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 街上的行人都比以往多。金珠子穿着厚厚的衣裳,手上捧着些炒熟的干果, 左顾右盼着,“今年看起来比去年还热闹。”
罹决没有过过元宵佳节, 走在路上, 与周围欢庆的气氛不入。
“大侠, 等一等——”
罹决停下脚步, 回过头, 见金珠子站在一排灯谜旁。
“怎么?”
金珠子猜了个灯谜, 赢了个花灯回来,因为还没到晚上, 花灯里的灯芯还没有点亮, 他提着花灯, 递给了罹决,“给。”
罹决伸手接了下来,却不明其意。
“有个传言,说是闹元宵的时候,地下小鬼也会跑出来。那时候提一盏花灯在手上, 便能叫邪祟不侵。”这还是别人和金珠子说的, 今日他又说给罹决听。
罹决向来不信这些, 但金珠子递过来, 他还是拿在了手上。
暮色开始四合, 四周热闹的气氛, 却分毫没有减弱。金珠子吹亮了火折子, 要将花灯里的灯芯点亮时,忽然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他抬起头,见京城郊外的一处山林上着了火。那火势极大,烧起来,半边夜空都是滚滚的浓烟。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周围尽是行人的议论。
灯芯一下子点亮了,莲花样式的花灯,一下子映出绯红的桃色。
……
山林起火时,解挽衣已经赶到了山脚下,他见起火的方位,当即下了马车,牵了仆从的快马,一路往山上狂奔而去。等他到了起火的地方时,火势已经被扑灭了,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正打了井水前来灭火。
解挽衣环顾四望,见几个尼姑庵里的小尼正守在寺门前。
他见她们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似的。
“师太——”
因为解挽衣经常过来添置油钱,所以明华庵的庵主也认识他,“解王爷。”
“不知庵里如何会起火?”
庵主摇头,“这……我也不知。我与几个弟子下山布施,回来便见到庵里火光冲天。”
“那我娘——”解挽衣连忙又改口,“静心师太,现在在何处?”
“静心她……”
庵主还未说完,前去灭火的官兵,已经抬着一具尸首出来了。尸首用白布盖着,垂下来的一只手,已经烧成了一副枯骨。那枯骨的手腕上,正挂着一串象牙串成的佛珠。
这佛珠是解挽衣送的,他怎么会不认识?
抬着尸首出来的官兵,也没想到一人会忽然冲上来,他们先是要呵斥,但看到那人面貌之后,转而慌张行礼,“见过解王爷!”
解挽衣并不看他们,只怔怔上前,将那覆在尸首上的白布揭开了一块。
白布下的尸首,已经烧的面目全非。
“解王爷?”官兵见解挽衣看着那具烧焦的尸首,一言不发,忍不住问了句。
解挽衣握着那人串着佛珠的手掌和胸前写着‘永乐’的玉佩,忽然跪倒在了地上。官兵正不知如何处置的时候,看到了慌慌张张赶上山的官员。
因为火势熄灭,天色也有些暗,他上来没看见跪倒在地的解挽衣,而张口就问庵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容夫人呢?!”事关皇命,他哪里敢弄出什么闪失,“快去找容夫人!在本官没有查清楚之前,她若出什么闪失,本官让你们统统下大牢!”
解挽衣也听到了他所说,他五指握紧,沉声问了句,“知府大人要查什么?”
知府这才看到跪倒在地的解挽衣。
“解……解王爷?”
解挽衣心中悲痛至极,听这知府言语,又觉得有内情,便逼问道,“知府大人想查什么?”
知府也没想到,自己只将那容夫人叫去几次,还没有问出所以然,就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又遇到了解挽衣逼问,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下官只是……只是……”
解挽衣抬起头来,因为天色晦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知府听他声音,就没来由的觉得心惊,“解王爷,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下官……”他忽然想起,公公是让他暗中调查,就又马上噤声了。
“奉命?奉谁的命?”解挽衣一改往日温柔儒雅的模样,声音沉的如一潭死水,“谁让你有胆子,连本王的娘亲也要查?”
解挽衣已经走到近旁,这时,他方才看清解挽衣的面色。
他神色便已有几分凶狠戾气,眼睛周围,更是红的厉害。
知府往后退了一步。解挽衣的神色,要杀了他一般!他此时,已经不敢再考虑其他,只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解释道,“还请解王爷息怒!此事与下官无关!下官也是方才听闻此事——”
看着知府诚惶诚恐的神色,解挽衣逼近的动作,也就此顿住了。
他心里清楚,是谁让他来查这明华庵。他甚至也隐隐猜得到,那个人想让他查明什么。
正是因为他猜得到,才会感到如此的无力。
山上茫茫一片烟雾,京城中,却是灯火璀然。解挽衣站在山腰上,往下俯视一眼,见那巍峨皇城和热闹的街景,眼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一片鞭炮声中,金珠子捂着耳朵,牵着罹决的手,到一个摊贩摆着的桌椅前坐了下来。
“老伯,要两碗元宵!”金珠子几年前也在这里吃过,那时候他是和姝宁一起。只是后来姝宁得了富贵,就不与他来这样的苍蝇馆子吃东西了。
“好嘞——”
金珠子看老板下了元宵进锅,牵着罹决在一个长凳上坐了下来。
“今天是元宵佳节,这顿元宵就当是我请了!”金珠子将这两文钱一碗的元宵,说的像是价值千金的燕窝鹿茸一般豪气。
罹决还是头一次过这元宵佳节,历年这样的节日,他大多都是孤身一人。
元宵上来了,热腾腾的一碗。金珠子推了一碗到罹决面前,而后掰了筷子给他,“这个只有元宵节才吃的到,很甜的。”
罹决接过筷子,看金珠子呼出一口气,吹散腾腾热气,咬了一口绵软的元宵。
“快快快,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罹决依言,从碗中舀了一个元宵出来,送到了嘴巴中。
“好吃吗?”金珠子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罹决与他在一起,尝试了从前许多没有尝试过的东西。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砰砰砰——”
四周的笑闹声,和头顶炸开的烟花一起散落下来。
“刚才,你写了什么?”罹决问他刚才挂在树上的那块木牌上写了什么。
“啊?”金珠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当然写我最想要的东西啦。”
“最想要的——”罹决喃喃,“你想要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罹决低下头,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元宵,“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吗?”
“试试嘛。”
罹决看了眼金珠子,站起身来。
“大侠?”
罹决说,“我回去一趟。”
金珠子哑然失笑,正要追上去,却被老板叫住,不得已折返回来,掏钱结账。等他结完账找到罹决的时候,他正站在那一棵挂满红绳的树下,仰头寻找着什么。
树上早已挂满了数不清的红绳,红绳上系着的牌子,风一吹,就绞缠在了一起。
罹决手上,也捏着一块木牌,木牌的红绳绕在他的指尖。金珠子一脸调笑的走近,“哎呀,刚刚让你挂你不挂,现在还偷偷跑回来挂。”
罹决找不到挂的地方,看树顶还有位置,就一个纵身,将木牌挂在了树顶。
旁人看的咋舌。
“写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罹决用刚才金珠子说的话搪塞他。
“不说就不说。”金珠子假装生气的抱住了手臂,罹决从未哄过旁人,以为金珠子真的生气了,便上前认真的同他道,“写的是你。”
“……”
街景繁华,落雪如絮,罹决提起花灯遮挡一下,而后倾身一吻,落在金珠子的额头上。
“我最想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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