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看见自家大郎,笑道:“正与你弟妹说话。起初你爹还担心她年少不晓事,怕她不会御下,理不清内务,谁知她恁地聪慧,早就自行将二郎院子里的一干人事整理清楚,于银钱上也十分明白。乃至外面经营上的事,也是略一提点,就通明洞晓了。
“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跟你出去打理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苏缚笑说“爹娘谬赞”。
林大郎早听白露讲了,却露出惊讶之色,将她赞了一番,又趁机道:“从前二弟孤身一人,只顾顽皮,如今既成了家,心性渐定,是不是也该给他置办一份家业经营起来,也免得日后教爹娘担心?”
林员外听大儿此话,不由大感欣慰,捋须笑道:“大郎与我不谋而合。我与你娘早想过,二郎心性若能定下来,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定不下来,便将城北的金银铺子交予二郎媳妇,日后也不怕无所倚靠了。”
林大郎点头认可,又主动道:“我林家铺子不少,田地也有,莫不如再给二弟与弟妹多几分产业……”
林员外摆手道:“我林家家业虽大,也是熬尽辛苦赚来的,大意不得。此事需从长计议——等二郎媳妇将人事理顺,先还是把过继之事办了,此是大事。金银铺子的事,也需你好好向掌柜学几年才敢交你经营。若是行有余力,再谈其他。二郎媳妇,你说如何?”
苏缚本就没觊觎林家产业,自然毫无异议。
林大郎见自己想要刺探之事已然清楚,又深深看了苏缚一眼,方告退离去。
而后,苏缚才向员外爷夫妇道:“今日前来,儿媳本有一事想与爹娘说的,恰好爹娘方才也提起,是以儿媳斗胆,想恳请爹娘暂且搁置过继一事。”
林员外夫妇俱都讶异非常:“这是为何?”
苏缚便将“识得一位名医,或可治愈林二郎”一事徐徐道来,只是瞒了丁泉咚治病的苛刻要求。
林员外夫妇自然大喜,倘若能得亲生骨肉,那自然好过过继来的儿子。
两人连夸苏缚是贤妻旺夫,又道待二郎日后病愈,必定会对她感恩戴德,从此洗心革面,夫妻两个自有过不尽的好日子云云。
苏缚谦逊了几句,又道:“我初见官人便知他并非池中之物,往日只是因伤自卑,一时自暴自弃罢了。如今,他知道了丁神医之事,已是重振精神,想要一展宏图了。”
林员外夫妇又是大喜过望,异口同声的问道:“此话当真?”
苏缚面不改色的答:“儿媳怎敢哄骗爹娘。官人今日不仅帮着儿媳过问了院子里的内务,现下还出去寻找门路去了。”
林员外夫妇细细一想,觉得二郎今日果然有些不同,旁的不说,至少没在林家宅子里寻衅滋事了,也没有喝酒撒野了,倒是听得说他出了门,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林员外不免有些喜滋滋:“你可知他要做什么?”
苏缚摇头:“官人说尚未拿定主意,还待斟酌考量。只是儿媳私下寻思,不论官人想做什么,既有他心生大志,我这个做妻子的理当全力支持,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爹娘准允。”
说着,恭恭敬敬地跪下。
林员外想着苏缚所求无外钱财人力,都是林家有的,便让她起来,又道:“二郎媳妇无需多礼,二郎是我儿子,这回他既愿求上进,我自然欢喜不尽。你只管开口便是,但凡我与你娘能做到的,都可应承于你。”
苏缚郑重叩头道:“儿媳代官人谢过爹娘。”
林员外将她扶起,笑道:“我儿,但说无妨。”
苏缚道:“官人表面顽劣,实有傲骨,是以在此事上,儿媳想请爹娘无论如何勿要插手,任他自由施为。”
林员外夫妇不约而同地怔住:“你的意思是不用林家帮手么?”
苏缚点头:“是,我观官人其实心底并不愿做那二世祖,极有白手起家、开创大业之心。爹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偶尔能够为我们晚辈解疑答惑、指点道路就是,其他的一概不用。”
言下之意,银钱、人力尽皆不用林家出。
林员外有些惊疑不定:“这……二郎能行吗?”
苏缚的眼神温和又坚定:“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请爹娘信他一回。我亦相信,官人便是偶有后悔之时,但得我们坚定不移,官人也必不会动摇的。”
林夫人听得连连称赞:“说得有理。二郎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心眼儿也不少,虽则机灵,也易走歪路,或者就要这个法子才能治得了。二郎媳妇真是个通透的人儿。”
林员外一想觉得也不错。
不管二郎那厮究竟是不是真心要做事的,总之他们二老一个铜钱一个人也不用出,只需由得他折腾便是。
若能折腾出些好处来,自然皆大欢喜,便是折腾不出来——最坏不过与从前一样,也无甚损失。
若是折腾得倒好不坏,他们再插手相助,应也不迟——后生小辈吃点儿苦头,也是有益无害的。
当下,二老欣然应允,为表诚意及决心,立字为据。
却说林大郎走出二老的院子,迎头就碰上了如故。
说碰上也许不妥,如故其实是有意等候在此的,一见林大郎出来,便立刻迎上去,福了一礼道:“大郎君万福。”
林大郎正肖想着苏缚,就见到她的贴身女使主动来说话,心中一动,立时顿足问道:“可是弟妹有事找我?”
如故点头,脸有愧色地道:“是有一事要相烦大郎君。今晨之事,我家三娘子其实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初初进门,只能唯二郎君马首是瞻,却惹得大少夫人不快,后来细细思之,极是不安。
“欲要登门向大少夫人赔罪,却因二郎君不喜,也恐大少夫人误会太深,特先向大郎君赔个不是,也想请大郎君替我家二郎君、三娘子向大少夫人说和说和。
“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若是因一饭之故,惹得家中失和,我家三娘子实在惶恐。还望大少夫人能原谅则个。”
林大郎脱口赞道:“好伶俐的口齿,是你家三娘子教你的么?”
如故口称“不敢当”,又道所说之话皆是苏缚所教。
林大郎便抬抬眉,惋惜道:“话虽说得好听,却太无诚意了罢。”
如故变色道:“我家三娘子诚心诚意,天地可鉴,大郎君何出此言?”
林大郎故作不愉之状:“若真是诚心诚意,怎地不亲自来向我赔礼,却只让你一个下人来打发我了事?”
此话责备之意甚重,如故忙蹲身解释:“大郎君明察,我家三娘子并非有意怠慢,乃是因着员外爷与夫人留人,不能脱身出来,又唯恐拖得久了,大郎君与大少夫人误会益深,才特地遣了如故先行来说明此事,还望大郎君见谅。”
林大郎眸光一闪:“如此,三娘子还要亲自来赔罪不成?”
如故低头道:“这是自然。”
林大郎方才笑道:“不必认真,我只是说玩笑话罢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我做大哥的莫非真要与弟弟、弟妹斤斤计较?今晨之事,白露也有失慎重,回去之后我自然会与她说明。”
顿了顿,又道:“二弟向来放纵轻狂,我也是知道的,日后还要三娘子多多担待。若是有什么难处与不易,请她尽管来与我说便是,我们总是一家人。”
如故应道:“是,如故代三娘子多谢大郎君关照。”
林大郎回头看了一看,见苏缚并无出来的迹象,也未多留,抬脚出了林家宅子。
如故恭恭敬敬地礼送他离开。
待那身影一消失,她就收敛敬容,目露凝重,思索片刻后,抬脚匆匆离去。
小小林宅,各方皆有谋划,各自运筹帷幄。
如今说来,最为悲催的其实应是那万事不晓的林二郎。
更为悲催的是,他尚不知自己已被自家娘子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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