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如今薛大人纵是大半月不着家,在薛家人眼里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倒是薛家兴起了出门必到京兆尹衙门一游的风潮。
这不,来了一看,好家伙,可真特么有排场!
远远的,薛家兄弟俩就看着一伙学子杵在衙门口,任由那北风呼呼,飞雪飕飕,半点没有要避一避的意思。
“二哥这果然是摊上事儿了呀。”
“瞧这读书人做的事,可真不够厚道的。”
如薛大人先前所料,这整顿民学委实不是什么美差,瞧瞧,这风声才传开,学子们便集结着找上门来。
虽说整顿民学的初衷是为学子谋公正,可毕竟遭受不公的学子乃是少数,而这一动作却要在一段时日里影响多数学子的利益——人性总是自私的,芸芸大众的所谓大义,大多都是基于不损害自身利益这一前提的。
是以,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施行者便成了众矢之的。
当然,既都自诩栋梁之才,自然也不会彻头彻尾的是非不分,是以今日这般虽瞧着阵仗颇大,却也不过只是明面上的示威抗议罢了。
“三弟,我们这可怎么进去?”
“找着门不就进去了。”
薛三爷熟门熟路就带着自家大哥来到衙门外一处高墙下,拧着眉头,盯着那积着白雪的墙头看了许久。
“三弟你不会轻功是过不去的。”薛家大爷就很耿直地提醒道。
“莫非大哥你过得去?”
“我自然……也是不行的。”
“那不就成了。”
“不是三弟你说要找门吗,这是墙哪来的门,你莫不是想凿个出来?”
薛三爷一点都不想跟自家大哥解释自己刚刚那灵光一现,只摇摇头,迈腿继续往前走。
“唉三弟你就说你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薛家大爷跟在自家弟弟后头,嘴里叨叨着。
最终,兄弟二人还是寻到了门,通往衙门内院的门。
守门的衙役认得前两日来过的薛家大爷,痛快的就给二人放了行。
衙门内院是供京兆尹家眷居住的院所,早前薛家大宅没有拾掇出来,薛夫人与薛勉都在此住过一阵,如今人都搬去了大宅,丫鬟婆子小厮家丁也一应跟了过去,便余下原本衙门内院里几个旧仆。
没有主子要侍奉,薛大人虽整日整日扎在衙门但一应事务都有薛家下人料理,实在也使唤不上这些人,是以这些仆妇的日子可谓过得十分清闲,这人啊一闲下来免不得嘴碎尤其是这上了年纪的妇人。
“老姐姐你可真瞧见了?瞧得真真的?”
“我这眼神哪能看茬了去,昨夜里那妇人啊那身段哎哟……”
“啧啧,往日里没瞧出来,我就说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你们不知道,俩人在屋里足足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你们说说这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嘿,那点事儿你们还想不到,像早年那个许大人,瞧着多怕家里的母老虎,谁想外头偷偷养了好几个鲜嫩的外室。”
“也指不定不是那么回事,还不许这……”
“不许什么,这一个妇人大半夜的会个男人,还一块儿待了那么久,莫不是来聊天解闷的?”
“听说咱们这大人啊以前就是京城的,会不会是以前的老相好?”
“哎哟,要真出了那档子丑事……啊呸!夫人待我们挺好的,这事儿就是真的咱姐们几个也烂肚子里吧,要传出去……大……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是的,清安也来了,这听力更是好极了,比着贴着门边都还听得模模糊糊的某对兄弟。
清安淡淡看了一眼自家听壁脚的大伯与三叔,没有在外人面前揭穿,只道:
“我对你们刚刚聊的事儿很感兴趣,来,仔细和我说说。”
伸手拉来一张凳子,清安稳稳的就在几个仆妇面前坐下了,要手上再抓上一把瓜子,这模样瞧着怕是再惬意不过了。
仆妇几个却是被这情形吓白了脸,
“怎么,想去牢里说?”
“大小姐,冤枉啊,我们……我们……”
“不想进去就一五一十说了,这么些年我什么没听过,不避讳。”
京城后宅多大的风浪她没蹚过,还能在自个儿地盘上露怯了?
几个仆妇你一句我一句,七七八八将事说了个大概,大约是说昨夜里有位行迹神秘的妇人造访了内衙,还逗留了好一会儿……总之处处细节引人遐想。
清安听完后,也没为难几个仆妇,径直就起身走了。
留下仆妇几个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大伯父三叔刚刚你们也都听到了,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衙门府邸,清安自然更熟悉,一路带着人就往前院走。
“我看啊这是有人要陷害你爹啊!”薛家大爷言辞凿凿,仿佛已经证据在手,只差将拿幕后黑手捉拿审问。
“三叔你怎么看?”
薛三爷桃花眼一眯,笑着道“待会儿问问不就行了,倒是清儿你怎么来衙门了?”
“衙门门口闹事,这几条街都传遍了。”
“二哥这次还真接了个烫手山芋 ,莫不是你那心上人憋着坏故意给你爹找麻烦吧?”
“三叔您这话说得可真……”真像是你跟那家伙还挺熟的。
“老三怎么说话的呢!”薛家大爷故意板起脸来喝道。
关于自家侄女那位传闻中的心上人,作为薛家最关爱小辈、关心小辈日(八)常(卦)的长辈,薛家大爷可谓是把能搜罗的讯息都给扒了个底朝天,就等着……
“咱不能背后说人,要说那就当面,侄女儿你看?”
大伯父,到底谁给你这八卦的勇气,薛家列祖列宗吗?
“我看行,哪天我逮着就问问他。”
“对……啊不,大伯父的意思是……”
“大哥行了。”薛三爷看不下去了“等你领差事了,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那不成,我是个公私分明的,让人误会了可不成。”经这一说薛家大爷忙忙拜手“你们俩事儿没定前,不见不见。”
清安:……
相比衙门口的声势浩荡,后衙里一切如常,院子里北风摇曳着枝丫,来来回回发着沙沙的声响。
对于薛家人三不五时的造访,如今薛大人已是见怪不怪,倒是对清安在这个时辰一道出现颇感意外,毕竟自家闺女可是六扇门的捕快,风里来雨里去、游走在刀光剑影里的精英……
没错了,一个明显对自家闺女日常办案形象有误解的亲爹。
于是乎,待听清安解释了来意后,薛大人的误解更深了——就说家里闺女跟自个儿感情最好,瞧瞧,这就是证据!
“二弟你可长点心啊。”薛家大爷一脸苦口婆心的又开始了叨叨。
到底是谁要长点心啊大伯父(大哥)!
从京兆尹衙门回来,清安凳子还没坐热,又被冷血给提溜了起来。
“干嘛呢干嘛呢?”
“办案。”冷血语气硬邦邦的说道,拉拔着清安就往后院走“到了再说。”
“等等,冷啊带氅子呀。”
阴沉沉的天,毫无征兆的,又飘起了小雪。
一路风雪,抵了地方,清安这才看清了自己是到哪儿了。
“这不是办皇商大会的地方?不是又……”
“不然叫你来干嘛。”冷血说着身手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你愣着干嘛?”
“我记得这案子和我没关系吧?”
一个总给自个儿找案子的捕快,很明显,是一个还不成熟的捕快。
所以……
“冷血你拽着我绳子干嘛?”
“怕你溜。”
果然,嫡亲的师兄妹没跑了。
“瞧你这脑补的,不就是办案嘛。”清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瞅着面前这张冰块脸,由衷的发出一声叹息——果然这年头像自己这样好脾气的姑娘不多了呀。
没有在门口耽搁太久,两人一路就往园子里去。
园子视野朗阔曲径通幽,乃是朝廷名下一处产业,常年用以举办朝廷事项,今年的皇商大会便是在此,今日也正是大会第一天。
第一天便出了幺蛾子,可想而知后边的事儿怕也不会太顺遂。
事情得从今日本应顺利进行锦缎初筛说起,来自各地的商户都送选了自家精心准备、最为得意的锦缎,可这其中却有一家的锦缎被调换了,被调换的锦缎下落不明不说,这调换参选的锦缎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正是今日一早宣布退选的姚家锦缎。
不错,这姚家正是昨日出事的那个姚家。
“有点头绪了吗?”
“没有。”
“你可是御前总捕啊。”
“你也是。”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还这头衔。”
很快,二人便与等候的铁手会合了。
与此同时,清安也见到了一堆的熟面孔,首当其冲的便是冲她一个劲儿招手的朱七七。
“冷血总捕你也来了啊!”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对于朱七七的在场,清安并不觉意外,包括看到花满楼,毕竟江南朱、花两家多年来一直就是皇商大会上的常客,两人虽都不沾手家族商场事,但身为少东家二人现身于此倒也并不违和。
当然,也有违和的,比方说清安竟意外的发现某小姑娘的父母竟然也在这大会上。
“师妹看什么呢?”
“没什么,师兄,东西在哪儿,我去瞧瞧。”
还是办正事要紧。
师兄妹三人一行从园子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正要一道回六扇门,一张大脸盘子闯了上来。
是的,京城就那么两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大脸盘子,眼前就是其一。
“楚王殿下这是寻我何事啊?”
看着一脸郁结的楚王,清安没来由的觉得这厮是为情所困了,别问哪来的直觉,就是职业病。
“你说……”
“嗯?”
“算了!”
这溜人玩儿呢?
是时候让小年轻见识一下长辈真正的实力了。
“男人啊几乎只要具备几点就不会招女人讨厌了。”清安坐下来,一脸故作高深的地说道。
“哪……哪几点?”
清安不说话,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婶婶来,喝茶,饿了吗,想吃什么随便点。”
“第一点,长得好看。”清安说着目光打量了眼前青年一会儿,接着道“第二点,有钱有势。”
“还有呢?”
“没了,但凡集齐以上两点,只要你不是个作恶多端的,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至于招讨厌。”清安两手一摊“所以……你是被谁讨厌了?我听听看,这京城里我开解过的公子小姐,没百八十也有半百个。”
来,年轻人说出你的故事。
犹豫了一会儿,楚王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只与婶婶你说,你切不可告诉旁人。”
清安也学样儿口吻神秘道“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捕快。”
保准不随便跟人大声嚷嚷这种事。
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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