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大和守安定初来本丸,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江户时代成为了历史,冲田总司也变成了历史中的人物,而大和守安定,却成为了历史的守护者。
在大和守安定的记忆中,他跟随冲田总司多年,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只有偶尔被想起的时候,才会拿出来透透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一块被丢弃在大街上的废铁,身无长处,冲田总司能留着他,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而正因如此,他也成为了伴随主人时间最长的刀。
当年最受冲田总司器重的刀名为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见过他几面,两刀也曾一起上过战场。大和守安定并不觉得加州清光有多出彩,但只要有加州清光在,大和守安定就永远只能排在后位。
直到有一日,冲田总司带着加州清光出征,回来的时候,却没有把刀带回来。
那是大和守安定第一次知道了加州清光的名字。
冲田总司轻轻抚摸着大和守安定的刀身,说清光断了。
原来那一把深受主人宠爱的刀,名为清光。
此后四年间,冲田总司每次出门,都会带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曾经羡慕过加州清光,冲田总司最活跃的时期,最出名的战役,大多都是带着加州清光打下来的。而加州清光断刀之战,更是传闻中的池田屋事件,作为刀剑的一生,足够辉煌。
相比之下,大和守安定的一生就要平淡的多。他见证了冲田总司的成长,默默守护在他的身侧,从夹缝中仰望着,看着他成为了一代英豪,而后,又一点点在病魔的折磨中陨落。
冲田总司死后,大和守安定也被掩埋进了尘土之中,他的一生没有留下战绩,身而为刀,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但他陪伴主人从平原走向巅峰又跌入谷底,从始而终,不离不弃,也算是尽到了守护的责任。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段不同的经历,或平凡或辉煌,看得多了也便看得淡了。
大和守安定一直觉得,主人赋予了他“安定”之名,他也刀如其名一般,安定一生。
直到那一天,大和守安定在本丸遇见了加州清光。
那个在冲田总司活跃时期留下辉煌战绩的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见到大和守安定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那位整天闲在家里的安定吗?”
大和守安定当场就想拔刀。
两人性格差异巨大,虽侍奉同一位主人,却并无交情可言。过去的事对于两人来说,谈不上有隔阂,但按照这个发展下去,估计得不合。
最开始的时候,加州清光对大和守安定倒是热情似火,死缠烂打着问他各种关于冲田总司的故事,还说要相互交换各自所不知道的故事。他们所侍奉的时间有差异,的确互相可以交换不少故事,这对于加州清光来说或许没什么,可他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池田屋事件。
这件事,根本用不着加州清光来说,冲田总司早已对着大和守安定说过无数次。
大和守安定无言以对,当时两个人还不熟,待在一块儿还隐隐有些尴尬。面对加州清光的热情,大和守安定不冷不热,漠然处之,可事后,内心又会觉得自己太小心眼。
毕竟是跟在冲田总司身边的刀剑,大和守安定外冷内热,性子内敛却不失温柔。没过几日,他就心生歉意,虽还是无言以对,但对待加州清光的态度上有了缓和,并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并不想聊过去。
加州清光只道是大和守安定陪伴到了冲田总司的最后一刻,内心还残存着一份生离死别的悲痛,之后也再没提及过往的事,还起了要保护大和守安定的心思。
可惜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两人又对上了。
起因很简单,药研藤四郎听说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出自同一个主人之后,问两人谁兄谁弟。
大和守安定早年的时候一直被冲田总司放在屋子里,自己也分不清究竟陪伴了主人多少年。加州清光倒是依稀记得,不过两人正式碰面是在新选组,这之前的事还没有相互说起过,所以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然后加州清光就说了一句:“要按用刀时间来算,应该是我。”
大和守安定噎得好两天都没缓过来。
作为导火线的药研藤四郎表示这两人就算打起来也跟他没关系,后来还是审神者出面,让他们可以试着查一下历史文献,看谁的锻造时间更早。
这不查还好,一查事情就更大发了。
的确有文献记载,大和守安定的锻造时间,要比加州清光要早。但同时,其他文献上还写了,在历史上,大和守安定并没有被承认是冲田总司的爱刀。
也是,历史只留辉煌,不记平凡,大和守安定一无过人之处,二无打下战绩,只是安定地守护了主人一生,落个“没有切实资料考据”的下场也不冤。
在“池田屋事件”中留名的加州清光看到这条记载后,也深感吃惊,对大和守安定说道:“估计是出场率太低了。”
大和守安定真想给他一锤子。
不过加州清光也明确地表示,不管史书上怎么写,作为当事人,他敢挺起胸膛告诉世人,大和守安定就是冲田总司的佩刀。
话虽如此,大和守安定的心里大小还是留了疙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加州清光对此深表震惊,历史上瞎编胡扯的事儿多了去了,他都站出来给大和守安定证明了存在,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大和守安定本人居然开始怀疑自己?
接下来一连一个月,加州清光拉着大和守安定去刷江户时代的京都任务,每去一次就带他去找一次冲田总司,有一回时代去的早了,冲田总司还未加入新选组,加州清光居然跑去人老家观察,顺便调查了一下,究竟谁兄谁弟。
最后还是大和守安定忍无可忍,明确表示他没有怀疑自己的存在,加州清光才稍稍收敛了些,不过依旧每回都缠着大和守安定出任务。
加州清光的这股洒脱随性,使得大和守安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冲田总司身边的那把加州清光。
如此谨慎内敛、严于利己的主人,为何会带出加州清光这般随心所欲的刀剑?
后来大和守安定自我顿悟,觉得应该是被主人宠出来的。
冲田总司爱惜刀剑,待大和守安定时,时常会擦拭刀身、清理刀鞘,细心注意每一个细节,那么待加州清光时,想必会更加珍视。
或许真的是被宠坏了。
不知道被主人独宠,是种怎样的感觉。
这之后,大和守安定没有再产生过羡慕加州清光的想法。
像小孩子一般被呵护着成长,的确有令人羡慕的一面,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大和守安定从主人身上所得到的,未必比加州清光要少。
更何况,主人已经不在了。
现在只有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
两人性格互补,彼此默契,任务效率奇高。虽然加州清光时不时能把大和守安定气出一口老血,但不出几日,加州清光都能有法子把人给哄回来,这后来还成了本丸中的一大未解之谜。
此后二十年,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一直都是本丸中的模范搭档。
如今,面对冲田总司,大和守安定同样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和守安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加州清光,与昔日的主人对战。
冲田总司此时用的佩刀就是大和守安定,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对大和守安定来说都再熟悉不过。加上冲田总司身法不如从前,手上的力道也有减弱,应对起来并不棘手。
可若是在此击败冲田总司,对他的身心都将是重创。
大和守安定的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还是一把为保护主人而生的佩刀,而现在却在反过来伤害主人。
几招之后,大和守安定攻势略减,开始观察四周,想要找到在不伤人的前提下夺刀的两全之法。
冲田总司毕竟是习惯战斗的武士,他眯起眼,觉得眼前的少年眼神坚定,像是动了真格。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强反弱,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冲田总司想了想,退后三步,突然收了刀。
大和守安定一愣,只见冲田总司收起了自己的佩刀,拔出了挂在腰侧的另一把刀,正是加州清光的刀。
冲田总司笑了一下,细细观赏了一番刀身上的纹路:“真是与我的清光一模一样。”说完便提刀攻了上去。
大和守安定的内心从五味杂陈变成了百味杂陈,这事儿要是回去告诉了加州清光,他没准能吹上一年。
令人心塞。
说起来,惹出这么一档子事的罪魁祸首,还不是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
大和守安定在心底默念了一声,一个走神,冲田总司已经攻到了眼前。他迅速抬刀格挡,两刀相碰,发出“铮”一声响。
“这可真是奇观。”冲田总司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清光与安定相杀的场景。”
这不是奇观,是本丸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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