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刻录罪恶的印记
根据轰焦冻的意愿，纲吉把他领回了家。走到半路的时候纲吉有问他要不要带他去警局等父母来接，结果得到了对方的蔑视。
“别跟我提他们。”
看来轰焦冻小朋友对父母一词不甚感冒，甚至还把他们归为了禁忌。
知趣的纲吉没再多嘴，这点上他是明智的，否则他将会得到和史卡鲁一样的待遇。
轰焦冻是个挑食的孩子，纲吉做的晚饭史卡鲁可以把自己这份在最短的时间内一扫而光，而轰焦冻就不行。都是一样的饭菜，但纲吉看他对自己做的东西露出嫌弃的神情时，不由得产生了疑问，有那么难吃吗，但史卡鲁似乎又吃得很开心的样子。纲吉自己尝了一下，还是原来的味道，没好也没差，那如果不是自己烹制的问题，那就只能说明是菜样或者材料出了问题。
知道轰焦冻喜欢吃荞麦面是在周末的一天，纲吉带他们到超市里挑选午餐。
“喜欢什么就告诉我。”这话主要还是对轰焦冻说的。尽管给麻见母亲转了100万日元，纲吉依旧在可控的范围内给两个孩子做了营养均衡的饭菜。虽然其中一位小朋友并不领情，但在纲吉好说歹说的劝解下，他好赖吃了一点。
不过那一点并不是轰焦冻想要的。
纲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尊重一下轰焦冻的看法。
就算可能，大概，也许，轰焦冻看中的将会是一些高价食材，但只是一顿两顿的话，纲吉认为自己应该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掏出钱包的。
奇怪的大人。
这个想法不止一次从轰焦冻脑海里冒出。
他明明没钱，身为富家公子的轰焦冻很容易就看出了这一点，却仍然坚持满足另一个小孩和自己的购买欲，并且轰焦冻也看出来了，纲吉并没有冒充大款的意思，而是另外一种，在有限的金额内给予他人最美好的记忆的渴望。
笨蛋吗……
时至今日还有纲吉这样的人，轰焦冻也算长了见识。
除却在心里否定纲吉，轰焦冻在行动上却以相反的姿态证明他似乎很享受和纲吉在一起的时光。
比如这天来到超市，轰焦冻一把手放在高级牛排上，纲吉就会出现肉疼的表情，类似于眼睛抽搐，又努力扯起笑容之类的，等他一把手放在普通价位的肉食上，纲吉就会表现出一副“没错没错就是它了”的欣慰样。
更像笨蛋了……
轰焦冻一边在心里念一边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是极浅的弧度，谁也没有看见，包括他自己，也是没有察觉的。
而当另一个孩子，史卡鲁用快乐的尖叫吸引纲吉的视线并且纲吉真的没再管他的时候，轰焦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
他的愤怒具体体现在纲吉一不小心转过头来时，轰焦冻就把一盒贵得要死的牛排扔进了购物车。
趾高气昂地留给纲吉一个背影和一个眼神，轰焦冻盛气凌人地走在前头，他才不会跟那只聒噪的小乌鸦一样用拙劣的表演吸引纲吉的注意呢。
一切都在轰焦冻转弯闻见一股面条的味道时破了功。
纲吉牵着史卡鲁追上轰焦冻，紧接着就见到了令人乍舌的一幕——
贵公子模样的小朋友像只灵动的猫咪，紧巴巴地扒着荞麦面的试吃台不放手，望着锅里煮的东西，他的眼睛好似点缀了星光，熠熠生辉。
从这一刻起，纲吉知道了荞麦面才是轰焦冻小朋友的真爱。
从这一天起，家里的每顿饭都减少了米饭的放量，增多了一道主食荞麦面。
大概是真实喜欢但平时又很少接触到荞麦面，轰焦冻在吃饭的时候露出了野性的一面。
纲吉对他的任何模样都是欣赏的，高贵的野性的，包括使坏心眼的偷乐模样都一样喜欢。
这才是孩子嘛，有点自己的小九九，大的方向不出错，讲礼貌懂文明，这不就够了嘛。
幼稚园里只有两张床铺，一张纲吉的，一张史卡鲁的，轰焦冻刚来那会纲吉曾因为思考让他睡哪里而感到头痛不已。和自己睡，对方愿意吗，和史卡鲁挤一张床，轰焦冻明确表示他拒绝。
而这时，纲吉的系统突然冒泡——
［注意：新的生源已出现，二号床铺自动生成中，请宿主尽快决定是否将其纳入彭格列幼稚园］
听见没，二号床铺已经在构建了。
纲吉起初是安心的，不过很快，他的喜悦就被最后那句话冲淡了大半。
并不是他对轰焦冻有其他意见，而是对方的父母让纲吉不得不在意。
将轰焦冻纳入彭格列幼稚园，本身这事在纲吉这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考虑到史卡鲁和轰焦冻存在本质的区别，他必须得重新审视轰焦冻的血脉羁绊。
纲吉没有问轰焦冻愿不愿意成为彭格列的学生，而是用映射的方法旁敲侧击地再次确认他对自己父母的看法。
轰焦冻对所有的亲情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
虽然领他回家的半路上纲吉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轰焦冻对父母存在着一股懊恼的恨意，但没想到他连自己和院长女士的无血脉亲情都完全否决掉了。
纲吉望着先前被史卡鲁不小心撕碎的画着院长女士的画像，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史卡鲁和轰焦冻比较起来相对调皮，还会因为自己不和他玩而故意承认自己是特意撕坏画像的，但比起心事重重的轰焦冻，史卡鲁的直肠子性格实在是太好相处了，倒不是说轰焦冻属于那种完全无法相处的人，只是他整个人都充满了谜团。除了他自愿表现出来一些特有情绪或者实在掩藏不住某些冲动的感情，剩下留给纲吉就只有淡漠。
纲吉犹豫了很久才问系统：“非幼稚园生源可以使用二号床铺吗？”
答案是可以。
生源后备役就属于这一范畴。
所谓的后备役，即符合彭格列的筛选条件而有资格留在彭格列的学生，不管最后他愿不愿意在此学习，彭格列都会为他留一席之地。
关于筛选条件纲吉跟系统提问过，系统给他的答案是——强者。
具体的界定亚瑟和系统都无法给他解释。
但纲吉知道，会使用特殊能力的轰焦冻确是强者无疑。
于是轰焦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彭格列的生源后备役，并在休息室里拥有了一张永远属于自己的小床。
距离纲吉带轰焦冻回家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一周时间里，纲吉渐渐摸清了轰焦冻的饮食爱好，也摸清了他冷淡性格下的一丝火热与孩子气。
那是怎么发现的呢。
当史卡鲁风风火火地邀请纲吉陪他们一起睡觉时，轰焦冻在夜里的表现逗笑了纲吉。
作为园长，他自然是有资格睡在任意一张床铺上的，只是那时纲吉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睡在两人中间，所以他在躺下以后基本上都是尽量在往史卡鲁身边靠。
靠着靠着他就感觉到本来应该远离自己的小火球朝他滚了过来。
咕噜噜挨近了纲吉的身，哐的一下踢了纲吉的肚子，两只小手还往纲吉脸上拍。
起初纲吉是有点疼，但在限制好轰焦冻的行动后，他的挣扎又变成了纲吉心间磨人的一抹甜蜜。
这样的轰焦冻多鲜活啊，要是睡醒后也那么开朗的话，长大以后肯定要吸引好多女孩子为他着迷的。
帅气的男孩子就是那么吃香。
纲吉想要挖掘轰焦冻性格更多面的计划被来人一手催断。
男人是轰焦冻的父亲轰炎司，听他开口说第一句话起纲吉就知道这是个独断专横的旧式家长了。
“焦冻，跟我走。”说完他扔下一个沉甸甸的箱子，箱子磕碰在地上反弹了一下旋即自动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钱。
他似乎理解纲吉如今的窘境，但他此番作为无疑会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果然，当纲吉纳进轰焦冻眼里的失望与复杂时，更加明确了这钱是有多么烫手。
“麻烦等一下。”轰焦冻的放弃抵抗让纲吉认为自己要不再做点什么，这孩子日后肯定要走向与今日背道而驰的深渊。几摞日元从箱子里撒了出来，纲吉将它们重新拾进去后递到了轰炎司面前，“这个我不能收。”
轰炎司深深看了纲吉一眼，相对轰炎司来说有些矮小的身形并不能影响这人散发出一份果敢的气势以及一种过分干净的气质。
轰炎司没有强调纲吉一定要收下，而纲吉的行为显然让轰焦冻眼中重新燃起了焰火。
他大胆且果断地打算甩开轰炎司抓住他的手掌，并且他在纲吉眼里看到了鼓励，但紧接着，轰炎司的一句话卸去了他所有勇气。
“你很好。”轰炎司打量了一下四周，“你的幼稚园也很好。”
轰焦冻不止一次从他父亲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每当他结交到新朋友时，他的父亲都会这么说：“你很好。你的家族也很好。”
然后第二天，轰焦冻就被禁止与之来往了，同时听到的还有对方家族的各种噩耗。
轰焦冻忍心让这个给予过自己温暖的幼稚园受到伤害吗，自然是不忍心的。
所以他跟着轰炎司离开了。
在社会里浸染了好几年的纲吉直到夜半睡不着觉时才意会出轰炎司话里的意思，那原来不是单纯的欣赏。
只是他的反应实在太迟钝了一点。
等到纲吉有意识地向自己认识的人打听完认不认识轰炎司，并且大家都摇头说不认识之后，纲吉就只能用等待的方式期盼轰焦冻的归来了。
感受到附近出现了窥探的视线是在轰焦冻走后的第二个月。
若有若无的，不含恶意的视线在暗地里追随着纲吉，一开始纲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直到雨后他瞧见一抹身影蜷缩在鹅卵石小道上，纲吉就知道他已经不可能视若无睹了。
越走近那个孩子，纲吉的心脏就跳得越快。
咚咚锵锵的，好像要把他的理智震碎一般。
轰焦冻沉浸在冰冷雨水带给他的凉意，似乎这样就能洗去所有归结在他身上或者他施予别人的怨恨一样。
哒哒哒，雨珠与面皮相撞发出的沉厚声响令轰焦冻不由得抬起头来。
一张可以说是清俊的脸庞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双纯净的棕色眼眸装下了轰焦冻整副身躯，好似连同他的罪恶也要一起包容了。
他的罪恶……
作为一个小孩子，轰焦冻哪来那么多自发的罪恶呢，都是别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扭曲的爱与恨，抑或爱恨交织所留下的标记罢了。
那个红色的伤疤，就是罪证。
纲吉抱起轰焦冻的那一刻没有得到一丝反抗，这是除他睡着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只有被伤害到无法拒绝任何人的温柔他才会这样。
回到屋里纲吉带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又煮了碗姜水给他喝。
史卡鲁意外地安静，并且懂事地给纲吉打下手。
看呐，原来已经绝望到了史卡鲁都能察觉的地步了……
纲吉没有冒昧地揭开轰焦冻的过去，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做了很多事。
望着轰焦冻在自己的哄睡下渐渐进入梦乡，此刻的纲吉才大胆仔细地观察起新添在他脸上的，像开水滚过的疤痕。
是有多狠心的人啊，在一个小孩子脸上留下这种痕迹。
是要他带着对方的罪恶沉浸在难以释怀的痛苦之中吗。
指尖轻轻在红色的印记上舞动，待纲吉看到那两片稍微起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后，又低下头去聆听他的呓语。
“妈妈，好疼。”
闭合的双眼不觉地滑过两道泪痕。
透明的液体带着那天的不解与刺痛流入纲吉的指尖。
那一定是相当可怕而悲哀的记忆，缠绕在对方脑海里经久不散。
也是……
由母亲亲手镌刻在眼际的怨念怎么不可能深入人心呢，纲吉首次听到轰焦冻念起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于是他想……
轰家，大概是一个充满悲剧性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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