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府二小姐真是个没规矩的!
这是所有参加太后寿宴的人心中不约而同产生的想法。
身为禾府的一员,哪怕只是个庶女,但也应该为禾府的利益考虑,若是让禾府的嫡长女沦为低贱的舞姬,会让禾家人从此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的!
这不仅是明晃晃地打了禾家人的脸,更是打了亲赐禾锦甯从一品郡主封号的皇上的火辣辣的一巴掌。
禾锦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本就有些白的一张俏脸更显雪色。
禾、锦、甯!
——贱人!
她隐晦地打量着右座上首的婉约佳人,这个女人似乎一直是这样,总给人一种令人怜惜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把美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
仙子。
这是所有人见到她时脑海里都不免冒出来的想法。
她真的很像仙——饶是禾锦华恨她至厮,也不禁会这般想到。
但禾锦华知道,这样的女人是最可怕的。
她自认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了解她的几个人——
这个女人简直将后宅的阴私手段学到了极致!
她犹记得前世她将死之期,她竟依旧笑得人畜无害——明明害她那般!竟然还有脸笑!
她恨不得一口吞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还有刚才……
她本已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不甘与愤慨,岂料禾锦甯那个贱人竟回眸望向她笑,分明是嘲讽她!
她一气之下,才口不择言。
禾锦甯!
真是贱人!
她会让你生不如死!为她凄惨的上一世陪葬!
锦甯似乎没有感受到打量自己的眼神中那一抹针芒般的恨意。
她轻抿一口茶。
二妹妹,你还得感谢姐姐呢。
毕竟姐姐教你学会了处世之道。
锦甯捻了一小块桃花酥放入口中。
那桃花酥做得很是精巧,只有不过一指盖大小,入口即化。
——为人处世到底不易,只盼妹妹也能学到个一知半解。
对手太无用,也是怪无趣的。
锦甯托起茶杯润了润喉,弯了弯杏眸。
只听皇上终于命人退宴了,才随众人向上首又一叩拜,男女分别从左右两旁鱼贯而出。
**
皇宫
御花园
锦甯与姒乐耘绕了个远路,漫步走向宫门外。
适才众人已互相告别,两人身后除却随行的婢女便再无他人。
“乐耘,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身旁身着一袭锦裙的少女眉目温和,不紧不慢地回道,“回郡主…...”
“你也学会了贫嘴不是!”锦甯无奈叹道,亲昵地点了点少女的额头。
“不敢啊,谁让您是堂堂从一品郡主呢!”姒乐耘不躲不闪,唇边罕见带笑,漂亮的凤眸中满是揶揄。
“真是,莫要说那些别的。” 锦甯眉头微蹙,“数日未见,前几日你怎感了风寒?”
姒乐耘当下心中一暖,“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风寒罢了。”
锦甯停下脚步,肃了脸色,细声轻叹,“还‘不过是’?若是严重些,更会引起喉疾。”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好罢?”姒乐耘截断锦甯的话头,“你前几日不是遣人赠了些参果与我嘛!我也已大好了,是也不是?”
锦甯轻轻摇头,“是便是罢,只你下回可要万般小心。”
“是是是,不谈这个了。” 姒乐耘笑问,“几日皇家园林的狩猎大赛你可要参加?”
说是参加,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有谁精于骑射的?
狩猎大赛是五年一回,好让那些减少的动物有时间繁衍。
前几次锦甯是未参加的,因为不满幼学还算是孩童,身子太娇弱,有明文法规不许孩童参加。
她微微沉吟,“你可要去?”一抬眸,远处的宫墙映入眼帘。
姒乐耘点头,“有此打算。”她抚了抚袖管上的兰草纹理,“虽说骑射无趣,可闷在宫里头也是无事可做。”
锦甯闻言轻笑。
确实无趣。
可这是狩猎大赛,若是能抓到她的“猎物”,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锦甯将耳边被风吹散的几缕碎发拢至耳后,“自是要去的,乐耘若是当日得空,一同在宫门口回合可好?”
姒乐耘微微颔首,悄悄向她眨了眨眼,“自是有空的,甯儿的邀请,本宫又岂敢不应?”
她定是也看到不远处的宫墙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都将自称换回了“本宫”。
锦甯笑道,“回见。”
姒乐耘抿唇敛笑,微微伏身行了个半礼。
霎时间,尊贵无比的懿尊公主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面目。
**
锦甯踱步至宫门外,守门的太监恭谨一拜:“拜见甯和郡主!”锦甯颔首受了礼后才缓步移向门口停放的华贵马车。
她微微抬眸,视线扫过不远处那抹茶白色。
锦甯抿了抿唇,从袖管中摸出一个香囊,对身后的宝念吩咐,“替本宫捎上几句话……”
宝念双手接过,做了一揖后才踱步而去。
“奴婢拜见忈王爷,这是我家小姐托奴婢赠予王爷的谢礼。”
宝念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才缓缓起身,她恭谨弯腰,垂首望着地面,双手将香囊托至头顶之上。
姒琹赟微眯凤眸,一手挑起系着香囊的小带子。
藕色的锦布为底,金色的绸缎为线;祥云纹理,橙红暖阳,无限美好。
姒琹赟不知怎的,又想起那般清丽无双的女子,典雅极了,也是美好无限。
五指收起,他将那个香囊攥在手心。
攥住了逃出的那一缕香,也攥住了那一瞬的过眼云烟。
“替我谢过你家小姐。”他敛下眼帘笑道。
宝念福了福身,又道:“奴婢晓得了。小姐还让奴婢捎上一句话,‘今日出手相救,甯和无意为谢,此香囊可安神顺气,薄礼一件,望王爷不嫌……”
忈王爷是何其智慧,听了一半便知锦甯是何意思,无非是想借此拉开两人的距离。
甯和郡主,贵女典范,自是不想在未及笄前与外男有过分瓜葛。
他竟笑出声来,打断了宝念的话。
“嫌。”
虽说是打断别人这般不礼貌的行为,但由姒琹赟做起来却丝毫不让人感到不满。
他依旧是那般的温和清润,让人觉得仿佛此事没有丝毫不对。
宝念呆楞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忈王爷不按常理出牌,但她没有可以否决这个决定资格,于是又作一揖,“奴婢告退。”伏身退离。
回到不远处的马车旁,她伏了伏身,对锦甯道:“郡主,忈王爷他说……‘嫌’。”
锦甯颦了颦黛眉,心思转了几圈儿,却还是笑意浅浅。
她敛下眼帘,双膝盈盈微屈,右手搭在左手上,双手置于腰间轻轻一压,恭谨垂首,无声无息间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姒琹赟挑了挑眉,耐心等待不远处的温婉少女抬首后与她相望。
锦甯见此又是温雅地垂首,她福了福身,这是要告退的意思。
姒琹赟见此只得先行一步,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不离开,他的小恩人一定会这样陪他这样耗下去。
左脚先行迈开,姒琹赟踏入马车。
左手,左脚。
锦甯眸光流转。
左撇子?
姒琹赟挑开帘子的一角,他看到那个少女又是得体地微微福身,礼数一分一毫都不差,最是端庄大方不过。
他不禁有几分无奈。
正准备放下帘子,却见那秀丽的女子也挑开了帘子,露出了那张清丽容颜。
即使是阅女无数的姒琹赟,也不得不承认,甯和郡主不愧为大珝第一美女,饶是蹙着眉的模样,也是我见犹怜。
只见那少女眉眼微愁,也许因为逆光的缘故不担忧被别人看到,可她却似乎并不知道,她因逆光而看别人是不清晰的,而别人看向她却并没有影响。
——真是个干净的孩子。
而自己却仿佛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影响?
他放下帘子,“走吧。”清润的嗓音响起。
而回顾那另一辆华贵的马车,锦甯眉眼含笑,依旧是柔柔的样子,又谈何忧愁呢?
马车稳稳当当的,不紧不慢地驶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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