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软刀

小说:就怕娘子要休夫 作者:X射手
    原来白露回去闷了半晌,心生不甘,觉得自己避而不见,倒似怕了那苏缚,遂重新装扮一番,雄赳赳气昂昂的赶过来,要在众亲戚面前杀一杀苏缚的风头。

    若无苏缚在跟前,白露倒也是个美人儿。

    可人与人一比,那真个儿叫气死人。

    说起来,白露身上这一套衣裳乃是从京师锦衣阁做出的新款,名唤青竹揽月,取艾青为底,以竹青色丝线绣竹,劲拔挺直直至腰上,疏影婆娑之侧,再以牙白丝线绣了一弯浅浅的映在水中的月儿。罩在薄似无物的轻纱之下,远观朦胧,风骨不凡。

    白露着了这样一身,腕上又戴一只成色极佳的翠玉手镯,脑后松松挽起,插三支竹筷为簪,整个人端的是风姿飘渺,超凡脱俗。

    苏缚这边,林员外夫妇不是不爱护她,但因着他们着急将人娶进来,田家也无甚嫁妆可以准备,都是林家帮着置办了些东西,便成礼了,是以衣裳饰品都只是清平县师傅的手艺,贵重虽贵重,却谈不上多精致,更不用说别出心裁了,大概就是比寻常人家的要略好一筹。

    然而,两人站在一处,白露却不知为何硬生生地矮了一头,好似跟在苏缚身边的女使丫鬟。

    白露暗自后悔今日不该穿了青绿色的衣裳来。

    苏缚是新嫁娘,一身上下俱是正红色,她往她跟前一站,可不像是衬托红花的绿叶么?

    林大郎却看得十分清楚,原本他也以为自家娘子在清平定是艳冠芳华、风姿无双的,然而看到苏缚,他才知道原来女人的举止还可以如此高贵典雅、大气从容。

    白露不是不美,却如墙角的芍药,虽也迎风招展,但到底比不得牡丹雍容华贵、气镇群芳。

    这样娇艳的一朵花,怎么就给二郎给摘了?

    这两年来,林员外着力扶持他掌控产业,他也养出些掌家人的脾气来。那二郎虽是他弟弟,但每日里好吃懒做、挥霍无度,还四处惹是生非,全由得他劳苦奔波的供养他,林大郎对此已是隐有不满。

    如今苏缚这般的绝色也成了二郎的,他心中的不满便咕咚一声从水底直冒了出来——这林家上下将来都要依靠他林金元了,最好的东西不都该是他的么?

    却说,这边白露并未察觉到自家官人心中的微妙。

    她不甘心被苏缚压一头,便做出一副大家闺秀沉稳持重的模样,捉了苏缚的手,笑道:“清平林家是个大族,亲戚众多,待嫂子教你好生认识认识,免得日后见了却不知晓,那便失礼了。”如此,显得她在林家地位出众。

    苏缚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却也不揭穿,只微笑道谢。

    白露便将头昂的高高,一一介绍过去:“这是七叔公一家,七叔公从前就做过何家铺子的二掌柜,能耐了得,如今我们林家的金银铺子全仰赖七叔公了……”

    那位七叔公立刻笑着应声:“大少夫人谬赞,我不过代大郎看着点罢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不得这般夸奖。”

    白露又奉承了几句,待苏缚与七叔公的儿子媳妇也见过礼,方才带着她继续认下一门亲。

    苏缚仔细听来才知道,这林家族人不少,都是与林员外隔着房的,却有好些仰赖林府生活,对林员外一家颇为恭敬。

    这些族人从前多也是从商的,只是大部分经营一些小买卖,少部分如七叔公能做到别家铺子的掌柜,但俱都是商业中能帮得上手的人。

    林员外年轻时敢闯敢拼,前朝倾颓大乱之时,还顶着天大的风险去贩粮,因此比别的族人走得更远,买卖做得更大,渐渐自己看顾不过来,与族人商量之后,正好合力。族人也能得安稳,林员外有族人帮忙经营产业,也比其他人用着放心。

    这也是为何林家虽底蕴浅薄,却能在短短二十年,便一跃成为清平首富的因由。

    于是,整个林家以林员外为龙首,盘根错节的形成一大势力,倒教外人不敢轻瞧,否则也不能娶了白露回来。

    而如今,这些子人脉都要交到林大郎手中去,是以今日虽是苏缚来认亲,众人倒与林大郎说得更多些。

    与林二郎勾肩搭背的多是些年轻小子,有长辈说上两三句,也只是交待他们夫妻二人要相互敬重,好生孝敬父母之类——哪比得上在林大郎面前的客气和亲近?

    如故不免撇了撇嘴,觉得三姐怕是看走了眼,这满堂里站着的人,谁不是在糊弄林二郎,也没见他怎么警醒,只一味呼呼喝喝,没心没肺的,怎生说他不是轻易能糊弄得了的?

    说来话短,这认亲一节却费了整整半天的工夫。

    待到用过午饭,又回到自家院子里,林二郎整个人便没个正形的往床上一摊,口中直呼“受罪”,又顺口吩咐:“娘子,倒杯茶来与我吃。”

    还未等苏缚发声,他自己又腾地跳将起来,谄笑道:“错了,错了,该是我给娘子倒茶才是。”

    巧云看惯他变脸的,不以为意。如故却拉了巧云出门,还贴心的将门掩上。

    林二郎趁机捧道:“娘子果然好本事,那如故恁地傲气,也被你调-教得恁般识趣,我林二何德何能竟娶得如此贤妻,当真是三生有幸。”

    如故虽然掩了门出去,其实与巧云一道都在偷听。两人听到此处,俱都一阵恶寒。

    苏缚笑看着他,也不说话,只端坐下来,坦然拿了他的茶来喝,喝完才道:“官人无需如此,也免得外人看见,令我背负恶名,今夜便由官人做主便是,妾身绝无怨言。”

    她那话说得温顺无比,林二郎却哪里敢当真,甚是殷勤地替她添了水,又涎皮赖脸地凑上去哄她:“我素知娘子是个贤惠懂事的,最晓得夫为妻纲的道理,定是断断不会少了官人我的用度。”

    苏缚姿态优雅的揭开茶盖,轻轻吹了一吹,朱红的樱唇再微微撅起,抿一小口,与那碧色的茶水相映一处,当真是秀色可餐——可林二郎眼下何尝有心思赏人?

    “雨后的龙井总是差点儿味道。”她不急不缓的端茶、品茶、评茶,就连搁个茶也是飘若飞羽,缓缓而落。

    林二郎见她如此作派,只道她一朝小人得志、见财起意,要拿了鸡毛当令箭,苛刻于他,当即沉下脸,将袖子一捋,做出往日惯用的恶人相,吓她道:“林苏氏,你不要给脸不……”

    苏缚一口打断他:“官人的意思我都明白。”

    林二郎一口气聚在喉间,还未来得及痛快地吐完,就被苏缚打断,霎时冲过“不”字唇型的小口,喷成了一个悠悠的屁声。

    巧云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如故忙拉她跑了。

    林二郎那是何等厚颜无耻之人,半点儿不脸红,装腔作势地吼道:“巧云你单吃干饭不干活的么?哪里的野猫放进了院子里来撒野,还敢嘲笑你家郎君我。给我逮住了,打断一条腿!”

    说罢,又转头来对苏缚笑道:“你说怪不怪,如今猫儿都成了精了,笑得跟人一个声儿。”说罢,又把话一转,“哦,我都忘了,娘子方才要说什么?”

    苏缚垂眉道:“夫为妻纲确实是圣人之言,妾身不敢不从,是以官人有言在先:男子汉大丈夫,绝不食言,若是还发蠢将床让与我,今晚吃那腌臜物给我看——妾身理当恭从才是。”

    林二郎讪笑一声,腆着脸道:“娘子当真好记性。不过,你也知道官人我眼下是残废之身,哪算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那话不过说说玩的罢了。”

    偷偷回来偷听的如故暗中啐了一口:他倒也好意思说。

    苏缚也不是非要跟他计较这个,颔首道:“这么说,今晚的事务还是由妾身来安排了?”

    “是是是。”

    苏缚一顿:“那腌臜物……”

    林二郎当即白脸一黑。

    苏缚又悠悠地道:“不提也罢了。”

    他将将露出笑脸,又听得自家娘子补刀:“不过,用度之事,待回门之后再给官人罢。”

    林二郎一腔火气又被她撩起,怒问:“这是为何?莫非你还想私吞了银子不成?”

    苏缚一时含怨带嗔,楚楚可怜地叹口气:“官人心中,妾身就是这样的人么?”

    林二郎一缓:“那为何非要等回门之后?”

    苏缚抬起头,柔柔地道:“官人且替妾身想想罢。爹娘将我们这房的银钱都交与我手,这一月来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等诸多花销都在其中。

    “我初来乍到,也不知究竟要多少钱才能敷得过去,一旦有什么闪失,害得我们这房连锅炊都断了,岂不是妾身之过?大嫂那样重规矩,届时还不知要怎样教训我呢!

    “官人,便给我几日理理账目,妾身总不能一出手就丢官人的脸罢?”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林二郎对自家大嫂也颇看不惯,并不想由得她欺负到自己这一房来,便软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也有理,如此,便先给我一贯钱来,将就应付三日。”

    苏缚狡黠地眨眨眼,说玩笑话似的道:“也罢,只要官人应诺,将腌臜物吃了,我便把一贯钱拿来。”

    林二郎再次蔫蔫的败阵而出,心底发愁自家这娘子实在不好对付,软硬都能吃,文武都不惧,磋磨起人来跟把软刀子似的,看似柔柔绵绵,却磨得人生疼,也不知要怎生才能压过她一回。

    他没精打采地想着心事,待走了几步,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顿时叫声“失算”,而后飞快地往原路跑去,气势腾腾地要跟苏缚理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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