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一替 解沉梦(98)

    金珠子心道一声糟了, 表面却仍旧不露声色,“解王爷抱着我个老头做什么?”

    解挽衣也不与他争辩, 伸手将他黏在鼻唇中的胡须拽了下来。金珠子见败露,用手肘撞一下解挽衣的胸口, 要从他的钳制中逃出来, 不想解挽衣吃了痛之后, 竟只闷哼一声, 并没有撒手。

    “被我识破, 又要跑了?”

    金珠子知道跑不掉,但他能借着罹决跑第一回, 跑第二回也不是难事。他只要慢慢同解挽衣周旋就是了。

    解挽衣不知道他心中的主意,只觉得抱着他,空落落的心里, 有了些满足。只他病还没好, 又被金珠子撞了胸口, 现在抱着他, 也是忍不住的咳嗽。

    “王爷是真病了?”

    “还有假的?”

    金珠子扭过头, 见解挽衣脸色差的很, 还只穿着亵衣。

    “王爷是真病,就回床上躺着。反正我这个贼已经拿下,跑不了了。”

    解挽衣咳嗽的厉害, 但仍旧不松手, 抱着金珠子一起到了床上。金珠子见被褥堆着, 就知道他刚才应该是睡在里面的。

    “王爷好好休息, 我自己进牢房里去。”

    “若牢房关的住你,我也不会这样烦心了。”

    金珠子看他枕头旁边有跟孝带,就知道他家是死了人,他这病八成也是伤心所致,所以没有吭气,任凭他把自己抱着,靠在了枕头上。

    “本王找你,怎么找也找不到。但只要用金子银票做诱饵,你却总能自己撞上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本王觉得,你不是那样的蠢人。”

    “我只是爱钱。”

    解挽衣笑了一声,这回他是相信了,这世上有这样机灵聪慧,却偏偏总是为钱犯蠢的人的存在了。

    “既然你这么爱钱,本王府里,又有的是钱。”解挽衣利诱道,“那么——做我王妃如何?”他先前说不出这样的直白,但眼下,他想让金珠子常伴身侧,似乎也只有给他名分这一条途径了。

    “要陪你睡?”

    解挽衣被他的直白弄的一怔,而后笑道,“自然,还是夜夜都要陪本王共寝。”

    “那我能出王府吗?”金珠子像是真的在考虑。

    解挽衣抱紧了金珠子的腰肢,“怎么,你又要跑?”

    金珠子答,“只是偶尔无聊,想出去走走。”

    “本王可以陪你去。”

    “那王爷有多少钱?”

    解挽衣也正色问他,“你要多少。”

    “我虽然不是名妓,但长相周正,睡一晚,起码也要一百两吧?要是王爷粗暴些,弄伤了我,又要一二十两银子去看大夫,我喜欢来去自由,做了王妃之后,就没个自由了,就这,一天也得给我个二三百两做安抚。还有,我在外头时,每个月少说也有千两纹银进账,在王府里,肯定没有法子再赚那些钱了,还要王爷贴补给我。”

    解挽衣听的扶额,这数目粗看起来不算什么,但他在心中一算,即便是整个王府的钱财加起来,怕也不够金珠子要的,“本王怕是做了皇上,才能应承你。”

    金珠子笑嘻嘻的,“所以,王爷要找王妃,还是另找他人吧。”

    解挽衣当金珠子就是为了推诿才这样说的,毕竟人求财,不过为了富贵荣华,嫁给他做王妃之后,富贵荣华自然不必说。那多来的那些钱,金珠子又能做什么呢?

    “若本王给得起你这么多——”

    “那我就是王爷的人了。就是天上有人召我去做神仙,我也不走。”

    他这承诺,当真是诱人的很。

    只——

    “王爷。”门口忽然有人叫他。

    解挽衣卷开帘子,“怎么了?”

    “宫里有人,召你过去。”听到这一句,解挽衣神色就沉凝了下来。

    “知道了。”他娘亲昨日才下了葬,宫里忽然派人来召他,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抑或是……解挽衣不愿再往下想。

    “哎——”

    “王爷还要我做王妃吗?”金珠子眼巴巴的望着他,只他说的话,不像是对心爱的人说的,而是问人,愿不愿意将银子给他。

    “本王先入宫一趟,也正好思索思索,你值不值当本王花那么些银子。”解挽衣此时说这一句,也只是想将他留下来。

    “那我就在王府里等着了。”

    解挽衣起身着衣,回过头,望着金珠子,心中又生出一种惴惴之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要失去金珠子,还是自己要遭什么祸事,便倾身过去,吻了金珠子一口。

    “这一回,不要走。”

    他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他只盼着自己喜欢的,不要再弃他而去。

    ……

    金珠子在王府里左等右等,解挽衣还没回来,罹决便先来了。罹决回来,看到屋子里的信,便知道金珠子到哪儿了,只是他来了,看到的却是金珠子坐在一堆金子里发着呆。

    “大侠,你来了?”

    “嗯。”

    金珠子没有让罹决带他走,反而是愁眉苦脸的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

    金珠子没说话,反而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继续发呆。

    “走吗?”罹决问他。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金珠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当初在花楼里给人做小厮,便是想赚钱,后来捧了花魁,也是想赚钱,但赚的这些钱,到现在还不够。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解挽衣让他做王妃的事,他也想了想,他想要解挽衣的钱没错,但不愿意被他困在府上,成了脔宠之流。

    罹决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怎么了?”

    金珠子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动静,金珠子以为是解挽衣回来了,推罹决躲起来,不想门开了,竟然是几个官兵,他们一看金珠子,招手便道,“来人,将他这反贼,也捉拿起来!”

    反贼?

    几个官兵上前的时候,房梁上的罹决纵身跃了下来,杀了逼近的二人之后,带着金珠子翻窗遁走了。一直到逃出解王府,金珠子都有些懵。好好的,他怎么成反贼了?

    罹决不在意那些,只对金珠子说,“我出去打听到,魔教已经将江湖上的几大世家都挟住了,现在找你的人,比先前还要多。”

    金珠子拧眉。

    “我们要离开京城,只能再去昭月城避一避了。”

    金珠子还记得昭月城的凛冽寒气,打了个哆嗦,道,“大侠,我们还是现在京城呆着吧。”

    “嗯。”罹决会说出来,自然也是为了问金珠子的意思。

    金珠子离开王府几日之后,京城里解挽衣谋反的事,便传遍了京城。张贴出来的皇榜说,解挽衣早有谋反之心,在他府上,还搜出龙袍兵器一类。这样的说辞,金珠子都不信,更别说那些与他结识的文人了。只是上头的人,已经将解挽衣拿下了,现在贴张写的莫须有罪名的皇榜,也只是为了堵住百姓的嘴罢了。

    ……

    皇宫。

    只头顶透的出一线光明的地牢中,几个狱卒正在交头接耳。

    “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拿解王爷?”

    “是有人上书,说解王爷,不是永乐王的儿子,而是反臣楚旭飞的独子。”

    “这……皇上信了?”

    “信,怎么不信。早年那楚旭飞,不也没定罪,便被处死了吗。宫里的主子,都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的。”

    二人正说着,头顶掠过去了一道黑影,二人抬起头,只见到铁窗上的凄清月光。他们以为是看错了,提了提腰间的佩刀,走去地牢他处继续巡逻去了。

    他们走之后不久,两道人影,劈开头顶的铁窗,跳了下来。

    关在地牢中的解挽衣,正困在梦魇中,眼中循环往复父母横死时的场景,他本就病着,现在想到这些,更是心中绞痛难言。

    “解王爷——”

    “解王爷——”

    梦中出现了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耳边,竟也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解挽衣挣扎的睁开眼,侧过头,正见到金珠子扶着地牢的铁栏望着他。是梦,还是幻?

    这死牢里关的人并不多,金珠子找他也轻易的很,只是在他看到,解挽衣惨白脸上的涔涔冷汗时,便又有些不敢认他。

    罹决斩断了铁锁,让他进去了。

    金珠子走了进去,他提着手中一柄不知道从哪里顺过来的宫灯,提着,照亮解挽衣的脸。解挽衣被那光亮晃了一下眼睛,却并没有移开视线。

    “解王爷让我在王府里等着,自己怎么先进死牢来了?”金珠子看他两眼无神,脸上又有许多冷汗,有些傻了的模样,就提着灯,在他眼前晃了晃。

    解挽衣眼中生母被斩首的样子,还在眼前,他一下情绪崩溃,扑到金珠子怀中痛哭起来。金珠子猝不及防,被他这一下,扑的险些趔趄在地。

    在他面前,解挽衣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像他这样失态,金珠子还是头一回看见。

    解挽衣虽然是个青年,但上辈子隐忍太多,此番午夜梦回,哭的几乎昏死过去,“别走,娘亲——别走!”金珠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清醒过来。

    只他清醒了,不仅没有松开金珠子,反而抱他更紧。一旁的罹决看了,目光都沉下几分。

    “你知本王已经沦为反贼了吗?”

    “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过来?”

    “王爷不是说思索思索,我值多少银子吗。”金珠子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在王府左等右等,没有等回来你。只好自己混进宫来问你了。”

    “本王若有一万两,就拿一万两来买你。若有十万两,就拿十万两来买你。”解挽衣声音虚弱,却也温柔,“只可惜,这一回,本王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金珠子道,“王爷也不是一无所有——我看,王爷这手上的佛珠,就值钱的很。”

    解挽衣低头看了一下,这佛珠,是他本来命巧匠给容王妃制的,只是她死了,这东西便又回到了他身上。

    现在金珠子要要,他伸手便摘了下来。

    金珠子看了一眼,就收回怀里,“我也给我这个,我也不能白要不是?我现在就救王爷出去。”

    解挽衣摇头,“我出去,也是朝廷的钦犯。与其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我要是个文人,我要赞王爷气节。但我是个俗人,我就只能说王爷是个驴脑子。”

    解挽衣抬眼看他。

    “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

    “什么都会有?你可知我要的是什么。”若他只要一世苟且偷安,自是简单的很。

    “王爷要报仇。”

    解挽衣一顿,看着金珠子的目光都凝住。

    “前些日子,我去了昭月城,路过一个武王庙。王爷猜猜,我在武王庙里,看见了什么?”

    “你知道了。”金珠子总是这样聪明。这也是他喜欢金珠子的一点。他养父母皆教养他凡事隐忍,不可出头,他自己也这样约束自己。但亲生父母惨死,他又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恨?

    “王爷还是跟我走吧,兴许,丢了王位,能争个皇位回来呢。”

    解挽衣摇头,“我手中什么也没有,要报仇,也只是下辈子的事了。”

    “不,王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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