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夫人,是个结实的姐儿。”
“夫人如今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真真是祖上庇佑啊。”
“咦,小姐怎么都不哭啊?”
话音才落,接生婆子扬手对着那稚嫩小屁屁就是一巴掌,哇地一声,襁褓里的婴孩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默站在一旁的清安,摸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纳闷极了:她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不等清安思考出个所以然,方才还热闹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前一刻还在眼前那些人儿也统统不见了踪影。
窗外起了风。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进屋来,手里还牵着个比他年幼些许的白净小男娃,两人一路进来目不斜视地走过清安面前,直奔那摆放在床边的摇篮去。
小男娃站在摇篮面前,踮起脚尖,肉肉的小胖手攀着摇篮的边沿,看了一会儿,道“大哥,妹妹看起来好胖哦。”
小正太负手站在边上,看看摇篮里熟睡的奶娃娃,再看看自家弟弟,点点头道“嗯,是有些圆润,不过却是比阿勉你刚出生时又瘦又黑要好看。”
这话小男娃自然是不信的,忙忙看向此时里屋走出的年轻妇人,告状道“娘,大哥说我像妹妹这么大时又黑又丑……”
“比起你大哥和你妹妹,你刚出生那会儿确实丑得厉害。”
亲娘都这么说了,那是不得不信了,小男娃登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真真没想到她亲二哥小时候这么萌……
看到此处,本有些迷糊的清安一时清晰了许多,听对话眼前这小正太与小哭包应是她家大哥二哥,而这年轻妇人细瞧眉眼确与她娘亲颇为相似,如此一来,现在躺在摇篮里的应该就是出生不久的她,而前面一幕应是她降生的时候。
按照推理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她会看到这些?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困惑之中,一个眨眼,周身的场景一下子从布置温馨的寝卧,变成了卷册如云的书房。
是夜,书房里点着灯,案前正有一人在挥毫泼墨,晃眼一瞧,清安以为那是她家二哥,细一看,竟是她亲爹。
不一会儿,她家娘亲也露脸了。
“夫人,我给闺女想好名儿了。”
“清?”
“水为万物之生,青为生机勃发。”
“嗯,合起来意思也好,清者,澈也,通透也,为人贵在品行纯直,女子处世贵有一颗通透玲珑之心。”
两人说话间,清安也凑上前去观摩,一看这力透纸背的字儿,再听这解读。
不愧是书香门第、才子才女的搭配,跟她这样儿的就是水平不一样。
只是……这个场景里并没有她,为什么她也会看到听到?
清安不禁又陷入了迷思。
这时天忽然亮了。
前一刻在此讨论取名儿的夫妻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下还是美正太与小哭包的某对兄弟俩。
美正太正在案前临摹书法,认真专注的模样,一看将来就是个惊艳才绝的人物。
小哭包二公子趴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皱眉道“爹他在干什么啊?”
“爹在埋女儿红。”
“女儿红是什么啊?”小二公子扭头问向自家大哥。
“是酒。”
“爹为什么要埋酒啊?”
“因为妹妹出生了。”
“那我出生的时候爹有没有埋女儿红啊?”
“没有。”
闻言,深感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小薛二公子……又哭了。
因为你出生埋的那是状元红啊!
就这样,一幕跟着一幕。
清安跟随着眼前一幕幕推进的场景,像个观众一样,围观着薛家爱女薛清的幼年生活,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越来越像个女汉子,越来越霸气威武。
嗯,这确实是她,一样一样的。
这亲铁定没认错。
不过,清安心底的困惑也是越来越重了,到底自己这儿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会以第三人视角看到这么多,在这之前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随着眼前的自己一点点长大,场景很快来到了与家人失散的那一天。
是夜,黑夜却被漫天火光映得恍若白昼。
“夫人放心,奴婢纵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会护小姐周全的。”
“夫人,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天亮之后京城的驻军就会抵达,到时便安全了。”
本以为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离别,却不想最终竟是分离了十余年……看着那抱着年幼的自己渐渐消失夜色中的妇人身影,以及随行的家仆与护院,清安心里忽然格外难受起来。
要知道这些人在此之前她都见过,在与回忆相关的梦境里,那时她不识他们的身份,现如今她通过一幕幕过往知晓了他们是谁,看清了他们的容貌,却再没有机会亲眼见他们一面,因为他们都在这不久后因她丢了性命。
火光褪去……
视野重回光明,周身却乍然陷入一片冰寒。
水,这是水里?
清安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水中游动起来,如果前面的推断都没有错的话,这里……为了证实猜想,清安试图水里寻找幼年的自己,却听岸上传来这样的话语。
“回世子,这孩子已经没气息了。”
世子?
没气息了?
怎么可能!不会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会被附近的村民救起,然后她要救人,她还要拜师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愿相信所听到的这一切,清安奋力想要游上水面一看究竟,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游不上去,且在其一而再再而三努力无果之时,置身的场景又换了。
通体的冰寒之感一瞬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与其相对的炙热。
眼前是一所失火的宫殿,殿中火势极大,浓烟扑鼻,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灼目之色,殿中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癫狂地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女子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名身姿颀长年轻男子,手持一柄长剑,剑身泛着锋芒锐利冷光,只听他道“一命抵一命,我们要的也不过是这样。”
莫名的,清安觉得眼前这个背影、这个声音都十分熟悉,乃至那柄剑都有些眼熟,可再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且越是努力去想越有头疼欲裂之感。
感受着夹杂在真实与虚幻间的痛感,场景又变了。
乍一看,这里像是寺庙里诵经的小佛堂,却又布置与一般佛堂有些不同,堂中纵横交错着数百缕红线,其上密麻麻的坠着细小的铃铛,线与线互相看似毫无规则的交错着,细看却实有规律可循,像极了某种施布的阵法。
眼下,堂中盘坐着两名正在诵经的僧人,其中那一位脸盘圆润的僧人清安还认得,正是在白马寺给她解签的灵光大师,另一位白胡子老僧人她不曾见过,但眉眼却瞧着甚是亲切。
伴着僧人的诵经声,清安头疼的感觉渐渐退去。
很快,诵经结束了,灵光大师扶着老僧人朝外走去。
“师父,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吧?”
“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早一步晚一步,皆不是那一步。”
冥冥中自有定数……清安喃喃重复着僧人的话,出神地看着堂中放置的牌位,果然,在眼前这段虚虚实实的人生里,这个原原本本的自己远不如带着穿越灵魂的自己那么好运。
可她到底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切呢?
接下来还会看到什么呢?
又要怎么才能离开这场光怪陆离呢?
此一刻,相比最初的好奇探寻,清安有些急切地想要从眼前这一切抽离了,她开始冷静地抽丝剥茧着整个过程的,回忆着上一次相似的经历,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回现代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对,她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清安扭身就要往外走去,然而却有一人先她一步推门而入,待看清来人的正脸时,清安惊呆了,来的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她家对象,对外高冷气场两米八的宸王殿下。
当然,这个他跟她的那个他并不是一回事。
问题是……他怎么会独自一人浑身带伤出现在这里?
清安本能上前去扶人,却手上扑了个空,是了,在这里她只能看着却不能做什么……于是,清安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重伤摔倒,看着大片鲜血从他的身下浸出,看着血染红了脚边石板地……
忽然,明明没有起风,满堂红线上的铃铛儿却都纷纷响了起来,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齐。
清安摸了摸地上,发现自己手上竟然能沾血后,赶紧一把将地上的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双手为他按压止血。
不一会儿,怀里的人悠悠转醒,看着眼前施救自己的女子,道“你……是谁?”
“我……”
此一刻,清安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真的太奇怪了不是吗?
就像她忽然就能参与这一切了,就能被看见了一样。
一定是梦,绝对是梦,梦才这么不讲逻辑呢。
“我是你未来的娘子,别说话省点力气。”
既然是个没逻辑的梦,怎么回答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于是乎,一边止血施救,清安一边叨叨起来“我告诉你,除了我你绝对不许喜欢别的女人,不许对别的女人和颜悦色,要记清楚我喜欢吃什么,只许对我笑,只可以……”
念着念着,清安忽然感觉怀里一空,紧跟着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噗通!
清安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按进了水里,茫茫无边的水域里,自己像个旱鸭子一样拼命地扑腾挣扎着,大口大口的水涌入鼻腔咽喉,呛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醒了醒了。”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很多熟悉的声音,清安想要睁开眼看一看,眼皮却沉厉害,迷糊中只觉有人将自己从水里捞了出来,待清醒一些发现自己已躺在家中的大床上,床前围了不少人。
“怎么……都在啊?”
清安这话一出,薛家人皆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在这儿在哪儿。
连着抹了好几天眼泪的薛夫人,这会儿又抹上眼泪了“清儿,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不是在京郊吗,怎么回来了?”
“啧啧,你都回来昏迷三天了,我的小可怜哦。”三婶金氏看着清安这副恹恹的模样,打心底里是真心疼,谁家孩子谁家疼啊“这些天那参汤看来不顶事,我得去库房再捯饬点别的给你补补。”
说罢,金氏风风火火地走了,顺带把还没来得及刷存在感的双胞胎兄弟俩给拽走了当苦力去。
“妹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金氏与三房哥俩一走,薛勉赶紧凑上来补缺刷存在感。
“你小子还敢在这里晃,叫你去干什么的,捅这么大篓子。”
“娘,这事儿也不能怪阿勉他们疏忽。”孟氏人美声甜,一说话即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眼下妹妹没事就是好事,不过这事儿啊咱们绝不能跟那罪魁祸首善了。”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清儿你且仔细养着,这事儿你不用操心。”儿媳妇不提这茬,她都差点要忘了,眼下人没事儿了可不就是要跟那些人算账的时候了“称心如意,小心伺候着你们主子。”
探病的都走了,清安脑袋晕乎乎地又睡下了,待到再醒来整个人感觉都好多了,就是……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这搁她窗边坐着看着她的这位……
“醒了?”云尘探手想要扶清安坐起身来,却不料清安一下扑上来抱住了自己,云尘愣了片刻,继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放心,除了你我绝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不会对别的女人和颜悦色,一定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也只对你一个人笑……”
怎么感觉这段词儿莫名的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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