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熄灭,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凤眠听到马嘶声, 惊醒过来,睁开眼,见金珠子与罹决, 正在外面牵马。
凤眠起身走了出去。
“凤公子醒了?”金珠子手上捏一把湿漉漉的草,正在喂马。
“你们这是要走?”
“对啊,趁着天放晴还是抓紧赶路, 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了。”那马吃了金珠子的草,又拿喷着热气的鼻子,凑近了金珠子的脸颊, 金珠子推了一把,它就打起响鼻来。
凤眠如今只带着几个忠仆逃了出来,后又有魔教追兵,之后的路只怕是千难万险。
“走了。”罹决说。
金珠子将马匹吃剩的青草丢在地上, 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凤公子后会有期。”
凤眠也不想拖累他, 看他要走, 便也只是一拱手, “后会有期。”
目送金珠子的马车离开之后, 凤眠身后走出一人,“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凤眠应声道, “走吧。”
……
因为他们昨夜是徒步逃来这里, 现在下了一夜的雨, 路上湿滑是不必说。当凤眠踩了一脚的泥泞,拨开面前滴水的树叶,钻到官道上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站在马车旁的金珠子,抱着手臂望着他,“巧啊,凤公子。”
巧?从破庙到官道,只有这一条路。
金珠子拍了拍马背,看了一眼凤眠一众人脚底的厚厚污泥,“凤公子这是要往哪去啊?”
“鹤壁。”
金珠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在旁人以为他要说出点什么来的时候,他语气一转,“不顺路。”
凤眠知他秉性,也不觉意外,“既然不顺路,那各走各的就是。”
他身旁的人劝他一句,“公子,若能得罹决护佑,这一路我们便不必再担心魔教……”
凤眠一抬手,拦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金珠子这种耳目聪敏的,当然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如今正是清晨,周遭雾气都还没有散去,官道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凤眠一行人,昨夜为甩脱魔教的追踪,将马匹全都丢弃了,现在都是步行,但凤眠伤势,又势必需要一辆马车不可。他们站在道路旁,就是在等待过往马车。
“哎呀,我看凤公子这把宝剑不错啊,镶金嵌玉的。”
凤眠那是贴身的宝剑,虽不比江湖上盛传的神兵,但也算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
凤眠忽然明白,金珠子等在这里没有离开的原因了。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凤眠看金珠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佩剑,将其从腰上解了下来。
金珠子明知故问,“什么交易?”
“你送我去鹤壁,这佩剑就给你。”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凤眠承认金珠子市侩,但眼下没有别人比他更可信了。
“哎呀,那我岂不是要跟魔教做对!”金珠子声音夸张,“这么危险的事——”
凤眠也只是试一试,见金珠子这么说,便以为他不愿,就要将佩剑收起来的时候,就听金珠子道,“要加钱。”
凤眠没想到金珠子真的会应下来,“可以。”
“凤公子真是财大气粗,都不问加多少。不过嘛,我喜欢。”金珠子跳上马车,拍了拍车壁,“上来吧,凤公子。”
……
马车并不算大,方寸空间,坐几个男子已经算是有些拥挤了,但此刻,凤眠也顾不上这些。
“等到了城镇,换一个宽敞点的马车。”金珠子道。
凤眠没想到金珠子会出钱,他还以为这个小扒皮,会就这么对付到鹤壁去了。
“凤公子你看,我都答应送你去鹤壁了,你是不是应该出点钱换个马车,那样我们坐着也舒服些?”
凤眠心道,果然如此,这小子从来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只是,他出行匆忙,哪里顾得上带什么金条银票?
金珠子体贴的很,“凤公子没带现银,我先垫着也行,不过以后还的时候,要付利息。”
凤眠是习以为常,但他身旁的人,却十分不满,“休要得寸进尺!我们公子都已经答应将剑给你,你——”
凤眠知道去鹤壁道路迢迢,哪怕魔教不追缉他们,路上还会有许多花钱的地方。金珠子答应垫付,还一路护送,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助力了。
“你将欠条拿来,我写就是。”
金珠子美滋滋的抽出一张纸,刷刷两笔写完,递到了凤眠眼前。凤眠签上大名,按上手印就丢了回去,金珠子连着纸笔,一起收进怀里,“哎呀,我做了这么多次生意,还是凤公子出手最阔气。”
听金珠子夸赞,凤眠实在是哭笑不得。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金珠子一愣,掀开车帘准备问外面赶车的罹决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看见四五个穿着大红宽袖的男人,应声倒地。
“大侠,怎么了?”这些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金珠子都不知道。
“有几个拦路的,已经处理掉了。”罹决道。
金珠子回头看你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影,血迹从他们身下蔓延开。
马车里的凤眠,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遇到了金珠子与罹决,有罹决在侧,这一路能省掉很多的事了。
……
丹阳城中,已经是翻天覆地,本来执掌丹阳城的几大武林世家,皆已被一夜兴起的魔教打压。原本隶属于青逆门的商会,破云楼的剑阁,都已经在门外挂上了魔教罗刹的标志。
造成这一切的人,此刻正在破云楼的铸剑台前。
这铸剑台的铁水中,熔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宝剑,相传这是魔教教主的佩剑,当年正邪两道大战后,他的武器便被擅长铸剑的破云楼捡去,熔于铸剑台之中。因为铸剑台中铁水凝固,这一柄宝剑完全嵌入其中,人力难以拔出。
“点火。”
“是!”
手足皆被铁链束缚的破云楼门人,被迫点燃铸剑台,让那铁水融化。
黑色的铁水,渐渐变成了锈红色,灼人的热气也腾腾冒了出来。
站在铸剑台前的男人,等那铁水全然融化之际,伸手进去,握住那一柄剑的剑柄。此刻那铸剑台四周的温度应该极高才是,冲天热气,掀的这男人衣衫纷飞。
在他拔出这柄宝剑的时候,天上落下了一片翎羽。只是这片羽毛,还没有落进滚烫的铁水中,只在半空就烧了起来。
这站在铸剑台前的男人不为所动,握住剑柄往外一拔,啥时间尘封数十年的剑身,带着迸溅的火花重现于世。
四周教众拜倒,高呼恭贺之声。
握着剑的男人,等到剑身冷却之际,以手指轻抚。神兵不愧是神兵,在这铸剑台里封了这么久,饮血之后,便又显出当年大杀四方的凶戾之气。
“好剑。”
“教主——”
暂时没有找到称心剑鞘的男人,只将这剑提在手上。
“红绫护法回来了!”
随着他声音落地,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寒啸看了他们一眼,“我让你们去抓那凤擎的儿子,他人呢?”
那对男女一齐拜倒下来,“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教主责罚!”
办事不力?
“哦?你们二人,都抓不住一个重伤的小子吗。”铸剑台上火花四溅,这黑衣黑发的男人,就站在这一片火海之前。
他在教众面前积威已久,只一声质问,面前男女就面如土色。
“回教主,那凤眠寻求到了帮手,属下……属下不敌,反被他打伤。”女护法说着,就按上了被罹决打伤的肩膀。
寒啸瞥了她一眼,望向他身旁的男护法,“帮手是谁?”
“回教主,是失踪已久的罹决。”
罹决?寒啸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不追问其他,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他身旁,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教主问的太过奇怪,二人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
“嗯?”前些日子他忙着部署,便放过了那个从他眼皮子下逃走的小骗子。
“有。”红绫隐隐约约记得,在罹决关上破庙大门时,她看到里面有道白色的影子,看模样,似乎就是个少年。只是当时她一心只想捉拿凤眠,没有多想。
抓凤眠,也只是想斩草除根,让那凤擎老儿,也体会一下丧亲之痛,但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更在意的目标。
“来人——”
列于铸剑台下的数十教众齐齐往前一步,听候他的吩咐。
寒啸本想下令,派出一批人手将金珠子抓过来,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改了主意,“将罹仇叫过来。”
之前没功夫管他,如今他已经将丹阳踩在脚下,可以好好的陪他玩了。
隐于面具后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
远在通往鹤壁的驿站中,同马商讨价还价的金珠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感觉这么冷。”金珠子仰头看了一眼灿烂阳光,抱着手臂打了个寒战。
同他还价的马商,已经收了他的银子,将几乎是赔本卖出去的骏马交给了金珠子。金珠子只当花了凤眠的钱,他在背后编排自己,揉了揉鼻尖,就将缰绳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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