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牢中,虽今日的遭遇最终都是虚惊一场,可周芷若却迟迟静不下心来,她不知道传达给张无忌的讯息是否顺利送达,亦不知道即便是送达了,那讯息是否会有什么作用。
忧心同时,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赵敏与张无忌的对话来。
他们一个是蒙古郡主,一个是明教教主,相识顶多不过一个月,她竟然赠予如此私密之物,女子若是将首饰赠予男子,那便是——
她叹了一口气,一低头,发现那发簪还被她攥在手里,眼中苦涩之意更甚。
若她上山时就像静字辈的师姐一样,了却红尘万千纷扰,与青灯古佛相伴,该多好。如此想着,她自怀中掏出那串佛珠,默念起在峨眉时每日早课上的经文来。
即便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换个姑且心安,也是极好的。
之后两天,万安寺内格外平静,赵敏也没有再来找人比试,好似回到了刚被抓到这的时候那般不问不顾。
到第三天晚上,突然有人打开了周芷若的牢门,她收起佛珠,抬头一看,却是常伴赵敏身畔的那个红发头陀。
正疑惑那郡主大人这次又想寻什么晦气,却见那红发头陀一抱拳,向她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开口道:“在下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多谢周姑娘告知教主那一千伏兵之事。”
周芷若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心头登时转过百般思绪。
三天前,她握住张无忌的手,趁说话的功夫偷偷在他手背上划下“伏兵一千”四个字,恐他未察觉还特地写了三遍。那时她以长袖为掩,又背对着赵敏,是以无人看出,便是张无忌边上的杨逍和韦一笑都没发觉。
那头陀看起来是赵敏最为信任的心腹手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明教的人,可他却知道那日她予以张无忌的提醒,叫人不可能不信。
没错,那头陀确实是当年逍遥二仙之光明右使范遥。
当年阳顶天突然间不知所踪,明教众高手为争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裂,范遥无意去争教主,亦不愿卷入旋涡,便扮作个老年书生,到处漫游,却在某日撞见了成昆,怀疑他与阳顶天的失踪有关,又见他进了汝阳王府,便想办法也混了进来,他怕被成昆认出,咬牙毁了容貌,又把头发染成红色,假装是哑巴,在汝阳王府潜伏多年,在少林便是他将罗汉像反转相助,前日见张无忌闯入,遂前去接应。
实际上赵敏藏有一千精兵的事连范遥都不知道。
想来是因为少林寺在罗汉上留下的字没有传出去,猜想可能有人暗中做手脚,所以对手下都存了戒心。有这一千精兵在,硬闯显然行不通,只能另寻路子,他告诉张无忌六大门派的人中了十香软筋散,解药在玄冥二老手里,若让各门派的人恢复了内力,纵使有一千伏兵在也能全身而退。遂定了法子,由范遥去玄冥二老里骗取解药,如此里应外合,救下众人。
“出什么事了?”周芷若眸子仍然闪着疑惑的光芒,暗道赵敏诡计多端,被她看破也是很可能。
“我奉教主之命,来救你们出去,不过你师父好像有事要与你说,随我去吧。”
范遥说话颇不利索,嗓音沙哑枯槁,料想是装作哑巴多年所致。
刚刚到灭绝牢里时,却听她说不愿受魔教救助,只希望范遥能把她的小徒弟周芷若带过来。范遥本非善辈,峨眉在光明顶又杀了那么多明教弟子,灭绝想死他甚至有些求之不得,可是这次若无周芷若相助,明教怕是要载大跟头,加上他听张无忌说在光明顶上周芷若曾助他化解困境,便答应了灭绝。
一听师父找她,周芷若顿时顾不上什么怀疑,连忙站起来,随范遥走去她师父的囚室。
灭绝师太盘膝坐在地下,闭目静修,她已绝食数日,容颜虽然憔悴,反而更显桀傲强悍,听到有人进来,她睁眼看是周芷若,便对范遥说道:“请你在房外稍候,我只对我这小徒儿说几句话便成。
范遥听罢便退出去了,周芷若反手掩上了门,立即扑在师父怀里,呜咽出声。
她这些天饱受煎熬,本就濒临崩溃边缘,如今见了师父哪里还忍得住,灭绝也露出伤感之意,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突然见到她发间那支木簪,眼中顿时略过一道凛光。
峨眉弟子的发簪都是相似的白色竹簪,周芷若头上这支却是朱红色的,质地上乘看起来也不似寻常峨眉弟子能负担得起,加上她们离开光明顶后没多久便被擒,周芷若却换了发簪,实在不难叫人起疑。
“芷若,你这簪子哪里来的?”
周芷若怕赵敏再找麻烦,回来后第二天便将这簪子插入发髻,听到师父提问,便将之前赵敏欲放她离开的事说了。
听罢灭绝师太皱起眉头,沉吟半晌,道:“她为什么单是放走你,不放旁人?”
“她说,是念在大漠时弟子的照顾之恩。”周芷若垂首轻声道,她听出师父话中已有几分质问,说话也提心吊胆起来。
“我看她是安排下圈套想收买你。”灭绝脸色铁青,已按捺不住愤然。
“她?”周芷若却想起赵敏向她敬酒时毫无怠慢的姿态,之后也不曾听她说过什么劝降的话,反而还在她哥哥手里救了自己,心一动,喃喃道,“她……她不会……”
“芷若!”灭绝一生嫉恶如仇,斩杀不知多少奸佞歹人,如今听她最宠爱的小徒弟竟然帮那夺走倚天剑的妖女说话,言辞中颇有关心之意,顿时勃然大怒,“难道你已经和那妖女串通好了吗?我堂堂峨眉,竟然出了你这种大逆不道之徒徒,倘若我功力尚在,一掌便劈死了你!”
“师父……”周芷若自小受灭绝教导,对她的畏惧已是印在骨子里,也多少听闻纪晓芙师姐的事,听如此呵斥,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徒、徒儿不敢。”
“你真的不敢,还是花言巧语,欺骗师父?”灭绝本就生得有威严,此时眉毛倒竖的模样,不认识的人都要吓上一跳,勿论深知她严苛的周芷若了。
听罢灭绝的质问后,她当即便跪了下来,眼中也不禁浮出泪光,一字一句说道:“徒儿决不敢有违恩师的教训。”
“那好。”灭绝强抑下怒气,看了一眼周芷若,又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发簪,“这次为师信你接受那妖女的东西是逼不得已,你若罚个重誓,为师就不予追究。”
周芷若素来对师父唯首是瞻,听得发个誓就可以逃脱责罚,连忙点点头答应。
“你这样说:小女子周芷若对天盟誓,赵敏夺剑之仇不共戴天,必诛之以雪前耻,若心生懈怠,我亲身父母死在地下,尸骨不得安稳;我师父灭绝师太必成厉鬼,令我一生日夜不安。”
“师父?”周芷若大吃一惊,她天性柔和温顺,从没想到所发的誓言之中竟能会如此毒辣,不但诅咒死去的父母,还诅咒在世之恩师。她死死咬住下唇,原本堪堪能忍住的颤抖再也抑不住。
她本就认定此番心动为镜花水月,也打定主意若能离开这里,便此生再不和赵敏见面,可师父这番誓言,却是要自己去杀了她。
她对赵敏恨极,也怨极,可纵是千百次试图在心中念出毒咒,一旦念及她眉眼带笑的模样便再也想不下去,如今却要被逼着发此等毒誓,若以她自身为祭,她大可不在乎,偏偏灭绝深谙她本性,用的皆是她此生最在意之事。
“你说是不说?”灭绝见她犹豫,厉声催促起来。
周芷若抬起头,见师父两眼神光闪烁,狠狠盯在自己脸上,脑中轰的一声,便依着师父所说,照样念了一遍。
“好了。”灭绝师太听她罚了这个毒誓,容色便霁,语气也恢复往日的温和,“你起来罢。”
“是……”周芷若只觉得眼眶酸涩,心中唯剩一片浑噩。
灭绝看她这样,只道是自己这个小徒弟性子太善,又被赵敏救过,不忍杀她亦是情理之中,叹道:“芷若,你性子太温顺,若不逼着你一点,如何能振兴我峨眉。”
似听出师父话中意有所指,周芷若恍惚地眨了眨眼,这时灭绝已经除下左手食指上的铁指环。
“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跪下听谕。峨嵋派第三代掌门女尼灭绝,谨以本门掌门人之位,传于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
周芷若一怔,她被师父逼着发了那个毒誓之后,头脑中已是一片混乱,突然又听到要自己接任本派的掌门,更是茫然失措,惊得呆了。
“周芷若,奉接本门掌门铁指环,伸出左手。”
周芷若听后恍恍惚惚的举起左手,待冰冷的金属贴上食指皮肤,她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师父,弟子入门未久,资历尚浅,如何能当此重任?”她听出灭绝的决意,终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哽咽着劝说起来,“你老人家必能脱困,别、别这么说,弟子实在不能……”
灭绝不顾她的哭泣,当下将本门掌门人的戒律申述一遍,要她记在心中,俨然是嘱咐后事的神态。
她性格刚烈,失了倚天剑,又被囚禁那么多天,死志已决,所以才会低头恳请范遥将周芷若带来,若是平常,以她对明教的恨之入骨,便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予。
“弟子、弟子做不来……不能……”突遭大变,周芷若早已失了方寸,几乎要连话都说不顺畅。
“芷若!”知时间余得不多,灭绝哪能由她继续哭哭啼啼,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喝止她断断续续的呢喃,继续说道,“你不听我言,便是欺师灭祖之人。我之所以叫你做掌门,不传给你的众位师姊,那也不是我偏心,峨嵋派以女流为主,掌门人必须武功卓绝,才能自立于武林群雄之间。”
“弟子的武功怎及得上众位师姊?师父……”周芷若面色惨然,仍想继续劝师父不要轻言生死,却被灭绝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
“她们成就有限,到了现下的境界,已难再有多大进展,那是天资所关,非人力所能强求。你此刻虽然不及众位师姊,日后却是不可限量。嗯,不可限量,不可限量,便是这四个字。”说到这四个字,灭绝竟微微笑起来,她所以会收周芷若为徒,便是看中她资质,觅遍六大门派都难寻得一人能与之比拟,她本欲好好栽培几年,可时运不济,只能提前将这重担压在她这个小徒弟肩上。
想到此后长长的日子之中,这小弟子势必经历无数艰辛危难,灭绝不禁心中一酸,只是还有要事交代,由不得她伤感,附到周芷若耳边,低声道:“你已是本门掌门,我得将本门的一件大秘密说与你知——”
时间紧迫,灭绝说时语速极快,可好在周芷若聪慧过人,虽心绪不定,却仍一字不落记了下来。
当年郭靖郭大侠名震天下,生平有两项绝艺,其一是行军打仗的兵法,其二便是武功。当明白襄阳终不可守时,郭靖与黄蓉夫妇二人决意以死报国,但又不甘绝艺就此失传,亦希望后世有人凭此逐走蒙古人,便聘了高手匠人,将杨过杨大侠赠送峨眉派祖师郭襄的一柄玄铁重剑熔了,再加以西方精金,铸成了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兵法和武功精要分别藏于其中。
屠龙刀中藏的乃是兵法,而倚天剑中藏的则是武学秘笈,其中最为宝贵的,乃是一部九阴真经,一部降龙十八掌掌法精义。
周芷若对屠龙刀和倚天剑之名习闻已久,此刻才知这一对刀剑竟是本派祖师郭襄女侠的母亲所铸,而且还藏有如此秘密。
“如今倚天剑在那姓赵的妖女手中,屠龙刀却是在谢逊恶贼那里,他虽然飘离不知所踪,却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
“张无忌?”张无忌为谢逊义子,周芷若立即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他。
“对。”灭绝赞许地点了点头,“芷若,光明顶上张无忌对你多番维护,前日还想带你离开,想必是对你有情,所以我要你以美色相诱而取得屠龙刀。”
“什么?!”想不到师父竟然叫自己去做那种事,周芷若忍不住惊呼了出声,又想到张无忌和赵敏的关系,不禁锁紧眉头,想告诉师父却难于启齿。
“那姓赵的妖女和魔教为一丘之貉,你诱骗张无忌时,可找机会除去她,趁机夺回倚天剑。”灭绝已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见周芷若眼中的惊讶与羞赧,知道叫她去做这些事有些强人所难,可在大局面前,有所舍弃也是必然,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祈求语气,“芷若,我知此事原非侠义之人份所当为,实不忍要你担当,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我辈一生学武,所为何事?芷若,我是为天下的百姓求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间站起身来,双膝跪下,向周芷若拜了下去。
“师父!”周芷若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即跪下扶住灭绝师太,声音已然沾染上惶恐。
灭绝却执拗地跪着不起来,只盯着她问:“你答不答允?你不答允,我不能起来。”
周芷若心乱如麻,在这短短的时刻之中,师父连续要叫自己做三件大难事,先是立下毒誓杀赵敏,再要自己接任本派掌门,然后又要自己以美色对张无忌相诱而取得屠龙刀和倚天剑。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对她来说都可以说比死都难受,可师父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她又如何能拒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
“师父……”她咬住下唇,遏住即将溢出的哽咽,泪眼朦胧间,她想到刚才亲口所立的毒誓,又想到赵敏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眼前一晃而过年幼时那两位师姐的背影,最后,视线在师父面上落定,她闭上眼,又睁开,几滴清泪滚落,终于开口,任凭舌尖血腥弥漫,“好,我答应你。”
我会继承掌门光扬峨眉,会夺回倚天剑和屠龙刀——
我会杀了赵敏。
短短五个字,好似一下子把心掏空了。
听到她的允诺,灭绝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抓住她手腕,低声道:“你取到屠龙刀和倚天剑后,找个隐秘的所在,一手执刀,一手持剑,运起内力,以刀剑互斫,宝刀宝剑便即同时断折,即可取出藏在刀身和剑刃中的兵法秘籍,你记住了么?”
她说话声音虽低,语气却极是严峻,周芷若点头答应。
“你取得兵法之后,择一个心地仁善、赤诚为国的志士,将兵书传授于他,要他立誓驱除胡虏。那武功秘笈便由你自练。降龙十八掌是纯阳刚猛的路子,你练之不宜,只可练九阴真经中的功夫。那九阴真经博大精深,本来不能速成,但下篇中却有几章速成的法门。你年纪尚轻,担当掌门后江湖必有人滋事,你可先用那几章速成法门助峨眉站稳脚跟,然后再按部就班的重扎根基,那速成的功夫只能用于一时,却不是天下无敌的真正武学。这一节务须牢记在心。”
周芷若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她虽然都已记下了,可心尚被方才那一番话撕扯着,一时也难以接受如此多,灭绝说的话,无论哪句都能令整个江湖震动,可她却只是茫然眨着眼,好似一点都不关心一般。
“为师的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逐走鞑子,光复汉家山河;第二是峨嵋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中的第一门派。”灭绝长叹息,需交代的事都已交代完毕,她心中大石落定,望着周芷若苍白的面容,眼中又浮现出几分不忍,“这两件事说来甚难,但眼前摆着一条明路,你只须遵从师父的嘱咐,未尝不能一一成就,那时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你感激涕零啊。”
说罢便唤门外等候的范遥进来,范遥一听声音便闪了进来,将解药丢给她们,见灭绝不接,嘿嘿一笑道:
“玄冥二老在外面候着,老尼姑要是不吃解药,你这小徒弟怕是要被鹿杖客抓去当小娇妻咯。”
灭绝本死意已决,听了他这番话后却立即接了药粉。
多年前她与玄冥二老之一交过手,知道他们武功高强,心想自己便是要死,也要先把小徒弟安全送出去,否则全盘策划尽付东流。
她调息片刻,不一会儿内力便恢复了五六成,这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句话。
“……你要救你的老情人灭绝师太,要救你女儿周姑娘,尽管去救便是,我决计不来阻拦。”
原来是范遥设计骗玄冥二老时,胡诌周芷若是他和灭绝师太的女儿,才以此为借口偷到了解药。
灭绝师太不知其中缘由,这什么“老情人”之类的,叫她听了如何不怒?当即破门而出,见是鹤笔翁在外面叫唤,新仇旧恨,一掌下去不留半分情面。
鹤笔翁本也不惧她,可此前在张无忌手下受了伤,又忌惮师兄在范遥手里,畏手畏脚,竟胜不过只有五六成内力的灭绝。
周芷若跟着师父跑出去,先前被铁门阻扰无所察觉,待到外面一看竟大吃一惊。
下面一片红光,灼气冲天,六层以下已悉数陷入火海中,而半截绳梯自九层垂下来,看来是搭了想用来逃跑,却被人射断了。
第十层的栏干之旁倚满了人,都是少林、武当各派人物,这干人武功尚未全复,何况高塔离地十余丈,纵有绝顶轻功而内力又丝毫未失,跳下来也非活活摔死不可,只能望着下面干着急。
忽听得塔下喊声大作,往下望时,只见火光中一条人影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人丛中芽插来去、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众番僧、众武士手中兵刃纷纷落地,却是教主张无忌到了。
“塔上各位前辈,请逐一跳将下来,在下在这里接着!”他内力深厚,隔了那么远,声音还是非常清晰地送入众人耳中。
栏杆边上的人面面相觑,均露出怀疑的神色,有几个甚至叫骂起来,这时,却是俞莲舟站了出来,他素来信得过张无忌,又想就是摔死也好过烧死,向张无忌长啸一声,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张无忌看得分明,待他身子离地约有五尺之时,一掌轻轻拍出,击在他的腰里。这一掌中所运,正是“乾坤大挪移”的绝顶武功,吞吐控纵之间,已将他自上向下的一股巨力拨为自左至右。俞莲舟的身子向横里直飞出去,一摔数丈,此时他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一个回旋,已稳稳站在地下,顺手一掌,将一名蒙古武士打得口喷鲜血。
见他毫发无损,原本还在叫骂的几个家伙瞬时噤声,而后争先恐后地往下跳去。
周芷若看着尚在与鹤笔翁缠斗的灭绝,面上焦虑欲重,可她功力未恢复,无法上前相助,只能悬着一颗心看他们生死相搏。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却是宋青书。
“周姑娘,你快跳。”他不顾他爹让他先跳下去的话,反而催促着周芷若赶紧逃生。
周芷若却摇了摇头,她虽然帮不了师父,但也不愿自行逃生。
眼看火势越来越旺,已经蔓延至第九层,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安然着陆,只听得范遥在塔顶大叫:“周姑娘,快跳下,火烧眉毛啦,你再不跳,难道想做焦炭美人么?”
“我陪着师父!” 周芷若不为所动,只坚持着那几个字,心中却片刻闪过一个念头——也许逃不出去也不错。
经历了方才重重,便是置身火海中,她也只觉得冷如死灰。
“芷若,你快跳下去,别来管我!这贼老儿辱我太甚,岂能容他活命?”灭绝听了他的话,也开口催促道,说话时,招式不减凌厉,一掌又是猛攻鹤笔翁身上几大要害。
鹤笔翁暗暗叫苦,又脱离不得,情急中大声道:“灭绝师太,这话是苦头陀说的,跟我可不相干。”
灭绝师太撤掌回身,正欲问范遥,鹤笔翁却在后面偷袭一掌,正中她背心,她身子一晃,登时吐出一口血,身子也摇摆站立不定。
周芷若大惊,抢上去扶住师父,鹤笔翁似还想补上一掌,她知自己无力招架,转身挡在师父前面,却听得范遥怒喝了一声“卑鄙小人”,将挟持在手里的鹿杖客丢了下去。
鹤笔翁同门情深,危急之际不及细思,扑出来便想抓住鹿杖客,被一带之下,竟身不由主的跟着一起摔落。
周芷若躲过一劫,惊魂未定,却见灭绝脸色泛着青色,又吐出一口血,当即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武功低微,不能代师父受那一掌。
这时灭绝突然伸臂抱住了她,纵身下跳,待离地面约有丈许时,双臂运劲上托,反将周芷若托高了数尺,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灭绝师太的下堕之势却反而加强。
张无忌抢步上前,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往她腰后拍去。岂知灭绝师太死志已决,又绝不肯受明教半分恩惠,见他手掌拍到,拚起全身残余力气,反手一掌击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大响,张无忌的掌力被她这一掌转移了方向,喀喇一响,灭绝师太重重摔在地下,登时脊骨断成数截。
周芷若撑起身子,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间,她甚至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前一刻还在火蛇肆虐的塔顶,下一刻便滚落于地上,待眼中迷茫消尽时,映入眼帘的是师父静静躺在地上的景象。
她双眼仍睁着,可里面已无一丝生气。
“师父!师父!”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她声音向来轻柔,便是恼极了时也是轻声细气的,此时竟然喊得声嘶力竭。
其余峨嵋派众男女弟子都围在师父身旁,乱成一团,张无忌立于她身后,闭起眼不忍多看。
“郡主,快走吧。”
这时,这几个字传入耳中,周芷若自师父尸体上抬起身子。
泪如水雾,给视线罩了一层薄纱,火光绰绰,人影乱舞,一切好似都糅杂在一起,乱的不堪入目。
可这一片混乱中,却仍有一抹绯红清晰如画。
赵敏手持倚天剑伫立在不远处,呼吸微喘,似乎刚从外面赶来,红色斗篷几乎要与那片火光融到一起,她看了看四散奔走的人群,看了看灭绝的尸体,又看向周芷若,目中情绪浮沉,辨不出所以。
周芷若闭眼又睁开,往日清澈如水的瞳眸,此时幽深似失了光泽的古镜。
——夺剑之仇不共戴天,必诛之以雪前耻。
脑海中响起的,不知道是师父的声音,还是自己的。
铿,长剑轻吟,清光划破弥天火色,清冷若雪。
“赵敏,我今日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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