕笑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说你是坏人,”杳杳抬起头,直视对方,她虽然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但却从声音中听出了笑意,有些茫然和郁闷地重复着那些话,“说我应该远离你。”

    风疏痕问她:“那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杳杳道,“我应该远离你。”

    “所以我来道歉,”风疏痕看了她片刻,轻声道,“我不想要你远离我。”

    杳杳低头不语,她心跳的极快,试着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很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说什么,但又怕这样一问,风疏痕便不会再说了。

    “那天我和你说的话,并非是我真实想法,”风疏痕道,“玉凰山一事我绝无利用你的心思,只是当时形势所逼,我不想让你卷入此事,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至于那个木盒,的确是我为了留住风霭生前线索所制作的,而手臂上的伤口,也如你所说,是为了探查他的元神才导致的。他交给我的盒子,因为心锁的缘故,我打不开,然而其中事关太上元君飞升的秘密,是元君飞升前交由风家保管,所以代代相传下来的。”

    “飞升?”杳杳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是飞升的天机?”

    “因为自太上元君之后,四境便无人能飞升了,最早相传风霭离飞升最近,但是他却死于红尘事,之后又说昆仑掌门闭关飞升,至今仍在禅峰禁地,不知死活。但这些,毕竟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揣测,”风疏痕道,“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只有太上元君知晓飞升的法门,却不知他将这法门,早就交予了我们。”

    杳杳轻轻抽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也就是说,这盒子中蕴含着四境中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是,若将它公开,四境必将大乱。”

    “那么此时这个盒子在什么地方?”杳杳问。

    “在燕饮山赠予我的一个法器里,”风疏痕道,“我此时正带着它,叫‘乾坤大’,是他闲来无事做着玩的,能容纳百物,不然他也不会将那些金丹与牌位尽数带走。”

    杳杳犹豫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那我可以看看那个盒子吗?”

    “好,”风疏痕道,“你随时可以看。”

    他将杳杳的疑问尽数详说了,而在说出口的那一霎那,风疏痕自己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十余年的时间,他无法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与情绪。

    自风霭死后,风疏痕的世界便被无边无际的雾霭笼罩,终年都是冰冷的雨水,他原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被哪怕一束光所照到。

    直到他遇见了杳杳。

    常年囿于黑暗的人会畏惧光亮,风疏痕也不意外,于是他又竖起了自己的防御机制,想要将这束光拒之门外,然而最终他却发现,纵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再需要温暖和明亮,但却在真正失去这束光的时候,彻底认清了自己。

    风疏痕无法预想,若是在梯山塔那一夜,杳杳真的死去了,他该怎么办。

    “心锁让我无法对任何昆仑心法下的人动手,纵然我怀疑黎稚、秦暮,也杀不死他们,”风疏痕轻声道,“这十余年我一直在寻找破解心锁的方法,然而每次都失败了。也许只有我放下仇恨这一天,风霭才会满意,然而他可以做到公正,可以做到一视同仁,我却做不到。我不是他,我有私心。”

    他看向杳杳:“而我的私心,就是你。”

    杳杳慌乱地想要收手,却不小心碰洒了茶杯,她有几分哽咽地说:“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我就会原谅你。”

    风疏痕一边为她收拾桌上的残局,一边无奈地笑:“的确,但我还是想来取得原谅。”

    “你为什么忽然……忽然这么想了?”杳杳低低地问他,“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是仇人了。”

    听闻此言,风疏痕想了想,而后清浅地笑了一声。

    “我长久以来将自己关在风霭设下的心锁里,就算做不到,哪怕连他的十之一二都难以达成,但也不想放弃,就像夸父逐日一样,眼中只剩那个此生无法达成的目标,却忽略了很多身边事,”他重新将杯子中倒好茶水,而后牵过对方的手,将茶杯递过去,“但我不是风霭,我也永远成不了第二个风霭。”

    风疏痕道:“我以为此生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是你让我发现,我还有做风疏痕的可能。”

    杳杳闻言低下头,鼻头发酸,一手攥着茶杯,另一手揪着裙子。

    “不哭,”风疏痕道,“是我的错。”

    “我才没想哭,”杳杳恨恨道,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不会再回正法峰了,我也不要再当你师侄。”

    她道:“而且,我也没有原谅你。”

    面对她的固执,风疏痕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好。”

    “那你又与燕饮山达成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杳杳忽然又问,“他去偷金丹和牌位的事情,是你叫他做的吗?”

    提及此事,风疏痕脸上浮现出了极度无奈的情绪,然而对方却看不到:“春师兄身死,金丹与历代过世峰主的金丹全部被收藏在祠堂中,而他的死因,只能从金丹上寻找。我暂时不能对昆仑发难,只好叫燕饮山去偷。哪知道这个人——他竟然全数带走了。”

    杳杳:“……我还以为他在报复昆仑。”

    风疏痕摇了摇头:“并不是,我们要找到妖毒的成分,还有金丹上的余毒,若不同,那就是昆仑在搞鬼。”

    “如果的确是昆仑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做?”杳杳问,“那么多的弟子,现在全都在听黎稚和秦暮的话,只有这两个人问题最大。”

    “桑墟魔修可以作为我的支援,但扳倒这两位峰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风疏痕轻轻叹息,“我也在想该如何是好,而我也不想再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杳杳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你说那个盒子,你无法打开?”

    风疏痕点头:“没错。”

    “那为什么没有旁人来打?”她又问。

    风疏痕笑道:“因为我一直看守它,我想风霭可能也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局面:我守着一个放不下也解不开的秘密,独自一人,难寻法门。”

    “也许——”杳杳道,“我可以来试试?”

    纵然她此时看不见,但风疏痕却也能想象得出若是在平常,她将是怎样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旁人打不开是因为你守着,没有人打过,也许换我来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好奇心终究是占了上风,杳杳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别扭和委屈也终于消失殆尽。

    原本在风疏痕到达玉凰山的那一刻,她几乎就已经不气了。

    杳杳清楚对方的为人,能让他说出刚刚的那一番话已是不易,而杳杳也清楚风疏痕所保守的秘密有多重大,他肯像这样让出一方天地,让他们站在一处,这便是一种极大的主动和让步。

    风霭到死也未让外人知道此事,他一生封闭自己,却落得如此结局。

    杳杳想,也许风疏痕,才应该是此局的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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