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余慧心当然有此打算。
她从一个离婚率逐年上升、天天接受反婚宣传的世界到来,怎么可能接受现在这种婚姻状况?只是先前余七巧都自降为妾了,一副对王腾宗不离不弃的样子,自己答应得太爽快会不会惹人怀疑?
陈氏见她有所意动,估计她经此一劫已经伤透了心、不想再留下来,就再接再厉地讲道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别人家过不下去了都尽量和离,免得伤两家人感情。这王家倒好,开口就是休妻,说到底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既如此,你留下来干什么?还当妾?当妻的时候尚且欺你辱你,等你成了妾,更不知道怎么作践你!慧心,听嫂嫂的,咱们回家去,将来重新嫁个会疼人的。再不然,你就一辈子留在家里,阿爹、阿兄和圆圆养你一辈子。”
本朝并不要求女子守节,用后世的话说是“不提倡、不反对”,结婚主要看门第出身,是不是结过婚放最后考虑,所以二婚女子多的是。余七巧生母已亡,继母就是寡妇再嫁。余七巧若是和离回家,照样是抢手货,只不过抢她的人里没有读书人了。但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或不甚富裕的农夫,不是过得更自在?
“好。”余慧心答应了。
陈氏还待再劝,没想到她应得这么爽快,反倒是噎了一下,忙问:“你当真?”
“我回家去,嫂子疼我。”余慧心殷殷地看着她。
“我自然疼你啊!”陈氏激动不已,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没你在家,我都找不到人说话了。”
“以后我天天陪嫂子说!我不嫁了,让你夫君和儿子养我!”
“本就是应该的,还要你说?”陈氏嗔怪。
……
次日晌午,余慧心又叫红梅打开门窗,最好是将冰也搬来。
红梅说什么也不干了:“少夫人你就别作践自己了!先前病成那样,好不容易好了——”
“你想想——”余慧心打断她,“是不是我叫你开门窗之后,我才一日比一日好的?”
红梅愣了愣,伸手堵住耳朵:“我再不要听你的歪理了!”
余慧心无奈,想自己去关,红梅马上叫外头做粗使的丫头进来,几人合力将她扛回了床上。
余七巧这身体本就虚弱,余慧心连单独的红梅都打不过,更何况劲更大的粗使丫头——还来了俩!
她躺在床上大叫:“反了反了……”
“少夫人少夫人——”外头传来一道童稚声。
叫阿春的丫头说:“是斤丫。”余七巧陪房家的闺女,只十岁,做不了大事,就安排在院门上报信儿。
有人来了,红梅等人赶紧将余慧心松了。
余慧心坐起来整了整衣服,两个粗使丫头退了出去,将斤丫叫了进来。
斤丫没敢来榻边,隔着屏风道:“少夫人,咱们娘家老爷和少爷来了!”
“现在在哪?”余慧心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昨日陈氏离开时说要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来谈和离。
斤丫说:“去老夫人那边了。”
“那我等等吧。”余慧心淡然道。
过了一刻钟,斤丫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压低声音道:“老爷和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自然是崔氏。
余慧心刚换了衣服,准备迎接余老爷和余大哥,闻言马上叫红梅来给自己脱了,再将身上的钗环首饰一扯,就病恹恹地躺回了床上。
做完这些,外头传来了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
余慧心眼一闭,想了想空调、外卖、卫生巾,整个人就忧愁得不得了;再想想火锅、网购、痒痒鼠,眼泪就下来了,整个人简直痛彻心扉。
余老爷和崔氏进来,就见她躺在床上淌泪。
余老爷身形偏胖,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是个老好人。老好人见了闺女这番模样,仿佛天要塌了:“我的儿呀!你这是做什么想不通,一个人在这里伤心?”
“阿爹……”余慧心睁开眼,哽咽地叫了一声,接着才看见崔氏,顿时脖子一缩、嗫嚅地叫道,“阿娘……”
崔氏顿觉嗓子眼被掐住,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她前两天就听说余七巧好转了,现在认定了对方是在惺惺作态。只是余七巧从前乖觉,突然使起了手段,让她无所防备。
“回家!咱们回家!”余老爷急得跺脚。
崔氏看着余慧心,压下心里的不耐:“你父兄想你和腾宗和离,你自己是什么主意?”
余慧心低着头:“我愿意跟父兄回家去。”
崔氏的手紧了紧:“你前几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阿娘和郎君不曾说和离,我心里乱,自然也想不到……”
“那好吧!”崔氏赶紧打断她,再由她说下去,好像是王家故意在算计她什么一样,“等腾宗回来,就让他写放妻书给你。”
余慧心被休、降妾、和离,对她来说并无太大差别。
降妾虽得一份嫁妆,但王家也不能尽占,被人知道了不好,反而是留她在家里会惹新媳妇不快。和离算是理所当然,只是崔氏心里不爽——一个下贱商户,只有被休的命,凭什么和他们谈和离?只是现在,余慧心刚刚怀过孩子,七出都奈何不了她,细究起来反倒是王家理亏,崔氏也就遂了他们的愿了。
“亲家你劝着七巧一点,别让她太伤心了,我前头去看看腾宗几时回来。”崔氏忙不迭地走了。
余老爷越看余慧心越心疼,捶胸顿足地哭起来:“我的儿呀——本以为给你找了个好婆家,你却被搓磨得不成样子,我怎么对得起你阿娘呀——”
崔氏还没出院子呢,闻言差点绊倒。
余慧心也哭,直到外头传来红梅的声音:“还不快给老爷、少爷烧茶去?”
余慧心知道,这是崔氏走远了,立马收住眼泪,秒变平静脸:“我没事,已经大好了。”
余老爷还在摧心肝一样难受:“你还骗我?快!收拾东西!等王腾宗那小子回来,咱们拿了和离书就走!”
“别。谁知道他几时回来?再说我还要清点嫁妆呢,今日肯定办不完,会误了宵禁。”
余慧心坐起来,让红梅给自己披了件衣服,对着父兄笑了笑,一看就精神十足。
“我刚刚那是故意的,阿……”这时候还要叫崔氏“阿娘”,她叫不出口,“老夫人要是见我好好的,怕要拿捏我,事情就不好办了。”
余老爷呆呆地望着她,余大哥也讶然,不过两人都很快接受了这种设定。
说实话,余七巧以前是不是这种性格,他们不太了解。反正她不是傻子,在家的时候也算活泼,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而且余家女人都不简单——余大哥天生平庸,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是做生意的料,现在家里的生意多靠陈氏拿主意;余老爷前后两任妻子都麻利,大女儿余美人就不说了,要不是死得早,余老爷现在怕是封爵了。
所以余慧心只是装个病、装个哭,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懦弱!
余大哥就心疼得不得了:“你看你在这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是王家太欺负人,何须如此?他的妹妹命好苦……
“所以我要跟你们回去了。”余慧心幽幽地说,又表现出几分柔弱来。
余老爷和余大哥立即心疼起来,争先恐后地安抚,许了好多诺言,无外乎回家了什么都随她,要再嫁就再嫁,不嫁就算了,留在家里更好,谁家能有自家好。
余慧心还担心和他们相处不好,现下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两人走后,她马上叫红梅拿嫁妆单子出来。
红梅打开床尾箱架上一个箱子,在里面取了个锦盒捧给她。
余慧心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红的、白的写着黑字的纸。她仔细看了看,发现除了器具、首饰之类的物品,还有田契、房契、卖身契!
这余七巧是个富婆呀!
仅良田就有九十九亩,还有九间铺面——京城有三处集市,她每处有三间,另外还有两套宅院。
余慧心根据余七巧的常识性记忆分析,两套宅院都在不错的地段,其中一套还在权贵区——这是余美人给的添妆,估计从皇帝手里要来的。余七巧当然住不了,都租出去了。京城的租房极其紧俏,特别是靠近权贵区,基本都是外地来京的官员需要。
换在余慧心的时代,这余七巧等于在北京城拥有两套豪宅,CBD商圈九间商铺,郊区还有九十九亩私人地产!
余慧心光是想想就心肝颤了,这么有钱,还要什么老公?
她捧着房契、地契来来回回地看,这上面都是繁体字,虽然上辈子自带简繁体转化基因,认起来不难,但也有生僻的。她将这几个生僻字琢磨出来了,再看下去连那认识的都变得生僻了,仍然舍不得放下。
红梅见她这样,惊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都要走了,她也懒得叫少夫人了。
“没有。”余慧心揉揉眼,将房契和地契放下,又看起其它东西来。
卖身契她没什么兴趣——买卖人口不符合她的三观啊!但在这个时代,显然是极其正常的事。余慧心只看了看有哪些人,将之与记忆对上号。和离之后,这些人作为她的私有财产也是要带回家的。
最后,就是普通嫁妆了。这些都是日常用品,一样一样列清楚了,为数众多。
余慧心说:“咱们点一点。”
“小姐,你别累着自己。”红梅忧心地说。
“不累。”
余慧心知道,这里面不少东西都给王家用了,散落在王家的各个角落。余七巧命都没了,她当然不能做主大方,该是余七巧的,都得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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