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斜倚在榻上看书,看的是今年的历书,由此她知道这是盛朝永兴年间。
她虽是理科生,也知道历史上是没有这个朝代的,所以她穿到了一个平行时空?
她到这里七八天了,刚开始身体不太好。这身体刚刚小产,她很担心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没看原身都一命呜呼让她钻空子了吗?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养着。
这两天,她感觉好些了,也因为成天躺着太无聊,就开始了解自己的处境,并计划将来。
原身的记忆她已经理清楚。一个古代女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刚刚十九岁——还是虚岁,经历的事情十分有限,倒不怕遗漏什么重大信息。
然而,这个十九减一岁的女孩子,在现代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在这里却已经结婚三年,还刚刚流了产。
根据记忆得知,原身十六(-1)岁结婚,新婚之夜就……
这年纪在现代得送新郎官最高死刑了。
余慧心忍不住在心里大呼了两百遍社会主义好!
……
原身“余七巧”,是商户之女;丈夫王腾宗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人才济济,自己也考取了功名。
古代士农工商,身份有别,读书人大多瞧不上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余七巧和王腾宗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也能通婚,用现代话说是越级碰瓷!
可余七巧何德何能碰了这么大的瓷呢?
因为她有一个姐姐,有幸成为当今圣上的美人。
余家大姐是被微服私访的皇上相中的,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马上给娘家人谋起福利来,先是给弟弟看了门亲事——越星际碰瓷,到了余七巧这里已经算常规操作。
王腾宗的父亲早亡,其母崔氏拉拔一儿一女长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有出息、重振王家门楣。王家传承数百年,也曾鲜花似锦、烈火烹油。可自从本朝开了科举,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就大多风光不再,不管祖上出过多少高官,在本朝想为官都得去考试。
王腾宗的父亲倒是轻轻松松就中了,官至从五品大理寺丞,还不够给崔氏请诰命,一病死了。顶梁柱一倒,王家就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衣食,祖上留下的东西当了不少,日渐清贫。
本来,王寺丞有位同窗,如今已是正三品御史大夫,一直对王家母子多有照料,还亲自教导王腾宗功课。他有位千金和王腾宗青梅竹马,两家也有意向结亲。崔氏觉得,有这位亲家相帮,王腾宗的仕途也算稳了。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余美人!
余美人再怎么说也是君,王家没胆子反抗。万一她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就不止是余美人了!
再者,余七巧有个姑父,出身寒门、一贫如洗,赶考时得余七巧爷爷支助盘缠。事后,余爷爷提出结亲,姑父不愿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就答应了。至余美人给余七巧相看人家,姑父已经做到正四品的户部侍郎,且背靠宋国公府,前途无量。而他做到这个位置,余家为其花费的钱财可不少。
王家只有一屋子的书和几件还没当掉的文雅之物,想拿钱给王腾宗打点仕途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余家这样的亲家,倒正好补了这个缺点。
而余家大哥越星际碰瓷来的老婆,出自另一座国公府——赵国公府。虽然是旁支庶女,但也不是余家可以妄想的,也只有皇帝的小老婆才搞得出这种骚操作。
在王家看来,国公府肯定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就算如此,只要成了姻亲,他们也可以扯虎皮拉大旗。
如此一条条、一桩桩,王家觉得娶余七巧虽然脸上不好看,但好处还算实在,就被逼无奈地答应了,当然心里还是憋屈得很,觉得他们虎落平阳被犬欺。
新婚前三月,余七巧和王腾宗还算甜蜜,但也仅仅是这三个月。
在两人成婚三个月后,余美人病故。这还不算什么,紧跟着来的平淡婚姻生活只当是热恋期已过。
半年前,宋国公涉嫌谋反,全府被抄被斩。余七巧的姑父因为提早两个月犯了错被贬出京,反倒没有受牵连,但想起复也无望了。
这时,王家决定休了余七巧,理由——无子!
余七巧自是不愿。
被休回家多丢脸?她无颜面对父母兄嫂,就算真过不下去了,也该选择和离。虽然和离也会难过,但她的确没给王家生下一子半女,他们要她走,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留着。
可王家开口就是休妻,那天还是七巧节,她的生日。她娘家来了人,王家没事人一样给她庆生,娘家人一走就说要休妻。
余七巧又惊又怒,一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贴身丫鬟已经请来了大夫,大夫号完脉就道喜,说她怀孕了。
余七巧喜不自胜,马上告诉王腾宗和崔氏,二人也满脸惊喜,对她嘘寒问暖。当天晚上,崔氏还派人给她送了安胎药。
然而,这一碗安胎药下去,她腹中的孩子却流掉了。
孩子没了,休妻又提上日程。
余七巧不想当弃妇,滚下榻跪在地上给崔氏磕头:“阿娘,你不要赶我走——”
出阁前她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在王家待了三年,却充满了自卑和怯弱。
她觉得被休回家折损的不止是余家的脸面,还有赵国公府。赵国公府本就对余家不满,如果家里再有一个被休弃的女儿,余家在赵国公府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念及此,她连和离都不敢。
而且她总想着新婚之初,她和王腾宗有多好。她觉得王腾宗对她还不错,休妻定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为了仕途逼不得已。
所以,她卑微地跪在地上哀求,不顾刚刚流产病弱的身躯。
崔氏不为所动:“你可知道腾宗在官场上有多艰难?你们余家能为他做什么?你懂怎么与那些官夫人来往吗?腾宗需要一个配得上他的妻子、懂应酬的妻子,而不是你!你出门做客都是个笑话,不要让他为难!”
余七巧沉默了良久说:“那我自降为妾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可比王家原本的打算好。她若真的回娘家了,嫁妆也要一并带走,那对王家是很不利的。她自降为妾,令王家觉得两全其美。
余七巧继续躺回床上坐小月子,降妾文书还没去官府办,崔氏就张罗起了去新儿媳家提亲的事。
余七巧知道后,当即吐了一口鲜血。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不断地被嫌弃。她不愿去多想,不愿将丈夫和婆婆想坏了,但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却让她坚信不是她的错。
是王家觉得她没用了,觉得她碍事了,才不想要她的,甚至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余七巧伤心欲绝,紧跟着又发起高烧,一日比一日虚弱,半夜里忽地断了气息,再睁眼,内里就变成了余慧心。
……
余慧心想到余七巧的遭遇,心情暴躁,狠狠地将历书摔在了榻上。
“门怎么又没关?”外面传来一道厉喝声,“要你们干什么吃的?都该发卖了!”
余慧心一惊,掀开被子想跳下床去关窗,可转念一想,说话的人快要进屋了,保不准将她抓个正着。到时候门窗没关就算了,她这个坐小月子的人还站起来了……
她赶紧躺好,又将历书捡起来塞进被窝里。
外面脚步声和关门声传来,很快一名少妇从屏风后走出。
余慧心赶紧挤出一个笑容:“嫂嫂……”
这是她娘家的嫂子陈氏,就是那位赵国公府的旁支庶出小姐。
陈氏气不打一处来:“给你说了坐月子的时候不得打开门窗,怎么每次来你这里都大大地开着?!”
陈氏说着,走近榻边,忽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传来,转头一看,屏风下面居然放着一盆冰!
陈氏简直要炸了:“你还放了冰?不要命了?!”
正巧丫鬟红梅关完了门进来关窗,余慧心赶紧叫她:“快搬出去!别让嫂嫂生气!”
红梅一脸委屈地端着冰走了。明明都是小姐的主意,她劝的时候挨小姐骂,听了也还要挨骂……
余慧心讪讪地对陈氏道:“嫂嫂今日来得好早。”害她门窗都来不及关。
“来得早才好,不然抓不住你阳奉阴违!”
余慧心弱弱地说:“我热……”
陈氏虎着脸:“热怎么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这规矩好没道理!七月天谁不热?怕是我大哥那样的壮年男子都受不了。女子本就瘦弱,若再生了孩子、落了胎,那就更弱了,反倒一点风都不给,怕不是半条命没了?”
“这……”陈氏快被她说服了,可老人家都是这样教的,她又能如何,眼一横便瞪着余慧心,“看样子你大好了,能说会道的。”
余慧心赶紧闭了嘴。
反正她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想真的改变古代人的认知。科学坐月子在二十一世纪都会受阻,何况这里?反正陈氏待一会儿就走,到时候自己再把门窗打开就是。
“我看你今天活泛了不少。”陈氏坐下来。
自余慧心穿越过来,陈氏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因王家从上到下都爱摆脸色,陈氏不好天天来,却也隔天来。所以余慧心乍然如此,她没怎么觉得奇怪,稍觉有异也想不到借尸还魂。反倒是余慧心活泼了,她想说的话才好开口。
陈氏道:“我看你都会说歪理了,大概也想通了。那就和离回家去,别留在这里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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