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小说:殊途同归去 作者:幻想废人
    张无忌突然闯入,谁都大吃一惊,即使是玄冥二老这般一等一的高手,事先都没有丝毫察觉。鹿杖客听得长窗破裂才飞身抢在赵敏身前相护,和张无忌拼了一掌,竟被震得退开,待要提气再上,刹那间全身燥热不堪,宛似身入熔炉,他不知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已臻化境,他的玄冥神掌虽至阴至毒,此次却是遇到了克星,反受张无忌的纯阳内力所伤。

    周芷若茫然失措地眨了眨眼,这一切都在火光电石间发生,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张无忌搂在胸前。

    “张公子?”她声音微颤,心中俨然尚残留了几分惧意。

    眼见大祸临头却被张无忌出手相救,她甚是感激;可是因为从未和男子如此肌肤相亲的缘故,面上亦浮上几分羞赧;之后又想到依照那郡主大人的脾气,发生了这样的事势必愈加恼怒,她手下高手如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刹那间诸多念头纷涌而至,一时百感交集。

    “周姑娘,没事了。”张无忌见她唤了一声后便垂首不语,睫毛微颤尽显柔弱之姿,只道是她还在害怕,忙柔声安抚。

    与此同时,长窗外又有两人闪身而入,分别是杨逍和韦一笑,他们分站张无忌身后左右,神色如常却已然鼓足真气严阵以待。

    殿内众高手以变起仓卒,初时微见慌乱,但随即瞧出闯进殿来只有三名敌人,殿内殿外的守卫武士呼哨相应,知道外边再无敌人,当即堵死了各处门户,静候发令。

    赵敏攥着倚天剑,脸上好似蒙了一层霜,片刻前的盈盈笑意此时荡然无存,她怔怔向周芷若望了一阵,听到张无忌的柔声劝慰只觉刚刚那口气又堵回了胸口,冷哼了声移开眼光,瞥见殿角两块金光灿烂之物,那正是她所赠的金盒。

    原来刚刚张无忌把这金盒掷进来撞开她剑,倚天剑锋锐无伦,一碰之下,立时将金盒剖成两半。

    “张无忌!”她不冷不热开了口,前几次她与张无忌说话,总是半含调笑半含戏谑地喊他“张公子”或者“张教主”,如今却失了打趣的兴致直呼起名字来,“这金盒虽不值什么钱,可我赠予你时没疏漏一点礼数,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现在却弃之如敝履,这就是你们汉人的礼义之道吗?”

    张无忌见她眼中隐含怨愤之色,又念及赵敏赠他珠花金盒,治好了俞岱岩和殷梨亭的残疾,此时他却将金盒毁了,顿时甚感歉咎,忙道:“我没带暗器,匆忙之际随手在怀中一探,摸了盒子出来,实非有意,还望姑娘莫怪。”

    他此番解释亦是声音轻柔,竟与之前安慰周芷若的口吻如出一辙。

    这时,周芷若推开张无忌的胳膊,男女有别,稍微冷静下来后她便等着张无忌撤手,不料他却像忘了似的半点没松开她的意思,于是她只能自己挣脱出去。

    她脸皮本来就薄,寻常稍微被开些玩笑都会面露羞怯,如今在众目睽睽下被一男子以如此亲昵的姿势搂了那么久,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眼神中除却赧意却还有一丝微妙。

    ——张无忌与赵敏的对话悉数落入她耳中,明教和朝廷势不两立,赵敏还曾赌咒般说要张无忌不得好死,可现在看来,比起仇敌,他两人倒更像是故友,而张无忌话中对赵敏的关切,任谁都能听出。

    赵敏的手下显然也看出她和那个男子的关系并非简单敌人,面面相觑间皆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听了张无忌的赔罪,赵敏脸色依旧阴晴不定,看了看周芷若面上残留之霞色,又看了看张无忌眼中的恳切,最后把视线转到那两半截金盒上,眉心微蹙,嘴唇紧抿,似在赌气一般。

    一路过来,张无忌也领略到了不少这位赵姑娘的喜怒无常,叹了口气走向殿角,俯身拾起那两半截金盒,说:“赵姑娘息怒,我定去请高手匠人重行镶好。”

    “是哦?”赵敏瞥了他一眼,眼中却未显出丝毫满意。

    那金盒本就是她为骗取张无忌三件事所用,如今目的达到,随张无忌怎么处置那盒子她都不关心,只不过他却用来掷她那剑——虽然她的确是打算收回剑了,可是自己收回和被人击回,对她来说区别甚大,险些立即发难。可张无忌武功高强,加上杨逍韦一笑都在,自己的手下虽不至于输,可也讨不到多少便宜,又想到以后还需张无忌为她办事,便把脾气强压下来,拿那金盒说事,只是找个借口寻张无忌晦气罢了。

    她那些心思,张无忌又哪里体会得了,见她还是冷着脸只以为自己赔礼还不到位,立刻接口道:“当然,修好后我一定将这金盒与珠花一起妥善保管,不辜负赵姑娘一番好意……”

    “行。”赵敏听张无忌这么婆婆妈妈心中愈加不耐烦起来,料想今日对付他们不了,这么僵持着看了也心烦,一挥手便下了逐客令,“那你走吧。”

    “赵姑娘。”张无忌却执拗地站在原地,他之前已去万安寺探了一番,知道宋大师伯等人就被囚于此,也知道如今己方只有三人,救人难于登天,可就这么走了终究有些心有不甘,遂想多打探些情报,便问,“你擒拿我大师伯等人,究竟意欲何为?”

    不料赵敏根本不打算理他,一言不发挥了挥手,一个手下立即站出来拱手说道:“张公子,请回吧。”

    “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张无忌叹了口气,抱拳道。他见赵敏如此,料想今日也难有进展,只能先行离开再好好想办法了,转身回到周芷若身边,携了她的手转身欲出。

    然才走了两步就被一声喝住。

    “站住!”赵敏面色比起之前又阴沉了几分,目光在张无忌和周芷若间转了几圈,开度开口,语气冷得好似结了一层冰,“张公子来我这,非但无拜帖,还弄破一扇窗,我非但不计较还放你走,也算尽了礼数。但周姑娘是我这的客人,你不问一声就想把我的这客人带走,当我是什么人了?”

    分明是她掳了人来,却说是客人,根本颠倒是非,可张无忌怕惹恼了她又徒生事端,于是恭恭敬敬一作揖,好声道:“这确是在下欠了礼数,赵姑娘,请你放了周姑娘,让她随我同去。”

    赵敏不言语,只冷冷一笑,周芷若看到却几乎要冒出冷汗来,她本还在思索张无忌和赵敏是什么关系,稀里糊涂被张无忌一带便随着他一起走了两步,回头看到赵敏那副神情,想到她那三番五次的威胁来,心中暗暗叫苦,然而还不及说什么,赵敏已向边上使了个眼色。

    两位老者中另外一位鹤笔翁立即踏上一步,说道:“张教主,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要救人便救人,教我们这伙人的老脸往哪里搁去?你不留下一手绝技,兄弟们难以心服。”

    “原来是你?”张无忌认出了鹤笔翁的声音念及小时候中了他一招玄冥神掌后的凄苦日子,顿时怒气上冲,“我幼时被你擒住,性命几乎不保。今日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接招!”

    说罢便一掌向鹤笔翁拍过去,掌风遒劲,即使隔了老远也能感受其深厚功力,鹿杖客才吃过他的苦头,知道单凭鹤笔翁一人之力绝非他敌手,当即抢上前来,向他击出一掌。

    张无忌右掌仍是击向鹤笔翁,左掌从右掌下穿过,还了鹿杖客一掌。这是真力对真力相碰,中间实无闪避取巧的余地。四掌相对,三人身子各是一晃。这时玄冥二老另一手也拍过来,张无忌只有两只手,哪里接得了四掌,他们料想此一击必得手。

    只听啪一声大响,竟然是鹤笔翁的左掌击在鹿杖客的右掌上,他两人武功一师所传,掌法相同,功力相若,登时都震得双臂酸麻,至于何以竟会弄得师兄弟自相拚掌,二人武功虽高,却也不明其中奥秘。两人又惊又怒之际,见张无忌双掌又已击到,仍是各出双掌,一守一攻,所使掌法已和适才全然不同,但仍是鹿杖客的左掌击到了鹤笔翁的右掌之上。

    他们哪里知道张无忌适才所用的是乾坤大挪移心法,一牵一引,均是借力打力的技巧,眼看两招都莫名打在自己人身上,玄冥二老便不敢贸然进击,见张无忌第三次举掌击来,只各出单掌抵御,一瞬双方各出二十余掌,最后只见鹤笔翁一掌狠狠打在鹿杖客肩头,而他自己则是被张无忌正中胸口。

    原来是张无忌记恨幼时的事,对鹿杖客的掌力尚留余地,对鹤笔翁却毫不放松。鹤笔翁被他那掌打得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已红得发紫,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定,而鹿杖客虽未受内伤,却也痛得脸色大变。

    玄冥二老是赵敏手下顶儿尖儿的能人,岂知不出三十招,便各受伤,赵敏手下众武士尽皆失色,周芷若亦大为惊叹。

    她在光明顶上见过张无忌的身手,那时他对战各派高手虽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但也要缠斗数百招方能分出胜负,而今那玄冥二老其中任何一个武功都不亚于她师父灭绝师太,张无忌独斗两人竟只二十余招便将两人打伤。

    仅月余,他武功竟然精进到这般地步,周芷若既是钦佩,又是羡慕,心想自己若是能有他三成,也不至于叫师父愁虑峨眉后继无人。

    张无忌露了一手绝技,便是杨逍和韦一笑也露出稍许诧异,殿中一干人等唯独赵敏神色如常,她在绿柳山庄与张无忌交过手,又在武当亲眼见他用现学的太极拳剑打败手下,知他资质罕见,在武当的几天必定又得了张三丰点拨,进展突飞猛进也是情理之中。

    玄冥二老自恃内力深厚,玄冥神掌是天下绝学,如今却败于张无忌手下,哪里愿善罢甘休,眨眼同时取了兵刃,鹿杖客手中拿一根短杖,杖头分叉,作鹿角之形,通体黝黑,不知是何物铸成,鹤笔翁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嘴,却是晶光闪亮。而其余武士也俱持刀在手,只等赵敏一声令下。

    而杨逍和韦一笑一左一右护于张无忌两侧,已全神戒备,赵敏手下除却玄冥二老和那不知底细的红发头陀,其余人与他们相比不过微末之流,但却胜在人数众多,他们敌三五人易如反掌,对上满殿白刃,能保证的不过全身而退罢了。

    “张无忌!” 赵敏开了口,却未下什么命令,倒是一番质问的口气,“我看这周姑娘花容月貌,我见犹怜,你又护她护得紧,那她一定是你的意中人了?”

    周芷若听后面上又露出几分不自然来,张无忌亦是脸一红,只是两人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张无忌终归一路上磨练了不少,很快恢复过来,正色解释起来。

    “周姑娘和我从小相识,在下幼时中了那厮……”他说着向鹤笔翁一指,“……的玄冥神掌,阴毒入体,周身难以动弹,多亏周姑娘服侍我食饭喝水,前些日子光明顶上又得她相助,此番恩德,不敢有忘。”

    他这话听来句句皆在理,换作其他人也就心宣不照一笑置之了,偏偏遇上的是赵敏。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想娶她做魔教的教主夫人,是不是?”汉人女子便是与男子目光交触都会不好意思,追问他人娶嫁之事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可赵敏出自蒙古贵胄,便是自小受儒学熏陶,学的也都是韬略之术,父亲和哥哥又都是豪放磊落的汉子,哪里会理会这些汉家姑娘该有的矜持。

    见她问得愈加直白,张无忌脸又一红,清了清嗓子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可惜张公子没早生个一千年,这世上早没什么匈奴了。”赵敏不以为然道,她哪里不知道那话的意思,只不过非要以字面解释讥讽张无忌罢了,见张无忌欲图辩解,她一挥手止住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总之你的意思我也懂了,这位周姑娘既非你意中人,也不是什么师妹、未婚妻,是吧?”

    张无忌犹豫地点了点头,而后赵敏便不去看他,而是转向周芷若,问道:

    “周姑娘,我还记得你说要与峨眉共生死,如今却要随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一起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在他人听来有些不知所谓,毕竟无论是她手下还是张无忌等人都不知道实上她和周芷若已见过好几次,听她突出此言均是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些个蓄势待发的手下,一时竟不知道是该上前抢攻还是收刀静候。

    “我……”周芷若听她话虽平静,但不含半分笑意,显然是动了怒,试图辩解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念及尚在她手中的师父和师姐们,神色愈发惨淡。

    “反正这位周姑娘迟早要被我们教主带走的,现在走是走,晚些和六大门派的人一起走也是走,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开口的却是韦一笑,他在一边听了许久,只以为赵敏在和周芷若争风吃醋,明教与朝廷为死敌,和峨眉却是要交好的,他自然是站在周芷若这边。见周芷若露出几分畏缩,以为她性子柔弱被赵敏那番话吓住,便忍不住出言相护。

    “哦?蝠王倒是自信。”赵敏不为他所激,话语中仍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你们三人,估计连这殿中护卫都对付不过,还想救走六大门派的人?”

    她所言非虚,纵使玄冥二老已受伤,殿中还有那么多人,就算擒不住张无忌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讨到什么便宜。

    韦一笑却不以为然嗤笑道:“那万安寺早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就凭你那百来个乌合之众,何足畏惧?”

    此时在大都的虽然只有他三人和小昭,可杨逍已飞书去最近的明教分舵寻求应援,最迟明晚便到,他们此前潜伏在后殿,已摸清万安寺内守卫约莫为一百五十多人,心想她囚禁各门各派的事终究是上不了台面,是以不敢张扬,待明教增员抵达,救人绝非难事。

    赵敏眸光一冷,似正欲发作,“来人!”

    “且慢!”周芷若好似终于回过了神,急急开口打断赵敏,“我不走。”

    “周姑娘?”张无忌见她主动开口要留下,料定她是不想给他添扰,不禁大为感动,却仍坚持道,“张无忌武功虽不济,可要带你离开却非难事,周姑娘放心跟着我就好。”

    周芷若摇了摇头,双手捧住张无忌的左掌,“张公子仗义相助,芷若心领了,可师父她们还在牢中受苦,我怎能弃她们不顾。”

    “可……”张无忌神情一动,低下头,眼中犹有几分踟蹰。

    “万一、万一她迁怒于师父和师姐,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她这番言辞,诚恳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颤,虽执着张无忌的手,可又因羞怯而垂头不去看他,在外人看来自是一派郎情妾意的景象。

    “交代够了没有?!”赵敏言语间已是不耐烦之极。

    似一语惊醒梦中人,周芷若松开手,回首见到赵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不甘,抬头又见张无忌望向赵敏的目光略含不忍,心中顿时被讽刺与失落占据。

    张无忌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好像终于被周芷若说服了,躬身一揖。

    “赵姑娘,今日得罪了,就此告辞。”他说罢就转身出殿,杨逍和韦一笑紧随其后。

    眨眼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殿外。

    赵敏哼了一声,重重把倚天剑塞回剑鞘,而后转身逼至周芷若身侧,鞋底蹭过地面,看起来说不出的焦躁。

    周芷若默不作声攥住衣袖,想起张无忌闯入前赵敏正要做的事,心底一凉,却已不如之前那般惊恐,只有说不出的疲累。

    “郡主……”这时一个人恭恭敬敬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赵敏。

    正是此前她派去找那发簪的人,他回来时正巧撞见张无忌等人闯入,是故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见他们都走了,才上前将东西交予赵敏。

    赵敏当初开周芷若与张无忌的玩笑时乐在其中,现在见他两人举止亲密却只觉心闷得慌,一看递过来的是这支血龙木发簪,脸色更阴沉,劈手夺了过来,用力摔到周芷若脚边,看起来似乎还想踩上两脚,不过最终忍住了。

    “把她押回去!”最后赵敏一扬手,手下本以为她要对这位周姑娘做些什么,不料她只说了这句话。

    几个黄衣人立刻上前,其中一个还记得她们起初的对话,将那发簪拾起来塞到周芷若手里,然后才押着她离去。

    周芷若甫走出殿门,便听到里面一阵哐啷作响,好像是什么被劈成了两半。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仍是驱不散的凄苦与担忧。

    凄苦是为她自己的心意,担忧则是为张无忌——

    她已竭尽所能,希望他是真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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