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方才进店的那位知府小姐也由店另一名店伙计领着上了二楼,两方人马无可避免的打了照面。
知府小姐生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其上五官单看也堪堪符合好看的标准,偏生凑在一起却显得有些毫无特色,好在会打扮,一身素色水波纹流裙,一柄精致的琉璃珠钗,简简单单大大方方,婉约文秀。
看到两人,知府小姐秉持着大家闺秀风范,微笑着向两人颔首,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清安与牛家姑娘亦是颔首回应,而后各看各的去。
话说这二楼陈列出的货品虽少,但品质比之一楼所见确道是“更上一层楼”,花样不多但胜在精美非常,让人移不开眼。
很快,清安看中了一匹淡湖色的料子,淡淡的蓝透着浅浅的绿,手感柔软丝滑,就是……有点贵,不过清安最终还是决定——买!买!买!
“姑娘可真是好眼光,这料子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别说苏州城里就是放眼整个江南您都再找不出第二匹一模一样的了,独一份。”店伙计双手捧着被选定的布匹,正准备着待会儿拿去包装,耳边却是陡然响起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
“小姐,您看这料子可不正是您要找的吗!”
知府丫鬟一嗓子立即把知府小姐给招了过来,知府小姐施施然走来,看过之后,决定道“这匹料子我要了。”
“抱歉,这料子已经被这位姑娘定下了。”
知府小姐看向清安,客气道“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将这匹料子让给我?”
“不行!”牛家姑娘抢先一步回道。
知府小姐面露难色,却未发难,只是娓娓诉说起自己所需这匹料子的用途——是为给自己即将过寿的父亲亲手裁缝新衣,而为找寻合心意的布料她已跑遍了苏州城。
说罢,知府小姐一脸期待的看着清安,却只等来清安冷冷淡淡一句:
“哦。”
知府小姐傻眼了,身旁的丫鬟立即跳了出来,不忿道“我家小姐说了这么多,你这不是耍人吗?”
清安只笑不语。
见清安不说话,牛家姑娘挺身而出,仗义道“又没人让她说这些。”
“你们……”
“不得无礼。”知府小姐呵斥丫鬟,声音却还是柔柔的,紧接着一副深明大义模样的说道“方才是我唐突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匹料子我还是让给姑娘好了。”
什么叫让?明明就是她们先选中的!牛家姑娘正欲开口争辩却被清安偷偷拉住,又听知府小姐道:
“相逢即是缘,今日两位姑娘的单就记在我的账上好了,权当是我为丫鬟的无礼给二位赔礼了。”
“孙小姐真是通情达理、大家风范。”知府小姐旁站着的店伙计忙出来拍马,在他看来知府小姐简直就是女神般的存在,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她竟没有恼怒亦没有搬出身份来为难,试问这样通情达理又心地善良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个。
世间相信也再找不出这么不带脑的店伙计了……
此话一出,清安二人边上那捧着布匹的店伙计立即默默向两人靠拢了些,立场很明显——我跟这缺脑的家伙不熟,我是您二位这边的人。
“原以为姑娘会仗着知府千金的身份为难我等小百姓,没想到……”清安不再沉默,按住边上恨不得要飞出来主持公理的牛家姑娘,说道。
喂喂,哪家小百姓的衣裳是拿进贡布匹裁的!边上捧着布匹的店伙计听着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知府小姐却是听得舒心,方才她还担心店伙计那句引人歧义的拍马会惹不快,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细究(果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心中那块大石也便放了下来,正琢磨顺着这话谦虚的回应几句,却被清安接下来说的话狠狠打了脸。
“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亦不颠倒是非,这料子本就是我选中的,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并非是姑娘你孝义感天占了情这料子就变成了归你所选,所以根本不存在姑娘你通情达理让了料子给我,这是其一。”
……
“其二,姑娘若是有心赔礼为何不让丫鬟道歉,丫鬟何时金贵得需由主子代劳赔礼,当然不排除两位主仆情深、情同姐妹、不分你我……这样说来,姑娘还真是位美丽大方、善良高贵、犹如白莲花一样的女子呢。”
……
“其三,据我所知知府的年俸不过三百两有余,姑娘好阔气,这店里的料子动辄数十上百一匹,若我搬空了店,不知姑娘是否依然信守诺言,亦或是令尊每年的所得远超年俸之额?”
……
“其四,这料子姑娘方才只是看了看根本连触碰都未曾,就肯定这是你苦寻多时的,可知单单就是这料子颜色浅湖色就与令尊的年纪并不相配,既是有心为父裁衣却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未考虑周到,不知这孝心是做给谁看,说给谁听。”
……
“孙姑娘,我从不屑与人逞口舌之快 ,却也容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装出一副伪善模样,想卖人情就好好卖,别还想着暗里踩人一头抹人一身黑,这把戏我早搁十年前就不爱玩了。”
夕阳西下。
本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结果却逛了整个下午的清安累趴趴的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院里的那个男人,以及放在他面前的那壶果茶。
清安径直在其对面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子,咕嘟咕嘟喝得很是酣畅。
“淡淡的甘甜味,真好喝。”
喝过一杯,清安意犹未尽,又倒了小半杯,边喝边观察起这茶壶来,茶壶通透无暇,拿在手上很有份量,壶中彩色的水果片混合着少许花瓣漂浮其中,映着傍晚昏黄的光线,十分好看。
“这茶你泡的?”
云尘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手中那书本上,眼皮不抬一下,只道“茶里放了甘梅子,止渴生津,健脾开胃,你可以多喝些。”
清安砸吧砸吧嘴,嗯嗯,确实有甘梅的味道。
“你是不是生气我没带你一起去?”瞧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你觉得我是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人吗?”
“你是。”清安手一伸抽走了他手上的书,一看,竟然是她看不懂的外族文“你是学霸吗?”
“是学习很厉害的意思吗?”
“你这这理解能力也不是盖的啊……”看来她以后要更努力的读书才行,不然以他现在的双商再稍加发展一下将来分分钟碾压她呀——人美更要多读书,大师兄说得没错“冒昧问一句,有什么是你特别特别不会的吗?”
“有。”
“什么?”
“不会始乱终弃。”
……明明聊的挺正经一个话题,这样突转虐狗画风真的好吗?
“咳,问你个事儿,你认识现任苏州知府的女儿孙宛心吗?”
“不认识,不过……这人倒是对我们挺感兴趣的。”云尘答道,顺带将那对哥俩抓到了个可疑人的事同清安说了“你的直觉很准,上午那官差分明是想引开院子里这些人的注意力,好让他的同伙乔装成得月楼的人混进来打探消息。”
“我猜那知府小姐定是看上你了,昨个儿派那位师爷前来怕也是她的主意。”
听到这样的推测,云尘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道“无聊之人,何必在意。”
“说无聊这人是真够无聊的……”清安随即与其分享起了下午发生的抢料子事件,说罢,看一眼对面脸上笑容愈发明烈的男人,道“这孙小姐自视甚高怕是压根没将我当作对手,只不过她这一面在我跟前玩高贵善良的戏码,一面却又想着踩我一头……怕是还有后招。”
“以后与这样的人少费口舌。”说着,笑容不减的帮清安又满了半杯茶。
清安接过茶杯,眼中掠起一抹亮色“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扇她?”
“……哪里需你动手,你只要稍不高兴自会有人替你出气,我想有人现在肯定倒霉得不行。”他手下的人没别的缺点,就是啊……护短!
清安会意,却一点也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好,她最讨厌那种自诩才智过人就把其他人当傻子的人了“你不怕我以后仗着有你撑腰变得争强好胜起来吗?”
“难得你还有需要我撑腰的地方。”
呵,这话里怎么还透着股闺怨味儿……
清安正寻思着这人的画风怎么老变啊变的,牛家姑娘蹦蹦哒哒地来了,见人家小情侣正在聊天,识趣的她立马准备撤退,却被清安叫住,邀她一起进屋敷面膜。
听到这个提议,牛家姑娘很是心动,在偷偷瞥了眼在场某位王爷的脸色后,欢欢喜喜地应了。
清安起身走过云尘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天暗了别瞧书了,小心看坏了眼睛。”
云尘扭头对上清安那双含笑的眼睛,只觉心底某个已空置许久的地方被一种不知名的柔软充盈得满满当当,不禁唇角一弯,柔声应道“嗯。”
边上,可怜的牛家姑娘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秀了一脸恩爱……
不知不觉又到饭点。
敷了面膜,小脸蛋美美哒嫩嫩哒的清安拉着牛家姑娘来到了园子里,天已暗,园中的湖心亭里、湖水面上都点着银灿灿的灯,零落有致,整个画面美得不可思议。
湖心亭是座八角亭子,除一面连接水陆两岸其余几面皆是临水,眼下正逢莲开时节,最宜赏莲不过。
见清安带着牛家姑娘来,云尘并不意外,打量了牛家姑娘一眼,只道“无须拘谨。”
喂喂,人家本来没打算紧张的……清安看向本来没啥紧张情绪结果现在倒却是一本正经、郑重其事行起礼来的牛家姑娘,琢磨着今晚是该抽个时间找自家刚上线的男朋友谈谈人生。
很快的,上菜的小厮鱼贯而入,一盘盘精美的菜品摆上桌来,皆是素菜。
饭桌上的气氛比想象中融洽,甚至到后面越来越有愉悦尽欢的氛围,不得不说这牛家姑娘真真是个心大的主儿,虽然开始发了会儿懵,但很快就被美食拯救得缓过劲来的她,立即自动自觉进入了美食解说员的角色。
清安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无论说着怎样再寻常不过的话,都给人一种乐观明达、积极向上感受……有点像她认识的另一个人——花满楼。
“朱姑娘,不知今晚这饭菜可还合你胃口?”
“这七福斋的斋菜自然是……”牛家姑娘下意识答话,下半句却是哽在喉咙里,磕磕巴巴道“我……”
“我们好像没说过这斋菜是七福斋的吧?”清安看一眼身旁的男人,转过脸来接着道“你说你姓牛家中排行第八,‘牛’字和‘八’字凑在一起是‘朱’字。你精通绫罗丝缎行当,对布市各大商铺情况了若指掌,且心算本事一流,身上所着‘一品天阁’罗裙裙摆比寻常罗裙放短了两寸,据说朱家小姐的衣裳都有个特点……”
“好啦好啦,我认就是。”想起白天清安揭穿知府小姐时那字字见针见血的分析,朱七七赶忙承认,道“我是朱七七,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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